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默念着“不可多事不可多事……”硬生生忍下了。
第二天仍是如此。
第三天,仍是如此。
第四天,徐夫子终于忍无可忍问道:“窗台上那瓶花是谁插的?”
玲珑起身:“回夫子,是学生插的。”
六娘子笑嘻嘻数着:“凤仙花儿,单瓣莲,晚香玉,狗尾巴草,车前子茎,这个……是老苋菜杆子吧?二姐姐,怎么你做头花儿那样手巧,插起花却这样笨拙呢?我可没见谁家会把苋菜杆儿插进瓶里当花赏的。”
玲珑说:“我原是想剪一枝梨树枝的,太高,黄绢够不着,我看老苋菜叶子长的也和梨树叶子差不多就剪了苋菜杆儿替代梨枝子了。我看着这花,插的热热闹闹的,挺好看。”
四娘子也笑说:“二妹妹,插花最忌热闹,我虽也不长于此道,却知道,插花是雅事,需以疏落立意为佳,似二妹妹今日这瓶,却是俗了。再者……也未听说过,狗尾巴草能作插花用的。”
玲珑反问:“狗尾巴草如何不能插瓶里?”
四娘子:“……许是因它太过低践吧。”
玲珑反驳:“若是别的原由则罢了,单论它的出处,却不成理由,我见它长势葳蕤,不惧烈日暴雨,凤仙花丛里长出那么一簇,也没见着它羞惭,也没失了颜色,我觉得它能插花,它就能插花,不比别的娇花嫩蕊低践。”
四娘子:“……二妹妹喜欢便好,只是这花插的太过杂乱。”
玲珑委屈道:“我也知道这花杂乱,只是学堂素净,我想给大家添些颜色,原也是用心插过的,只我未学过雅道,总不得其法,索性高高低低的排来……”
明晃晃的醉翁之意。
四娘子几人还糊涂着,许夫子却听出来了,原来这几天搞的一出,竟都是为着今日啊?
小娘子,还怪有心眼儿的。
许夫子也不说教不教的话,只支使玲珑:“你将它取来给我。”
玲珑会心一笑,忙走几步,将窗台上的瓶子捧到许夫子的案上,她也不走,就巴巴儿的等着许夫子重新插瓶。
许夫子也不撵她,沉稳的跪坐在案前,将瓶里所有东西尽数取出来,然后取了一个小剪,剪掉苋菜杆上微黄的两个叶片,不疾不徐的说道:“花道并无不可用之物,插瓶之物,鲜花能用,树枝能用,草木茎叶都能用,山石能用,枯枝残叶也能用,端着插花之人所需意境为何……插花之艺,也考究物器,你今日之素瓶,最宜盛色鲜之物,如春桃夏荷秋菊冬梅,插时也不可繁,只需捡一支姿仪出尘的细枝便好,或是一三五,最忌二四六,多了就俗了。如今日的花草,最宜插粗瓷器物,或是耳瓶,或是矮缶,插时也不可只求高低秩序,需定主次佐辅,主者不一定最高,辅者也不一定最低……”
一边说,手上也一边动作,取了两朵花,三根狗尾巴草,五六根车前草长茎,并一支长苋菜杆,三两下就插好了,捡出去的多余花草就不用了,全部扔进案边的纸篓中。
玲珑看到许夫子妙手重插过的花瓶,果然疏落有致,又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两支小小的凤仙花在几支疏落的野草中,显的尤为可爱鲜妍。
“谢夫子教授。”玲珑做了一礼,便又捧起素瓶,重摆回窗台上。
五娘子轻言细语询问许夫子:“夫子,学生几人,可否随夫子学习雅艺?”
许夫子回答:“这却需要与家里主母商议,她若应允你们学习,我自然不吝惜教授。此事就此打住,我们开始今日的功课……”
下了学,玲珑去中院与老太太说了插花之事,老太太却觉的,插花只是小事,很不必当正经学问去学,没有哪家主母是凭着插花理好家事的,不过给未出阁的小娘子们消磨玩耍却是可以的。
玲珑于是说:“插花虽是小道,可若夫子肯倾囊相授,我必是愿意下功夫学的,学这个也坏不了品性,你不用担心我会移了性情。”在她这里,学习插花并不是为了高雅,只是为学会一种生存手段而己。
老太太只能应允:“既是喜欢学,便用心学去吧,这事我与你伯母说。”
玲珑低头笑了,然后就去写大字了。
应是老太太找邹氏说了话,许夫子也找邹氏说了话,邹氏觉得学习插花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小娘子们既是想学,那便学学无妨,横竖这两夫子也清闲。每日只给小娘子们教几个字却拿了许多财物,邹氏也心疼自家的财物,问小娘子们还想学些什么,索性让夫子一并教了。
四娘子说:“女儿想学书画。”
五娘子说:“女儿想学点茶。”
六娘子七娘子说:“女儿想学画画/吹笛。”
八娘子:“我……我都不想学,想跟二姐姐学做好吃的。”
邹氏:“长的还没灶台高,还是先学认几个字吧。”
转头又问玲珑:“你可有想学的?”
玲珑说:“侄女想学合香,不知夫子愿不愿教授。”
邹氏无可无不可的说道:“她们若是会合香,必是要教的。”
竟是不管夫子们愿不愿意,只要家里小娘子们想学什么,夫子们便是不愿意也得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