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庭璋本是束手侍立在顾采薇侧旁的姿势,接到郡主一个眼神,便绕到柳老另一侧,环手护持着老人家。
高台之上,柳老两侧分立着男女璧人,三人都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之辈。
虽然有老有幼、男女不同、面容各异,但是气势却微妙地和谐一致,震慑到了场中诸人,小小的学生们重新生起对书院的向往之情、对郡主夫子的敬慕之心。
少年们一没料到顾采薇接不上话,满心以为可以胡搅蛮缠与郡主你来我往地打别一阵,给她添添堵。看到顾采薇的失神模样已经有些发慌,感觉他们捅了篓子。
二没想到其未婚夫婿、皇上常带在身边、炙手可热的奉旨柳大人居然挺身而出,认顾采薇为恩师。
三没猜到柳老不仅来场祝贺,还态度鲜明地站到顾采薇身边,自己一行便成了跳梁小丑,十分可笑。
不管他们心中如何琢磨柳庭璋为郡主抬轿太过火了,两人怎么能成为师徒等念头,现下只能异口同声赔礼道:“柳老、郡主、柳大人,在下冒昧了,万请恕罪。”
顾采薇是书院主事人,也是这场小小闹剧的风暴眼,她看看柳老没有出声的意思后,便自行发言:“还要多谢几位提醒,我一定好好培养读书苗子,鼓励他们好好科举,让大家知道,没有参加过科举的人,只要实力足够,也是可以教书育人的。”
柳庭璋笑着点头,深以为然,先行附和:“郡主,啊,不,夫子所言极是。”
顾采薇一番话绵里藏针,刺得国子监学生们坐立不安,还得讪讪附和:“郡主所言有理,有理。”
书院学生们终于想起他们事先的自发排演,一个个激动红了小脸,卖命地鼓掌拍手以示庆贺,终于将书院开班仪式到回了正轨。
顾采薇和柳庭璋听着满庭纷乱的掌声和夹杂其间的恭贺喊声,隔着柳老相视一笑。
顾采薇的书院,从今日起,便正式开起来了。师生各得其所,秩序井然,读书声琅琅,恰如顾采薇前世今生所愿。
诚王府众人都支持顾采薇,顾信、顾采蓟偶尔到书院去转一两圈,师生们已经从初见宗亲贵胄、御林军首领的激动中走出,对此习以为常了。
当然,从这日起,柳庭璋与顾采薇有师徒名分的消息,也像是长了脚一般,飞进了朝臣家中。
挑事的国子监学生被自家高官父亲用家法揍了个半死,还不得不登门诚王府负荆请罪,求幼薇郡主原谅。
其他几位随从起哄的,也陆续被家中长辈批评,一一亲去赔礼道歉。
顾采薇对此不过一笑置之,心底还隐约感慨于这次意外让自己破执,心境又到达了新的层次。
有的人恍然大悟,柳庭璋出身不显却一路高中,满腹学问原来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有的人琢磨细节,十分不明白师徒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如何传道授业。
只要落了有心人的眼,便没有什么能瞒过世人的事情。
数位高官各自暗自动用人脉探查,为了让自己掌握更多信息,在朝廷立于不败之地。
他们先是发现柳庭璋有个秀才继父,还在云州息县开办过数年私塾,便以为柳庭璋学习基础从此而来。
后探到顾信在柳庭璋中举后结交其人,两人成为好友,甚至一同过年,纷纷猜想是否此时顾信惜才,将一身才华的妹妹介绍给柳庭璋做夫子,才有了后来的状元郎。
不过柳庭璋从秀才到举人这段,如何学习攻读、增长本领,他们却无论如何弄不明白了。
当事人被若有若无地问到了,只是笑而不语,默然不答。毕竟皇上都私下里召见、亲口嘱咐过二人了,妙用多多的异能不能泄露出去。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春去夏来,柳老年纪到了,中了暑气,病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天使读者一路支持到这里。再有两章就完结了,庭璋和采薇的故事就告一段落了,咱们下本再见。祝各位年末顺顺利利、开开心心哦。
第108章
六月酷暑,炎炎夏日,顾采薇以往每当这时是懒怠出门的,窝在自家院落享受着冰山散发的清凉,调制各种果粒冰沙、牛乳雪糕,引逗四哥顾采蓟和侄女顾珍互不相让地抢夺,她在一旁主持调停,十分有趣,乐在其中。
不过柳老生病的消息一传来,顾采薇听到自然挂心。
她先是安排下人去柳府送拜帖,准备第二日登门探望,又在府中厨房里亲自下厨,做些酸梅汤、米糕等柳老往日爱吃能吃的茶点,这次说什么也不肯分给凑热闹追来的顾珍,惹得小姑娘哭了一鼻子,嚷着“姑姑坏,我要找小姑父玩去,不和你玩了。”
顾采薇顿时想起,柳庭璋是心知肚明他自己与柳老的祖孙关系的。而且他近来好像和娘亲孟氏因为要不要认亲有些龃龉。
不论如何,柳老卧病,他是否愿意和自己一同探望一二呢?
孩童尖利哭声穿耳入脑,顾采薇思绪被拽回,认命地说:“姑姑这就给你做,再说他还不是你小姑父呢,怎么来几次给你讲几遍故事就让你这么死忠了。你二叔不也是给你天天讲故事么?”
好歹指挥着厨娘们又做出一蒸笼的甜点心,终于哄得顾珍破涕为笑,顾采薇觉得自己也要被厨房蒸熟了,发间蒸腾出缕缕热气,额头细汗一遍一遍地出,身上也黏腻腻的,十分不舒爽,心中都有几分烦闷。
她吩咐顾珍身边嬷嬷照顾好侄女,自己带着识书、识墨回到院落里,一声令下要沐浴,自然很快就被伺候着洗了澡。
想想现在离晚膳时间也不远了,家常打扮即可,顾采薇换了一身芋紫色薄纱衣裙,绣鞋则是新制成的宝蓝色,成为全身若隐若现的亮点。
她这次顺带着洗了头,一头长及后腰、乌鸦鸦的浓密头发一时半会不得干,眯眼看看院外,西山残日有热而不烈的光辉,顾采薇想着自然晒干晒透头发也很舒服。
挥退了想用布巾来擦的小丫鬟,任由乌发随性披散着,简单在两鬓处别了固定头发用的珠花卡子,顾采薇坐在院中躺椅上,头发散在椅背外面,随她微微晃动不休,日光在上面跳舞,柔光粼粼,像是一面流光溢彩的黑瀑布。
她轻轻晃动躺椅,一摇一摇的,闭着双眼,信手拈起桌上冰湃过的葡萄慢慢吃着。
心里想着柳庭璋此时正在皇上身边加班,真是辛苦,不知他几时能到家,自己好与他商议探望柳老一事。
不一会儿,顾采薇忽然感觉到头发被轻轻拨弄,像是被人弹奏的乐器一般。
她若有所感,定住躺椅睁开眼,偏转过脸,果然看到柳庭璋正站在自己身后,爱惜地、专注地为她拨弄晾晒里层的头发。
顾采薇一下子笑开,意外的喜悦包裹了她,怎么方才还在脑海的人,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身边了呢?
她伸手拉住柳庭璋天青色衣袖袖口,轻拽两下,迎接着他投过来的视线,娇嗔道:“不是说今晚要陪皇上和丞相们议事,来不了我们府上么?怎么又来了?外头热不热?坐下,陪我说说话。”
柳庭璋从善如流,最后用手指划过心上人柔顺茂密的发丝,落座后还能感受到指尖的水汽,让人心痒。
听罢顾采薇娇甜的声音,他一样一样应和着夫子说:“太后娘娘听说柳老生病了,叫皇上到后宫去,商议着赏赐慰问,今晚便不议事。朝堂一散我就骑马过来了,是有些暑热,难怪老人家会病倒。
我就是惦记着郡主,过来看你一遭,稍后再回家陪爹娘用饭,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是寂寞。”
回答完了,柳庭璋再指指顾采薇披散的乌发,斟酌着提醒:“虽说如今天气热,洗过还是擦干的好,不可大意。若是郡主不嫌弃,我来帮忙可好?”
顾采薇歪头想了一瞬,眼角余光瞄到不远处的识书拼命点头,就差把布巾递过来了,噗嗤一笑,便说:“你若不怕手酸,便劳烦状元郎了。”
柳庭璋被托付重任,接过丫鬟手上的布巾和发梳,动作尽量轻柔地帮顾采薇整理发丝,甘之如饴,心底怜惜之意满得要溢出来。
顾采薇躺回椅上,头颈放在柳庭璋双手之中,倍感舒适,简直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她看着天边红艳晚霞,轻声问道:“我还想等夜间,与你纸笔述说柳老生病一事呢,不想你在宫中先知道了,倒也是情理之中。我想着明日上午过府探望,你呢?”
柳庭璋手边动作为之一顿,瞬间领会了郡主言外之意,是问他要不要一同去探望生病的亲祖父,或者有所表示。
他沉默下来,回忆起不久前与母亲的争执。
前些时日,孟氏捡着只有母子二人在家的机会,期期艾艾地与儿子说:“娘亲发现息县老乡们,还记得娘亲作外室和你身世的事情。如今柳家在京城,你生身祖父和大伯一家你也晓得门庭。为你仕途计,是不是去认亲为好?”
柳庭璋摇摇头告诉孟氏说:“娘,几年前我一门心思参加会试,查验资格被拒时候想过上京认亲。但是如今我已经在朝为官,爹也和娘一起上京投奔于我,便没有认亲的必要了。不然攀附高门的名声不好听,爹又当如何自处?
再者,我生父杳无音讯,向大伯认亲肯定不成体统,要认必然是找柳老了。
祖母去年因病过世,祖父又是风烛残年,何必为老人家增添烦忧呢?要是认亲,大喜大悲之下有个万一,我怎么对得起他们?”
孟氏却钻了牛角尖,反复念叨着柳庭璋是柳县令留存在世的唯一血脉,还是认亲才对,母子二人不欢而散。
眼下,柳庭璋的低落感染到了顾采薇,她轻叹口气,娇声缓颊道:“你就当柳老是位值得尊敬的老前辈吧。明日我去问候过了,回来告诉你老人家的情况,让你心安如何?”
柳庭璋重新振作精神,理清思绪后,拍拍心爱姑娘的手背,说道:“我也惦记柳老,不论认不认他。明日我与上司请个短假,郡主带我一同去往柳府可好?”
顾采薇灿颜而笑,喂柳庭璋一颗葡萄后,应得爽脆“好啊。”逗得柳庭璋又笑出了酒窝。
眼前姑娘从不逼掯他,不用自己的立场和想法框套他人,又始终心存善意,真的可爱至极。
次日清晨时分,柳庭璋在诚王府外与顾采薇会合,趁着日头不烈,驾着马车前往柳府探病。
柳老虽然年高,这次不过是小毛病,倒是无甚大碍,让顾采薇和柳庭璋看过后放下心来。
陪卧病在床的老人家聊天时,顾采薇知道柳庭璋心结,以闲谈的语气问起柳老子孙。
柳老摇摇头,叹着气说:“他们忙于事务,我也懒得见。彼此安好正合我意。”言外之意,他的长子及四个孙子都没有上门探病。
顾采薇虽然知晓柳老与长子亲缘淡薄,没想到竟然淡漠到这个程度,面上自然带出几分吃惊。
柳庭璋坐在柳老与顾采薇师徒两人稍远处,一进屋就仔细观察过老人精气神,问候过后,此时正安静听他们说话,闻言也是心底生出波澜来。
柳老看着两个年轻人的样子,自失笑笑:“这没什么的。上有君恩深重,太后娘娘派御医登门问诊,下有如郡主一般的学生络绎不绝,或亲来或书信问候,我这一生,知足了。”
顾采薇咬咬唇,小心地看着柳老,轻声问道:“老师,您还有一位次子,他?”
柳老闭了闭眼,用气声说着“没有了,没有了。”便再不谈此事。
又对老人家嘘寒问暖一番,顾采薇留下礼物,与柳庭璋告辞离开。
在马车上面,柳庭璋望向郡主,郑重谢道:“方才多谢你,采薇。我知道你不是问人私事的性子,难为你了。”
顾采薇还有些惆怅,看着柳老孤零零一个人,身边只有下人而非亲眷,听到徒弟的道谢也只是微微摇头,示意不算什么。
柳庭璋接下来又说:“柳老已经让柳县令成为往事了,我又何苦再提出来呢。经过今日这一探,我拿定主意了,以后就当前辈、长辈一般尊敬柳老,不认祖父了。郡主认为呢?”
顾采薇想想,觉得柳庭璋说得有理,补充一句:“那你要好好与令堂分说清楚。”对面之人握着她的手点点头。
——
诚王府今年要一娶一嫁,府邸要辟出一块建成郡主府,自家另补一块地皮,桩桩件件事务多得不得了,诚王妃恨自己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一点儿都不够用。
诚王太妃为了最幼的子女,也打起精神来指点帮衬长媳,顾传和顾信被母妃使唤得团团转。
唯独顾采薇和顾采蓟两个,因为是准新人,反而诸多需要避嫌的地方,并没领到太多事务。
顾采薇在府内,还常常就工部营造修缮事务提提意见、指点把关,而顾采蓟身负守卫宫廷重任,并不得闲,有了空也是去找未婚媳妇,把两个哥哥气得牙痒。
不过大家转过头来,还是任劳任怨忙碌,要将四弟和幼妹的亲事办得风光妥帖。
顾信忙碌之余,听说民间流传起妹妹和状元的桩桩传闻,一时兴起,去各个茶楼酒肆听了几天,被种种杜撰、猜测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索性挽起袖子,决定自己就地取材,写写这师徒二人的传奇话本。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下一本存稿中,元旦准时开文,感兴趣的宝欢迎收藏啊。
《脸盲夫君她不要了》——一时动摇有点爽,追妻不迭火葬场
文案:
求亲时顾凝熙夸赞陶心荷「果毅担当」,成婚日他当众立誓「一生一世一双人」。
陶心荷一心一意当好脸盲夫君贤内助。
知道顾凝熙看谁都是瓦片脸,她不变衣饰、不改熏香,终于让他放心拥她入怀;
她陪顾凝熙出入宴席聚会,提点客人姓名来历,让他摆脱骄矜之名;
她陪顾凝熙思念母亲,忍受祖母冷脸,应对叔婶纠缠,让他再无后顾之忧。
⚹
然而一切抵不过,顾凝熙能看到莫七七的脸。在他眼中,只有莫七七生动可人,其他人等面目模糊。
他对莫七七眼神专注,软语哄劝,许她碰触,为此欺瞒、冷落发妻,更认不出换了衣衫的陶心荷。
陶心荷心死,果毅求去,留下一张和离书。
父亲弟弟待她如珠似宝,她重振精神,听到前夫接莫七七入府的消息也不过付之一笑。
⚹
顾凝熙突然登门,低声下气求她回心转意。
陶心荷一声冷哼:“顾大人雅擅丹青,为我画张小像再谈。”
他吐出一口心头血,“我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