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素心中一叹,再次对云宁说:“去买药。”
云宁隔着面具狠狠瞪了谢妙儿一眼,到底还是忿忿转身走了。
窦瑜难过地想,谢妙儿在闺阁中长大,从未吃过什么苦,天降横祸以致亲人离散,有怨也是应当的。可谢述无辜,无人敢指责上位者无情,亲人受苦而生的怨怼,就要尽数推到他身上了。
她没有受谢妙儿受过的苦,也没有资格和立场让她不要怨恨,却难免为谢述不平,眼眶一热,轻轻对谢妙儿说:“昔年你的祖父戍守青州,敌军决水灌城,城内弹尽粮绝,老将军自割腿肉喂给圣上,你的两位伯父也为国战死沙场。谢述是他们的后人,承他们遗志,将生死置之度外,怎会是不忠之人?”
谢述死后,他手下的将士多不服,或弃用或上书,试图为他洗清冤屈。后来这些旧将便被弃置不用,反抗激烈者,皆被扣下罪名诛杀。此后军心不稳,后患留存至今。
郭素震动,目光落在窦瑜身上,见她眼中盈盈有泪,心中最深之处软陷下来。
谢妙儿也红着眼,哽声道:“他若当真是忠臣良将,父亲又怎会大义灭亲?他向来护着你,你自然偏向他!”
不愿再多谈,偏头拭泪,急急道:“我家中有事,这便走了。”
随即携婆子离去。
窦瑜没有阻拦,只怔怔看着谢妙儿瘦弱的背影。想到自己和她相识,还是因为谢述。
刚到奉都时,她除了要随文娥太妃学琴,还进了学堂读书,恰好与谢妙儿座位相邻。因为知道了谢妙儿是谢述的妹妹,对她很有好感,经常主动和她说话。
谢述在通州救了她一命,到奉都城之后又几次为她解围,她心里十分感激,等他生辰的时候特意备下了厚礼,谁知被谢妙儿偷偷换掉了。这件事之后她才知道谢妙儿自幼爱慕胡王升,厌恶她几次三番缠着胡王升不放,想给她难堪。
生辰宴当日,谢妙儿故意当众打开了她装有贺礼的盒子,原本的贺礼变成了她在课上写的一笔丑字和语句不通的文章,众人见了自然嬉笑一团,争相传阅。
她没有当场发作,一来是没有确凿证据,二来则是听祖母说过家中兄弟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名声相连。谢妙儿虽然只是谢述的庶妹,却是由他母亲抚养长大,与他向来亲厚。自己本就是想以礼谢他,若指责谢妙儿害他和他的母亲丢了人,又或许因这种小事使他疼爱的小妹出丑,反而令他难过,这礼送得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隔几日她才抓了一只老鼠塞进了谢妙儿书袋里想小小报复一下,没想到谢妙儿敢光明正大坑她,胆子却小得很,被吓得当场嚎啕大哭,回家就生病了,整整两天都没来学堂。
后来谢妙儿被谢述强行拉来窦家。最初她还以为谢述是带着妹妹找自己兴师问罪的,没想到他是查清了事情始末,等妹妹病才好就带她来向自己道歉。
窦瑜和谢妙儿讲和,此后关系渐渐融洽。
以后二人怕是再难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说话了。窦瑜收回目光,神色低落,瞥眼见郭素还看着自己的手背,低头一瞧,才恍然感到细微的疼痛,忙以袖遮挡。
郭素却眼疾手快地轻轻挡住她的动作,手指微微勾在袖口以免碰到她的肌肤,温声提醒:“别擦到伤处。”
这时楼下又有一道带笑的声音响起:“文人无情啊!谢述带兵将巴舒和赵野打得节节败退的时候,你们还在奉都城里寻欢作乐、醉生梦死呢。”
众人沉默一瞬。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拔高了嗓音指责他:“你竟敢为罪人说话!”
窦瑜再次向下望,见那个为谢述讲话的人长相有些眼熟。
他穿一见绿衣,偏又系着粉色镶白玉的腰带,长发松松用同色发带拢着,若是风雅郎君作此装扮或许还不算突兀,可他肤色微重,模样寻常,身材又高大,看起来异常违和。只是难得有人肯为谢述辩驳,她眼睛一亮,顿时对此人颇有好感。
郭素见她方才还如被霜打蔫儿了的小花,如今又支楞起来,不免失笑。与她并肩站着,一同向楼下看。
孙明秋见主子忽然为谢述说话,倒不觉十分惊讶,因为英雄惜英雄,主子本就对谢述多有敬佩之意。不过现在的场合不对,他们脚下踩的可是大周的地界,虽目前有二皇子撑腰,也不能这么大胆啊!
萧夏悠哉地喝着茶。
一楼窸窸窣窣一阵,其余人见他闲适,身材又高大威猛,也只窃窃私语,不再有人站起来反驳了。
第34章 质问 只见胡王升高大的身体蓦然软下来……
萧夏似有所感, 抬头看向二楼,与窦瑜对视。
他眼如鹰隼,极锐利极清亮, 明明是仰视, 又仿佛是自高空锁定猎物, 下一刻便要俯冲而下。
窦瑜也不躲不闪, 直视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 这人自己在宫中马苑曾见过一次。她不知他的身份和姓名, 但当时他就站在二皇子身边,应该是二皇子一党。
二皇子朝中党羽不少, 幕僚众多, 争储之心过于明显, 皇子中也无人与他有一争之力。过去他一直想拉拢谢述而不能, 向谢述送礼甚至送美人,都是常事,她都撞见过许多次。
谢述应该是由于深知圣上多疑且猜忌,别说是二皇子, 即便先太子在世时极为欣赏他, 他也几乎不与先太子私下来往,一门心思征战沙场, 如祖父伯父那般固守国土, 护卫万千百姓。
他的恩师冯迁是三皇子的外祖父。原本有着这一层关系,无形将他与三皇子划作了一个阵营。只是三皇子乃扶不起的阿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