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渐渐转为柔和,抬手按了按眉心。
军将们一直在云水郡郊外的军营中操练。午后郭素在营地中巡视一圈,却从士兵间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仔细查问后得知, 外面都在传郡中江家的儿子江勤书将一妓子养为外室, 而那外室的样貌颇为肖似阿瑜。
郭素神色凝重。
跪在他面前回话的将士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凝滞了,诚惶诚恐半晌, 悄悄抬起眼皮看他, 见素来处变不惊的郭大人眸光发沉,隐隐可见怒色。
……
江勤书购置的宅子位于深巷之中, 近几日他几乎以此处为家,流连温柔乡。
白日宣淫后他正做着美梦,却忽然被一声震天巨响惊醒, 茫然地抱着被子翻身坐起,神思逐渐清明后才从不断涌入院中的杂乱脚步声分辨出,是院门自外面被人强行撞开了。
身旁的外室阿柳也随之醒来,吓得紧紧抱住了他的臂膀。二人还来不及进一步动作,又有几人径直闯入屋门,连这些人的样貌都未看清,江勤书便从床上被人硬生生拖拽了下来,架出屋门后扔进院中。
他甚至连衣裳都没穿,只穿了条雪白的亵裤,手掌蹭过坚硬的地面,磨得生疼,狼狈地跌坐在一双黑靴前。
这双靴近在咫尺,他缓缓抬起头,从袍摆下缘一路看至镶着玉环的腰带,正要再向上看,面前人已经蹲下身,狠狠揪住他脑后的头发,迫使他猛地仰起了头。
“怎么又见面了呢?”这个人的声音轻轻的,落入江勤书的耳中后,寒意却在一瞬间流窜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是郭素。
又是郭素。
再次看到这位煞神,江勤书只觉得自己被父亲用藤条狠狠抽打过的伤处还痛得厉害。他连忙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赔着笑道:“您……是来找我的?”
“知道我为何来找你吗?”郭素脸上倒无凶神恶煞的表情,语气也一直淡淡的,听着却令江勤书心虚不已。
“不,不知。”他嗓子发干,怕得厉害。落在身上的阳光都无法使他感到温暖,冷到打颤。
他的外室阿柳已经穿好了衣裳,跌跌撞撞地跟在士兵身后出了屋。她做了多年妓子,倒也不怕被人看了身子,不过这群士兵训练有素,只目不斜视地揪走了江勤书,然后留下几人站在屏风外冷声命她尽快穿衣。
她不敢耽搁,头发都没梳,凌乱地披散下来盖住肩背,才与江勤书胡天胡地一番,口脂被蹭得晕开在唇边,脖颈上还有着明显的痕迹。
此刻吓得缩着肩膀,走近后脚下一软跪在了江勤书的身旁。她慢慢仰脸看向郭素,露出娇美又楚楚可怜的脸蛋。
她的眉眼生得昳丽非常,只可惜右脸靠近眉尾处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红色的胎记,损坏了整体的美丽。她的声音虽然在抖,还是娇滴滴的百转千回,讨好道:“官大人,奴家可不曾做过什么坏事呀!”
郭素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阿柳不明所以慌乱低头,反让江勤书寒毛直立,瞬间冷汗满身,脱口道:“大人,我与她一早便相识了!绝不是、绝不是……”
只是说到此处,后面的话又不敢继续说完整了。
“绝不是什么?”郭素嘴角轻轻一勾,追问道。
江勤书额头处冒出的汗已经流到了脸上,他颤声说着:“……请您信我。”
“他说的是真的么?”
阿柳忽听大人在问自己,感受到了头顶的压迫,瑟缩了一下。她因为面有瑕疵,平日里接待的客人都是些贩夫走卒,即便这样的人还是会嫌弃她的样貌,总让她以手遮挡胎记。江勤书的皮相这般好,又肯为她赎身,她自然喜欢得不得了。能成为他的外室,更是如天降横财一般,梦里都要笑醒。
她并不贪心。江家家大业大,她也不求被抬进江家做他的良妾,只想攒些钱,毕竟手上有了余钱,活着才有底气,不用像从前那样以卖笑卖身谋生。
打心底里不愿惹恼了江勤书,可她更不敢对面前这位大人撒谎,能令江勤书怕成这幅样子,必然位高权重。衡量过后,她依旧埋着头,支支吾吾地说:“是三日前,江三郎在众姊妹中挑中了奴家。”
她不敢看江勤书的表情,也不敢看郭素的表情。
话音一落,院子里一时间静得厉害。
“她说谎!”江勤书突然大喊。这一声怒呵吓了阿柳一跳,按着砰砰直跳的胸口扭头看向矢口否认的男人。
她可没有说谎!自己的确是三日前才被江勤书赎了身,安置在这座宅中的。也听说了江勤书之所以迷恋自己,是因为她这张与兵马使大人的妹妹秦珠有几分相似的脸。
她还曾想过偷偷去见一见那个秦珠,看看自己与她到底有多么相像,可始终没有机会。
郭素不语,目光沉沉。
阿柳生怕郭素不信自己,又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听说的事和盘托出:“官大人,你别瞧奴家面丑,便以为奴家不可能短短几日便做了江三郎的外室。”
她吞咽着口水,接着像在说天大的秘密一般,轻轻道:“……听说奴家长得像兵马使大人的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