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便,太不便了。”霍衍不满叫嚣起来,“还不是你给我送的那个仆人,笨手笨脚的,连碎了我两套珐琅茶具!皆是西域进贡的奇珍,圣上亲自赏的。林夫郎,她是你的人,你说说,万一以后皇上她老人家追究起来这可怎么办啊!”
没人比林洛离更清楚此间的原由,差点一口气没憋过来,肚子里的孩子又狠狠蠕动了一下,难受得紧。
显然此地人命关天,地上还有几具未挪动的新尸,霍衍突然提起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现场没几个人心里舒服,转回了乾坤派几具尸体上,不愿再给这拎不清主次得纨绔女一个眼神。
于是陌烈哑着焦灼了一晚的嗓子开口:“离儿,你先带霍将军下去,聊聊赔偿的事。”
“...是。”
林洛离近日来原就有些不舒服,一直未有动静的肚子也闹腾起来。他怀陌珏的时候大夫就说他一般的男子敏感些,如今父体更是各种妊娠状况纷次,这孩子像是蓄了三个月的力偏要在这关键的节点现现威风。
简直和她母亲一个德行。
今天出了这种大事他作为晋阳山庄的主君自然也身负责任,怎么着也得过来撑着场子。
大清早一进门便被这难闻酸臭的腐烂气味熏得要呕,站着一刻也是煎熬。
再说这尸体就算寻常人见了也惨不忍睹,何况他一个孕夫。
忍了大半天,现在总算能脱离这奇惨无比的屋子却又要被霍衍裹挟着走,他一气之下,走路带风,快步从霍衍身边刮了过去,只肯给她瞧个袅娜倩丽的背影,依旧落落大方仪态万千。
好久没见过他使小性子,霍衍只觉得怀念,心底略一咋舌满心柔情地跟了上去,不再理会房中早已将目光转移回尸体上的众人,慢悠悠贴在林洛离身后走一同出了院门。
待出了门,放开呼吸,林洛离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不觉失力后退了一步,正被跟着的人仔细托住腰。
“小心。”
扇骨顶住林洛离的腰心,待他站直便又守礼地收了回去,宛若一个品德高洁的正人君女,格外尊重他。
霍衍与林洛离一道的时候就没了在屋子里那样的浮夸浪荡,收了扇子插在腰间漫步与他行走在错落的客院间,安静至极,也未发一言。
连俞虹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吓得赶快收回了视线。晋阳山庄也是大户,可他一个平头老百姓还从没见过这么尊贵的客人。又觉得这人怎么人前人后两幅面孔,还挺像...二当家的。
不过这人肯定是找李二的茬来了,不是什么好人。又心疼昨天见着李二的时候也没听她说,也不知她在霍衍那儿受了什么委屈。
霍衍不语,且此刻身份尚未说明,硬是逼着林洛离这个万事周全的主人主动跟她开口。
“不知霍将军打算要多少银子?我好叫账房拨款。”
霍衍笑答:“我不缺金银,再说无价之宝又怎么估得出价格。”
她这么一说林洛离也不想再问,闷头朝前走,不一会儿又听她慢悠悠道:“若是林公子愿意守约,两套茶具又算得了什么,便是把屋子都砸了我也心甘情愿。”
前面就是客院与主院的分界点,届时霍衍必不会再跟,其实林洛离就算此刻不回复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下次见面再问一次就好,总归会磨他磨到答应为止。
然而林洛离却停了步子,冷声道:“霍将军何必再苦苦纠缠,我去与不去还有什么分别。不若一别两宽,各行其道,你自在,我也自在。见了我你又能说什么。”
后他又道,“那仆人既犯了错要杀要剐你随意处置,我们晋阳山庄不管了。”
其实这话已经讲透了一半,林洛离不管俞虹着急的拉扯决绝跨入了那道主客分界的四方门,霍衍则留在了门外,明快扬声朝快步走远的人道:“到时我会告诉你一切的,可好?”
霍衍知道他一定听见了,还不想为她停留而已。
这种期待男子是否会赴约的忐忑心情她还是第一次体验,新奇也觉得开心,比饮了蜜酿还叫她上瘾。
今天索性也不出门,她就直接回了院子,路上还顺便去赵家姐弟的住所看了眼昨日凑热闹去看尸体结果吓病了的赵雨泽。
“衍姐姐。”
霍衍男女之情分得清楚,对赵静是对赵雨泽也是,说得很明白,表现得也让人知道她根本无意。不过她自小混迹于这些人当中,即便无爱也有些值得牵挂的亲情在,于孤家寡人的她算得上半个家,也愿意放一份温柔在。
“好好休息,明日再来看你。”
赵雨泽恹恹地点点头,他以前在京城那神气活现的模样这一吓全没了影,他那经常不见踪迹到处玩乐的姐姐也安分待在了晋阳山庄。
霍衍见坐在大厅里气哼哼的赵匀随意行行礼,忽闻她从背后道:“你当真不想娶我弟弟?”
“嫁了我有什么好?”霍衍反问,“你若真宠他,不如趁着现在的势头给他找个好人家,别淌进这趟浑水。”
赵匀也是一愣,后有觉着恼怒,什么叫现在的势头,以后她保准比现在势头还旺,用得着她霍衍来指手画脚,难不成她还觉得赵静能一直这么顺风顺水。
一腔不忿的怒火打翻在浆糊里也烧不出什么大名堂。
下午被派去雅竹小院送信笺的李二递着两只手,稳坐在圆桌前的男人不接也不看。
满头大汗的李二想想她主子一回院就亲手摔碎了两套珍藏的薄胎茶具顿时毛骨悚然,又往前递了两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