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字他再熟悉不过,与他过去的字迹足有七八分相像,还学了许多他写字时的小习惯。而他重生后有意更改,笔下的字反倒与从前大不相同。
阿瑜为什么会学他的字迹?
听到声响,他回过神来。下人来禀,隔着门道:“是郡主殿下身边服侍的佰娘,说是来送东西的。”
郭素心轻轻一跳,猜到了佰娘来送的是什么。
“让她进来吧。”
下人将佰娘引进房中。佰娘将拢在披风里的盒子捧高了一些,呈给郭素看,又稳稳放在桌面上,恭敬地说:“殿下命我来送此物给您。”
“替我谢过阿瑜。”
他将手搭上盒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锁扣处一拂,缓缓打开,露出盒子里的东西。
精致的护心镜静静躺在盒子底端,磨得光亮的镜面几乎可鉴人的样貌。
他指腹按在上面繁复的纹路上。
佰娘笑眯眯地“嗳”了一声,躬身退下了。
……
胡家大宅里的夜又久又长,愁云笼罩。
侍女小心翼翼地试图给胡王升喂药,但他发着高热,昏昏沉沉的,连药都喂不进去了。
胡老夫人又急又愁,抬手捶打了孙子一下,舍不得用力,咬牙恨声道:“我早就拦着你,叫你生着病就不要出门!偏偏固执得像一块硬石头,生生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幅样子!”
但不喝药病又怎么能好?就算喝不进去也得硬灌。老夫人命婆子将胡王升扶起,自己跟着帮忙好歹喂进去大半碗。
这样折腾一回她身上都被汗湿了,又在孙子的床边坐了太久,身体到底捱不住,听身边人好一通劝说后点点头,被扶回房间休息了。
人才走没一会儿,房中服侍的侍女便听到胡王升在轻轻念着什么。凑近去听,听他说了什么“朱”。只是他人并不清醒,声音含糊,侍女耐心听了好一会儿都没听明白,猜测着问:“郎君可是要喝水?”
他没有应答,依旧困在梦魇之中。
侍女苦熬着守了一夜,好在第二天一清早,就发现胡王升的烧退了。她连忙跑去向老夫人报喜。
胡老夫人一边穿鞋一边念着“阿弥陀佛”,庆幸地说:“亏得他身体向来康健!快扶我去瞧瞧他!”
但等她梳洗过后赶去孙子的院子里找他,却听下人说胡王升不在房中,险些气得仰倒,怒气冲冲地问他这是又跑去了哪里。
下人战战兢兢地回话说:“窦家那边递来消息,说长公主的女儿病了。郎君一听,收拾一番便匆匆叫车出门了。”
“窦瑜?”胡老夫人的嗓门瞬间拔高,气得鼻翼张合,被身边婆子扶着才能站稳,捶腿叱骂道,“窦家的女儿非得折腾死我的孙儿不成?”
“套马!”老夫人扬声道,“我倒要去看看那窦家的,这几日可是又多生了几只眼睛几张嘴,勾得我孙儿命都不顾了!”
这边胡王升命车夫一路快马赶到窦家,下车后却见跑出来迎他的是长公主身边的秋芝。
他一见秋芝就清醒过来了。生病的是窦琦,而非窦瑜。
不由觉得自己可笑。
秋芝见胡王升匆匆赶来,连气都未喘匀,面色十分难看,视线顿时飘忽起来,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其实善兰琼并未生病,但她见不到胡王升既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长公主心疼女儿,就任性地派人去胡府请他。
借口就是善兰琼病了。
但递话的人又不能直接提善兰琼的名字,毕竟自外人看来她与胡王升半分关系都无,身份也寻常,何至于劳他跑这一趟。也就含糊地说是长公主的女儿,原以为胡王升能懂。
胡王升慢慢顺过了气,犹带病容的脸上那抹自嘲的笑意也瞬间收敛了。他疲惫地问秋芝:“兰琼……怎么了?”
秋芝见他一开口就是关切善兰琼,心情雀跃,以二人可闻的声音低低道:“您可算来了!善娘子受了不小的惊吓,快些进府瞧瞧吧。”
胡王升以拳抵唇咳了两声,初初迈开腿时脚步虚浮,头也沉重。他站在原地喘了一口气,跟在秋芝身后进了府门。
为表礼数,他最先去向窦老夫人问安。
但其实已是极失礼了,窦老夫人生病一事并未隐瞒外人,他至少也该携礼来探望。
窦老夫人倒不责怪他莽撞登门,只是觉得奇怪,不知此次他又为何过来。想到窦瑜昨夜回府,试探着问:“你是来看阿瑜的么?”
胡王升一怔,道:“来探望——”
窦老夫人见他迟疑,瞬间明白了,叹了口气:“原来你是来找兰琼的。”她语气颇为复杂。
“孽缘。”老夫人沉默了片刻,忽然轻轻道。
胡王升太阳穴一跳,额头上浮起针扎一般的疼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