闻言白景明扬唇,大步走向唐龄。
第64章 番外二白景煜
那夜月色微凉,天上染了泼墨般的暗色。
少年被罚跪在白家院里,“啪”地一声,少年手心凝了一滩鲜红的血,还有一只蚊子尸体。
夏夜蚊虫多,白景煜已经被罚跪一个时辰了,他悄悄挪动酸疼的膝盖,背后的剧痛叫他皱紧眉头,白景煜在白衣上擦掉了手心的血迹。
“白景煜!你给我跪好!”
白进突然出现在了白景煜的身前,他愤怒地拎着细长的荆条就狠狠地抽在了白景煜的背上,少年闷哼一声,咬牙不喊出声。
少年倔强地瞪着自己的父亲,不,是名义上的父亲。
一年前。
“琴心。”是自己母亲和姨母的声音,白景煜脚步顿在书房门外,听得清楚。
“你放心,景煜近日有些顽皮,但那就是他的性子,我自有分寸,不会叫人伤了他的。”
“姐姐……”彭琴心语气激动,“你也知道我刚刚嫁进徐家,景煜的事情万万不能说出去。”
“你放心,这么些年,我早就把景煜看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了。”白彭氏安抚自己的妹妹,柔声道。
其实彭琴心早在十余年前便和一男子有了关系,只是那男子一夜之后了无音讯,可她却一日日大了肚子。
彭家家主,也就是彭琴心和白彭氏的父亲觉得没面子,刚巧白彭氏回娘家探亲意外流产,日后再难有孕,彭家家主一夜未眠,想出了这般偷天换日的法子。
白彭氏在娘家养胎,而彭琴心照常把孩子生了下来,却安在了姐姐的名下,取名白景煜。
二人怀胎日子相近,倒也看不出来端倪。
这般安安稳稳过了十数年,白家毫无发觉。
只是没想到此番对话,却偶然间被白景煜听了去。
白景煜浑身发抖,原来姨母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可在十多年的记忆里,姨母从未来看过自己,一次都没有,若不是近日彭琴心嫁到静阳,怕是他都要遗忘自己还有个姨母了。
为什么?
白景煜一夜未眠,次日便是新上任的徐知府发妻的丧礼,他偷偷混进了徐府,看着母亲和那个陌生男人亲密无间,白景煜怒气冲天,他攥紧拳头想要上前讨个说法,却陡然在灵堂一角看见了个女孩。
白景煜疑惑于女孩的悲痛,毕竟眼前的每个人都挂着笑容,偷偷夸赞徐知府发妻死得巧……
可没等他靠近女孩,便被彭琴心看到了。
彭琴心神色一愣,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儿子,眼神里明显多了一丝嫌恶和恐惧,这是她这辈子的耻辱。
白景煜也明显感受到了这一点。
“这是,白家的大公子吧?”走过来的徐知府明显认出来了白景煜。
“我是。”白景煜仰着下巴,不肯放下自己的骄傲。
穷困潦倒的徐知府娶了彭琴心本就是祖坟冒青烟了,眼下还能和静阳城的商贾白家也搭上亲,徐知府忙笑得和蔼地关心白景煜,亲切地一口一个外甥。
白景煜心底厌烦,却也不好发作,毕竟就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母亲才会抛弃自己的,可现在,他是母亲的丈夫,是自己的姨夫。
虚伪的宴席里,白景煜悄悄离开透气,他脚下闲逛到了灵堂,灵堂烛火摇曳,眼前一片苍茫的白,白景煜只是朝里面瞥了一眼,就又看到了那个女孩。
听众人的话语,徐知府发妻还留下了个女儿,想必就是她。
白景煜本打算抬脚离开,却看女孩五官皱在一起,她捂着肚子,虚弱地倚靠在了棺椁边上,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她抬起手胡乱擦了两把。
他和自己也是一样的,都是被人遗弃了的孩子。
白景煜想。
他回屋拿了几块糕点,又回到了灵堂,那女孩果真没走……也是,她能走去哪里呢?所有人都巴不得这个累赘能够和她的母亲一起死掉。
白景煜轻手轻脚地靠近女孩,却还是惹得女孩神色一惊。
他弯腰,把糕点递了过去,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发顶。
女孩把几块干涩的糕点吃得狼吞虎咽,白景煜的脑海里霎时多了个想法。
他说:“表妹,想不想给你娘报仇?”
女孩名叫徐若岑。
徐若岑性子随了她的母亲,懦弱自卑。
白景煜便手把手地教她怎么变得足够强大。
感受到背部丝丝缕缕的疼痛感,白景煜回过神来皱紧眉头,他抬眼去看眼前的替自己向白进求情的白彭氏,那双眉眼间有几分同自己相似,却叫她想起了那个冷血的母亲。
他头脑发昏,敏感的少年恍惚地想,自己若是不学无术,不知道母亲会不会有丝丝焦急。
会不会又能怎么样?左右她是个狠心的母亲,白景煜临晕倒前攥紧了拳,他下定决心……
他要让她付出代价。
第65章 番外三孟瑶
“你怎么又出去喝酒了?”女人小心翼翼地扶着男人进门,醉酒的男人脚步虚浮,晃晃悠悠地迈进门槛。
“你还有脸说!”男人一把推开女人的手,女人狠狠摔在了地上。
“要不是你这么多年生不出一个儿子!家里这么多女人,阴盛阳衰煞得我孟家没落,我用得着去借酒消愁吗?”
闻言孟母喏喏地不敢出声,她眼里含着眼泪,扶着墙边站了起来,搂住屋里一角瑟缩着的孩子们,柔声细语道:“不怕不怕。”
三个女儿纷纷缩在母亲怀里,咬着唇角不敢哭出声,她们知道,惹了醉酒的父亲生气的后果是更加残暴的打骂。
这场闹剧在孟父逐渐沉重的睡眠里结束了,孟玲看着母亲手臂上脸上骇人的伤痕,心疼地伸出小手,“娘……”
“乖,娘不疼。”孟母揉了揉孟玲的脑袋,柔声道:“去到外头玩吧。”
孟玲担忧地回头看看母亲,却和姐姐妹妹还是出了门,三个女孩到了城外河边的大柳树下,垂下的丝丝缕缕柳枝不仅能避着阳光、也能避着人。
毕竟她们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是爹又在打娘,孟家因为这事没少被人指指点点。
“二姐姐。”最小的女孩四岁大,她的脸上糊满了泪痕,被刚刚的惊吓吓得还在不停抽泣着。
孟玲是次女,孟瑶是长女,二人是双生胎,长得一般像。
“二姐姐,爹爹为什么一喝酒就要打娘?”稚声稚气的话语传进孟玲的耳朵里,她摆弄着柳枝的手一顿。
“我也不知道。”孟玲搂过小妹妹哄着:“瑜儿不哭了,等我们回家,爹的酒劲就醒了。”
孟父是个读书人,没染上酒瘾的时候平日里就喜欢舞文弄墨,可是在孟家没落后,他日日酗酒,醉了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残忍又暴力……
等到酒醒了,他便又回到了原本那副温润谦谦的读书人模样。
孟玲看见过好几次,爹好脾气地哄着娘亲,给娘亲身上擦药,还保证他再也不喝酒了。
可是她忆起母亲胳膊上大片的暗色伤疤,瘦小的身子有些颤抖。
一直到天色黑了下来,三个女孩都不敢回家。
孟瑶悄悄回家看了一眼,此时小跑着到河边寻人。
孟瑶颤着声音:“爹的酒劲醒了。”
孟玲弯起唇角起身,稳稳抱起已经熟睡的孟瑜道:“太好了。”
孟瑶带着哭腔。“可是,爹说,明日就要把我送走。”
孟玲惊讶地张张口:“送去哪里?”
孟瑶摇摇头,几乎要哭出来:“我没有听清,好像是送去山上。”
爹娘不要她了,十岁的孟瑶被吓得不轻,她蹲在地上迟迟不肯回家,那种恐惧感几乎要把她淹没。
……
孟瑶心底一惊,她缓缓睁开眼,掀开马车一侧的帘子,细微的天光透过始终昏暗的云层倾泻下来,她揉了揉眉心。
怎么会做小时候的梦?
马车颠簸,她朝外头问:“还有多久能到?”
外头赶车的小厮答:“回掌柜的,约摸一刻钟就到了。”
一刻钟……
真快,想到自己的姐妹,孟瑶不禁弯起唇角,自己许久没有见到过孟玲了。
前些日子孟玲派人传信,要孟瑶去京城一同过年节。
思绪万千,不多时马车稳稳停住,孟瑶掀开帘子,听见自己二妹妹的声音,十分欣喜。
“姐姐。”孟玲已然嫁为人妇,她梳着妇人发髻,看姿态神色便知家庭幸福美满。
孟玲生了个可爱的小女孩,大名卿卿,如今已经三岁了。
孟瑶看见一旁怯怯的女孩,圆滚滚的棉袄下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她还从没见过自己这个小外甥女。
“这便是长姐吧?”
孟玲的夫君陈行跨出大门来,陈行前些年屡次赶考落榜,如今陈家却是京城有名的富商,陈行白手起家,有手段得很。
孟瑶不敢小瞧这个落榜的书生。
陈行礼貌地颔首,请孟瑶进门叙旧。
陈家虽风风火火赚了不少钱,可名声不够成熟,这一年来处处碰壁,陈行有心拉拢自己妻姐,便趁叙旧时处处提着自己的产业。
孟瑶自然听出来了陈行的意图,她微微一笑不做回应,几人寒暄一阵就散了。
“姨母。”
卿卿喜欢自己这个和母亲长相别无二致的姨母,不过多时就赖上了孟瑶。
“卿卿,好名字。”
孟瑶逗弄着孩子时,孟玲从外头进来,关好门,神色有些不自然。
“姐姐。”孟玲坐在孟瑶身侧,语气紧张,她顿了一顿又改口:“不,二妹妹。”
孟玲紧紧攥住孟瑶的双手,孟瑶听着这称呼,轻易地被打动了心思。
“二妹妹,幼时你替我上山,是姐姐对不住你。”孟玲语气悲怆,她落了一滴泪:“可你念在我们双生的姐妹情谊上,帮帮陈家。”
“卿卿还这么小,陈家要是没落了……”
孟玲呜咽着哭了起来。
“你何必说这种话……”孟瑶微微叹气,“你有难,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还有,我已经是孟瑶了,你不要称我二妹妹了……”
孟瑶沉默,不再说话。
孟玲也噤了声,刚刚丈夫看孟瑶神色没有帮忙的意思,这才催她去求孟瑶,见孟瑶应了下来,孟玲挤出几滴泪。
年节一过,便有孟瑜来信,求孟瑶借些钱给她婆家。
孟瑶把信件揣好,抱着卿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姨母……”怀里的卿卿扯了扯孟瑶青色的衣袖,糯糯地问:“你为什么总穿青色的衣裳?”
孟瑶刮了刮卿卿的小鼻子,柔声道:“因为你娘喜欢青色啊。”
卿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孟瑶忆起幼时河边那棵郁郁葱葱的柳树,就是在那棵树下,她换上了长姐的衣裳,也喜欢上了青色。
孟瑶又想,这么多年,可能不是喜欢,是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