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水渐渐淹没到他的胸口，格列才停下脚步。
回头看一眼，离岸边已经不是跑几步就能到的距离。可是绿色的丝绸仍然紧紧攥在格鲁手里，使他有点不安的心一下子坚定起来。
就像是渡过河流之后，双脚再次踏上坚实的土地一样的感觉。
人们不知不觉停下了动作，担忧地看着格列。
有不少人围到了格鲁身边，预备着如果万一出了事，要是格鲁反应不过来或者力气不够，他们就及时帮一把。
格列转过身。
大概是因为他在水里久了也没有抓鱼的动作，鱼便以为他没什么威胁性，有几条灯鱼好奇地游近他。
屏住呼吸，格列假装自己是块石头，静静地看着鱼儿越游越近。
有条灯鱼绕着他游了一圈，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便大胆地用嘴触碰他围在腰上的、在水里轻轻漂浮着的丝绸。
说时迟那时快，岸上的人们只见格列猛一抬手，溅起巨大的、把他头都埋住了的水花。
水花还没落下，他的手已经抬过头顶，手上紧握着的正是一条不断挣扎的灯鱼。
不容易啊。安枝听着人们的欢呼声，看着格列大踏步跑回岸上——这会儿他倒是敢跑了，慢吞吞地在心里感叹。
有了爱丽丝和格列的成功示范，这个世界的人类终于要开始掌握抓鱼的技能了。
鉴于格列的眼睛被湖水刺激到了，安枝有点同情，又不想打击其他人抓鱼的积极性，就在他下水的时候悄悄让鱼儿们都离他远了一些。
等他站稳之后，又暗中鼓励一些灯鱼往格列的方向游。
但是骷髅鱼始终不准靠近。
别给人吓出个好歹来。
等她和他们仔细讲讲这两种鱼，打消了对未知生物的恐惧，想必他们也就敢下手抓骷髅鱼了。
现在还只敢绑着绳子下水，熟练了之后就能独自抓鱼，再往后，能有人自然而然地学会游泳才好呢。
安枝正琢磨着怎么教他们编渔网和游泳——主要的问题是这两样她也不会，就看到学着格列在腰上系好丝绸的人们纷纷走进湖泊。
于是人类现在分成了三波。
一部分人坚持不懈地和泥鱼斗争，已经小有收获；
一部分人在湖里慢慢地移动；还有一部分在岸上握着绳子，殷切地盯着水里的人。
这回安枝没有对鱼做出任何指挥，能不能抓到鱼全看人类自己的本事。
人类，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的，似乎都有一个特点，就是举一反三。
只要给他们一些提示，他们就能慢慢摸索出不同的方法。
有的人默默地站在水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等鱼儿放松警惕游到附近，再迅速出手，一抓一个准。
有的人嫌弃这样太慢，在水里不停扑腾，见鱼就抓，逼得鱼四处逃窜。
虽然常常有鱼逃出魔掌，但十次里面总有两三次能抓着。
安枝注意到，克里居然想出了用水草引诱灯鱼的方法，在身上贴了不少水草，把自己变成灯鱼眼中的大餐。
幸好灯鱼不吃肉，不然伤没伤到敌不一定，自己先损失惨重。
而安迪呢，成为了第一个抓上骷髅鱼的英雄。
只要克服心理障碍，骷髅鱼其实是最好抓的。
因为它行动速度比灯鱼慢一点，那身骨头又比泥鱼显眼无数倍。
尤其是被灯鱼闪瞎了眼睛的那些，堪称送货上门。
被安迪的成功鼓舞到，再加上发现了骷髅鱼似乎只追着灯鱼咬，人们果断开始迫害骷髅鱼。
克里沉思了一会儿，开始用手里刚抓到的灯鱼去引诱骷髅鱼。
安枝看着不少人和克里学，一手牢牢抓着灯鱼，一手随时准备出击抓骷髅鱼，忍不住感叹：
人类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啊。
眼见着人们越抓越兴奋，跟杀红了眼似的，安枝不得不出来叫停。
“不用再抓了。这些鱼已经够大家饱餐一顿了。”
湖里面将近一半的鱼，都被你们抓上来了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小时候花过不少钱学游泳，最后只学到了「不要乱花钱」的教训而已……
第14章 午餐
听到安枝的话，人们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动作就先停了下来。
迟钝地眨眨眼，等大脑处理完了神明话语中的含义，他们才倏然惊醒一般，去看岸上——
泥鱼、灯鱼、骷髅鱼，乱七八糟地扔在地上，这里两三条，那里四五条，有的地方还叠起了小小的鱼山。
有的鱼还在活蹦乱跳，有的半死不活，有的已经安详去世。
人类面面相觑：这么多鱼，真的都是我们抓的吗？
随即涌上心头的是潮水般的欣喜与满足——这么多鱼，都是我们抓的！
还站在岸边的人基本是下水抓过鱼的。不过尝试之后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抓泥鱼或者为别人拽着丝绸，便主动承担了最感兴趣的部分。
他们看着水里的人一条接一条地往岸上送鱼，一开始还有点惊讶，到后来就麻木了，也没再细看过。
没想到回过神来，周围就跟下了鱼雨似的。
像做梦一样……
不、就算是做梦，他们也没做过这么美的梦。
等水里的人都上了岸，安枝拿了块石刀，随意选了条灯鱼，清洗过后给他们展示了一下怎么刮鱼鳞。
灯鱼的鳞和肉之间结合得不太紧密。
石刀逆着鱼鳞的方向慢慢磨过去，就能带下大片鳞片。
她也是第一次刮，动作生疏，好在最终还是刮干净了。
接下来的事情安枝就全交给人类了。
她只是站在一旁，在他们需要油的时候拿出油果加油，偶尔提醒几句。
“小心不要把油溅到眼睛里。”
“炒到这个色泽就可以吃了，不过再炒一炒口感会更酥脆……那个颜色的话，就是炒糊了，不能吃了。”
“当然，鱼也可以用水煮，就像早上煮粥那样。把火分成两堆，一堆炒，一堆煮吧。”
“煮鱼之前要先把鱼炒熟。”
“又需要加油了吗？好吧，只要你们不嫌油腻就好。”
安枝懒洋洋地看着人们忙得热火朝天，总觉得这个画面非常像是幼儿园组织活动，一群小朋友似模似样地学着大人做菜。
很难说是在认真做菜，还是以此为借口玩过家家。
她偏头看向炒菜的那边。
正在炒鱼的人身后排着队伍，大概是他炒的时间长了，排队的人忍不住出声：“凯文，差不多了吧，该轮到下一个人了。”
“就是就是，说好了每个人炒菜的时间不能超过二十个数的。”
“你可别把我辛苦抓上来的鱼炒糊了，凯文！”
凯文念念不舍地把锅和铲子交给下个人，一边绕到队伍末尾去重新排队，一边回嘴：“汤姆，你抓的鱼还没有你的手指头多呢，哪里算得上辛苦？”
“你这破嘴……”汤姆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骂回去，“被骷髅鱼吓哭了的不是你啦？”
“那是因为你突然把骷髅鱼贴到我眼前！”凯文气呼呼地反驳。
众人哈哈大笑，你一言我一语地开起玩笑，空气里充满了快活。
锅里的鱼滋滋作响，焦香诱人。
锅外则围了一圈捧着石碗的人，见哪条鱼烤好了，便用小木棍戳起来放进碗里。
“伙计们……”炒着鱼的卡特笑说，“瞧你们的馋样儿！”
艾伦严肃地摇摇头：“我们可不是为了自己，这碗里的鱼我是一条没吃。”
“没错……”茱莉亚在一旁帮腔，“我们把烤好的鱼拿走，不就省了从锅里倒鱼的时间了吗？”
说着，她把装满了鱼的碗放在地上，又捡起一个空碗。
“好吧好吧，是我误会你们了，我道歉。”卡特把东西交给排在他后面的人，又加了一句：“不过茱莉亚，再怎么想要帮别人装鱼，也要注意别烫着自己。”
茱莉亚一开始被香喷喷的烤鱼诱惑，直接用手去锅里拎鱼，结果被烫得呲牙咧嘴。
卡特提完她的糗事就一溜烟往队伍后面跑，气得茱莉亚追着他打，连碗都顾不上拿了。
幸好石碗结实，被她摔在地上后也没破，咕噜噜滚了一圈，被无奈的艾伦拿起来，带到湖边清洗。
安枝把视线转向煮鱼的那边。
比起炒鱼处的欢闹，煮鱼的大锅旁边安静许多。
格鲁手握木棍，勤勤恳恳地搅拌锅里的汤。
汤水咕嘟咕嘟地沸腾，冒出的热气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手臂酸了，格鲁就自觉退开，让下一个人顶上。
格列拿着大木勺，见锅里的汤变少了就跑到湖边，舀一勺湖水来加进去。
安枝远远看了一眼，异世界的鱼真的和上辈子的不一样，就这么清水煮煮，居然能煮出一锅奶白的鱼汤。
如果换成一个料理爱好者，恐怕会两眼放光，恨不得把这里的食材研究个遍。
可惜安枝对下厨没有丝毫兴趣，要不然她能在简单示范一遍之后，就把做菜的活儿全丢给别人么？
正好他们都兴致勃勃的，安枝就任他们发挥了。
——
安迪仔细地洗好了石碗，确保每个角落都干干净净的，才一手端着一个碗起身。
他先走向烧鱼的地方，对正在翻炒鱼块的克里说：“这是我们在神明大人的指导下，自己抓、自己烧的鱼。我想，理应献一份给神明大人品尝。”
周围打算伸出木棍戳鱼的人立刻缩回了手，献给神明的食物，那必须是品相最完美的，可不能有戳出来的洞在上面。
克里明白安迪的意思。
他把锅里的鱼块铲到安迪伸出来的碗里，心中有点自得。
这么多人在烧鱼，安迪偏偏挑他掌勺的时候来盛鱼，其他人也没有意见，可见大家都默认他烧出来的鱼最好吃。
完全没想这么多的安迪，见烧鱼装好了，便走到煮鱼那一边。
格列一听要献一碗鱼汤给神明大人，二话不说就冲到湖边把木勺翻来覆去洗了一遍，再跑回来打了满满一碗汤给安迪。
正在发呆的安枝，发现人们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还把视线都投到了自己身上。
她打起精神，看到安迪端着两个碗，一脸郑重地走向她，其他人则又忐忑又期待地盯着她看。
不祥的预感.jpg
在安迪把碗递给她，虔诚地说「请神明大人收下我们的心意」时，安枝的内心顺理成章地裂开了。
不要哇，这么多油……
然而她也不忍心拒绝这一片真心，只好破罐子破摔地接过来。
一个碗里放着切成段的泥鱼、灯鱼，和一整条炸成金黄色的骷髅鱼；
另一个碗里是又白又浓的鱼汤，灯鱼肉、泥鱼块和骷髅鱼的白骨浮在其中若隐若现。
每个碗，都有她的脸那么大。
本来是为了方便人们吃饱饭才把碗做这么大，谁知现在坑了自己。
光是闻闻那浓郁的油香味和鲜香味——在安枝的思维里，却是油臭味和鱼腥味，她就已经没有胃口了。
她操控元素，让鱼块飞进嘴里。
人们看着神明慢条斯理地吃鱼喝汤，把两碗美味吃得一干二净，忐忑的心情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欢悦和骄傲。
不少人暗暗挺起了胸膛：我做的鱼，连神明大人都爱吃！
“非常好吃，远远超出我的期待。”
安枝说的不是假话，只是转述了小影的评价。
感谢小影，馋得不行、啊不，是自告奋勇地提出要帮她分担。
她当机立断地关闭味觉，把吃进去的东西都转移到了小影那里。
从小影满足得直打饱嗝、连鱼刺都没吐的反应来看，这顿饭无疑是相当可口的，所以安枝又夸赞了几句。
夸得人们眼睛亮晶晶的，像得了主人表扬的小狗。
同时他们也更加期待，这鱼得是什么滋味，引得神明青睐？
咬下鱼肉，那味道果然没让他们失望：泥鱼依旧是那么肥嫩；相比之下灯鱼的肉更紧致；
最叫人惊喜的是骷髅鱼，炒过的骨头只需要轻轻一咬，就应声而断，细细一抿，还带着独特的咸香。
要是吃过骷髅鱼再去吃灯鱼，嘴里残留的咸味竟然激发出了灯鱼鱼肉中深藏的那一丝甜。
发现了这一吃法的人连忙和别人分享，引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克里若有所思，两种食材放在一起品尝，居然能碰撞出远超它们单独吃的奇妙味道……
再去舀一碗鱼汤，热乎乎的液体裹着霸道的鲜香入口，味蕾在嘴里跳起轻快的舞蹈。
「咕咚」一声咽下汤水，那股无法抵抗的香气似乎在全身都氤氲开来。
鱼汤煮的时间够长，鱼肉便格外的柔软，不用咬就化了。
骷髅鱼浸满了汤汁，原本光滑坚硬的骨头粗了一圈，最外面那一层骨质皱皱巴巴的。
轻轻咬开，浓郁的鱼汤争先恐后地流出来，有时咬得急了，甚至会像条小水柱一样喷出来，这仿佛咬着汤吃的神奇滋味瞬间俘获了好多人的心。
汤汁流完后，鱼骨就变得软趴趴的。
有人随意嚼几口就囫囵吞下；也有人偏爱这软绵绵又有嚼劲的口感，专挑着骷髅鱼捞。
幸亏大家都沉浸在美食中，没空去关注别人打汤时是否有一点点小小的私心。
“稀里呼噜”声在耳边响个不停，安枝听着没什么感觉，倒是刚吃过的小影又犯馋了。
安枝感受到小影黏黏乎乎地撒娇，试图再吃两碗，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是真的非常好吃。
不过她还是不想尝试就是了。
安枝欣慰地看着人们脸上陶醉的表情：虽然是第一次做饭，但是说不定……这些人的厨艺已经超过我了。
上辈子唯一的拿手菜是烧开水，连淘米和泡泡面都没干过的安枝，相当理直气壮地把自己归类为「厨艺不精。但是还是有点厨艺」的那一类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