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的把绷子一放, 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姑娘的面前, 低柔地哼起歌来:“月月儿明晃晃,星星儿亮闪闪,虫儿轻轻鸣, 小嬢安心睡……”
这软糯的江南小曲十分催眠, 姑娘微蹙的眉心渐渐舒展了开来,呼吸声也重新变得舒缓。
“砰”的一声, 门被撞开了。
“四姑娘,看,这是卫公子……”
声音戛然而止, 闯进来的婢女收获了两双白眼, 讪讪地掩住了嘴。
几乎就在同时,原本酣睡着的白猫“喵”的一声,一下子蹿起,一屁股坐在了姑娘的胸口,姑娘惊跳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 定定地盯着屋顶看了片刻,这才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大福,你又压在我身上了。”姑娘无奈地揉了揉白猫的耳朵,“好重。”
打扇的婢女连忙把白猫从她身上抱走,绣花的拿了帕子去擦她额角和鼻尖渗出来的汗珠,闯进来的那个吐了吐舌头,快步到了贵妃椅前,一边从食盒中取出葡萄,一边盯着她小声絮叨:“四姑娘,我不知道你睡着。欸,四姑娘你可真好看啊,我天天看着都看不够,怪不得……”
午睡小憩后的脸庞白里透粉,好像三月的桃花;杏眼迷离,仿佛蒙着一层清晨的薄雾,眼波流转看过来时,那层薄雾散去,如墨般的眸色好似能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所谓人间绝色也不过如此。
这位姑娘,正是尚书府最为娇宠的四姑娘顾琋。
“我刚才听到……有人唱江南小曲了。”顾琋喃喃地道。
“是我唱的催眠曲,姑娘忘了?小时候你最爱听了,非要听个十几遍才肯好好睡觉。”绣花的婢女笑着道。
顾琋出神了片刻。
其实,她听到的除了这首催眠曲,还有一首渔歌,是她自己改成的江南小曲。
青崖山的惊魂、孟凭澜冷酷无情的惩罚、青崖江上难得一刻的轻松……所有的一切就好像就在昨天一般清晰,但回过神来仔细一算,却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了。
三个婢女一拥而上,打水的打水,洗脸的洗脸,整理的整理,驾轻就熟地伺候顾琋起床。
这几个都是从小照顾顾琋的,绣花的香杞年长些,性情温柔、行事妥帖,是四个婢女中的主心骨;摇扇的如茗人如其名,泡得一手好茶;闯进来的红蕊虽然咋咋呼呼的,但从小习武,身手敏捷,动起手来一两个大汉都无法近身。
只可惜,原本齐齐整整的四个婢女少了一个荷蕙。
回到京城后,顾琋和卫梓宥、顾非灏一起,费尽心思想把荷蕙和贺锜从汝阳救出来,然而这两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似的,连是生是死都没有消息。
这让顾琋一想起来就心中抱愧、难以安眠。
卫梓宥和顾非灏总是安慰她,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不定哪天就忽然有了惊喜。
顾琋知道,这都是哄她的。
孟凭澜此人,恩怨都浓墨重彩,赏罚也严明严厉,对自己的心腹尚且如此,对两个细作更不可能手下容情。
荷蕙和贺锜因为救她而死,这将是她一辈子都要背负的重担。
还有逃离汝阳时被卫梓宥重伤的祁袁山,她一闭眼就能想起祁袁山当时惊愕、不敢置信的眼神,还有从前祁袁山关心照顾她的暖心画面,心中的愧疚久久难以平息。
“四姑娘,快尝尝,”红蕊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她嘴边,打断了她的思绪。“卫公子说,这是他刚刚从自家别院摘下来的葡萄,用冰块冰着特意送过来的,又甜又水。”
顾琋强迫把自己从那种抑郁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就着她的手尝了一颗:“好吃,卫大哥来府里了吗?”
“是啊,刚刚过来,和老爷、大公子他们在书房里商量事情呢,”红蕊高兴地道,“卫公子说了,等会儿过来探望姑娘。”
“父亲和兄长也回来了吗?”顾琋怔了一下,“今日不是……”
“对啊,今日不是新帝登基吗?”如茗兴致勃勃地插话,“我刚才听厨房里的嬷嬷说,外面可热闹了,京城中排得上名号的世家都去了皇城。”
“早上的礼炮震天响,姑娘又不是聋子,怎么会不知道。”红蕊也忍不住八卦了起来,“我听说新陛下长得……嗯……眼睛像铜铃一眼,一眼瞪过来能把人吓死,汝阳那边小孩子要是不听话,就用陛下来吓唬他们的呢。”
香杞轻笑了一声,温柔地反驳:“别乱说,我以前见过陛下一次,他长得英武俊朗得很,可能是这些年沙场杀敌沾染上了煞气,所以大家都怕他。”
“多亏了他,要不然西戎真的打到京城这里,我们就要成乱世犬了。”
“当时可真是捏了一把汗,他三面被围居然还能使出引蛇出洞的妙计,直接将西戎王斩于马下,真是当之无愧的战神。”
“后来还差点被人暗杀,要是他死了,这大宁就要乱套了。”
……
婢女们叽叽喳喳的,说得很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