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场下观众的欢呼声，二车间已经十五比四，大幅领先了。瘦猴重扣连连得分，而陈芷欢也不遑多让。大家都以为这个大学生泡在书本堆里，肯定不会打排球，没想到她看着身轻如燕，高高跃起灵活自如，每每扣球都角度刁钻，速度惊人，往往令对面难以招架。如果说瘦猴的扣球是大力出奇迹，那么陈芷欢的扣球就是灵动精怪，最终二车间以二十五比六的大比分分差轻松赢下第一局。
场下四个方针做了两百来号人，看得全情投入，尤其是看到厂里一枝花梳着辫子，纵身跃起扣球，厂里的男同志都叫嚷地更大声了！
“陈芷欢同志，好样的！！！”
“厉害啊，没想到陈芷欢打得还不赖！”
“我听说她之前可不会，人家每天下午练出来的，要说人是大学生，学起来就是快啊！”
观众席热情似火，而场上的十二人各自回到场边树荫下休息。二车间的工友纷纷递上白色毛巾和水，夸赞他们的表现，赢得干脆利落。瘦猴洋洋得意，嘴都快咧到天边去了，陈芷欢被人包围着，大家都夸她学得快打得好，她只是笑笑，却伸长脖子一直往人群外看，终于搜寻到一双熟悉的眼眸。她费力从人群中出来，留下瘦猴独自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滋味。
陈芷欢默默走到赵新诚身边，见众人注意力都在瘦猴那边，她眉眼带笑，语调欢快问他，“我打得怎么样？”
赵新诚见眼前的小姑娘一副青春盎然的神色，好似身后有条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他眼神里藏不住的欣赏与自豪，“排球女将不得了啊！再练练能去打奥运会了你。”
陈芷欢知道这人没个正经，越说越离谱了，挥起拳头就捶他了没受伤的手臂一下，手还没收回来，却把赵新诚一把握住。陈芷欢花容失色，众目睽睽之下，赵新诚想干嘛？他常年干活，手心带茧，轻轻抚着陈芷欢的手背。
“你疯了？这么多人呢。”陈芷欢想把手抽回来，没成功。
“他们看不到，再说了，我握一下我对象的手都不行啊？你看看明哥还给芳姐捏肩捶背呢。”赵新诚一向没那么拘于世俗，这上什么年代了，自由恋爱，不能老封建！他把陈芷欢的手带到背后，两人的身子一掩着也看不见什么。
陈芷欢看大家都在前方有说有笑，把自己和赵新诚挡了个严实，两人又站在一堵墙前，好像是没人注意到。况且赵新诚竟然在给她揉手掌、手心、手臂，有些痒，但是还挺舒服，他力道不轻，但是不会捏疼，本来刚刚集中精力打球手也有些发酸，被这么一揉倒舒坦了不少。就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悄悄做这事，让人怪难为情的。
“舒服吧？”赵新诚右手吊着，左手给人揉着，真是没有空闲的，他对自己的技术十分自信，“不是我吹牛，我这按摩技术真可以。”
“还行吧。”陈芷欢嘴角噙着笑意，给了个普普通通的评价。
“第二局比赛要开始了！集合集合。”瘦猴一声吼，运动员们又纷纷归位，结束了三四分钟的休息时间。
随着大方跃起发球，第二局比赛正式开始。
行政科的纪苗坐在观众席看自己科室打比赛，心不在焉地跟着大家一起鼓掌，可是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她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有熊熊火光，有激烈的争吵声。她实在是待不住了，一个人绕过人群远离了比赛现场。
远离了那些喧嚣和吵闹，她背靠在一棵树上，面露难色，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正迟疑不定，思索了片刻，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准备往啤酒厂外走。
“纪苗同志。”周书杰一展笑颜，也跟了过来，“你不舒服吗？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纪苗显然是没想到周书杰也过来了，有些磕巴，“没，没有。”
周书杰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说话也温柔，“纪苗同志，你这是准备出去？比赛这么精彩，你不看了吗？是不是还在想昨晚的事？”
纪苗心里略微一颤，她想到昨晚亲耳听见许厂长和孟科长吵架，之后孟科长被烧了，现在还昏迷着，她不敢想，这事是不是许厂长做的？就连公安同志问话，她都没敢说。一方面她知道许厂长和孟科长是多年好友，一方面又觉得昨晚事情太巧，内心的煎熬让她终是受不住，她准备去找公安同志说清楚，就把自己昨晚的所见所闻说出来。
“没有，我，我出去有点事儿。”纪苗手攥着裤子，整个人有些焦躁不安。
周书杰是什么人，惯会察言观色，他也没逼眼前的人，“昨晚我们经过二楼听到许厂长和孟科长起了些争执，没多久就起火了，孟科长被烧伤，你说这事儿会不会是…”
纪苗猛地抬头看他，瞳孔放大，这人说得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可是，那可是厂长！谁敢背后编排他。
“不，不会吧，许厂长怎么会是这种人。”
“我也觉得应该不会，估计就是意外了，孟科长倒了霉，哎，也是可怜。”周书杰见纪苗的神色，一切了然于心，“可是，你说如果公安同志知道了这事儿，会不会怀疑许厂长？”
“那，应该不会吧，许厂长的为人大家都知道。”在纪苗的印象里，许志强一直是个刚正不阿，雷厉风行的好厂长，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也觉得，所以为了不给许厂长添麻烦，这件事情还是别让公安同志知道比较好，你说对不对？”周书杰看着纪苗，循循善诱，“最近厂里事儿多，许厂长已然是分身乏术了，再被这种事情闹心，多不美啊。”
纪苗一听也觉得有道理，既然都知道许厂长不会做出这种事，自己再去找公安同志说一通，得罪了厂长不说，还给人添麻烦。她点点头，表示认同。
“这件事，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不然对厂长声誉不好。”周书杰最后又叮嘱一句。纪苗本来胆子就小，昨晚还做了噩梦，现在当然知道保守秘密。
周书杰谈完正事，还关心起纪苗的身体，让她好好歇歇，别受惊了，说得纪苗内心一暖，看周书杰仪表不凡，还这么温柔地关心自己，一下子就有些害羞。两人正你一言我一句聊着，忽然听到前方传来阵阵欢呼声，应当是比赛结束了，二车间优势明显，估摸着两局赢下来了。
“比赛结束了，我们也过去凑凑热闹吧。”
“好。”
两人回到比赛现场，见现场一片沸腾，大家热烈讨论着，二车间的人也围成一团。本以为只是在庆祝比赛胜利，结果周书杰却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没想到啊，这一枝花居然被赵新诚拿下了！”
“我就说吧，当初陈芷欢从一车间调去二车间就是为了赵新诚，两人可能早就勾搭上了。”
“呸！什么勾搭啊，人家天造地设，这叫般配！”方晓梅听不下去了，这些人怎么说话呢。原来刚刚二车间赢了比赛，正围着庆祝呢，突然爆发出一阵起哄声，然后不知道谁就传了消息出来，说赵新诚和陈芷欢处上对象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两人都是厂里名人，一个是资历深的技术工，一个是学历高的大学生，还都长得好看，站一起确实挺打眼的。这年头，大家就爱聊聊处对象的事儿，这不一会儿就把两人结婚，生娃的事情安排好了，觉得两人生的孩子准好看。
秦芳最是高兴，她看着新诚老弟有了对象，还是这么可人的陈芷欢，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亲热地挽着陈芷欢胳膊，“妹儿啊，我跟你说，你们结婚就打报告分我们那楼，上回你们也看到了，正好空了套房出来。”
赵新诚却没有一点害羞，特大方地回话，“成，芳姐，到时候咱们当邻居！就托你照顾了啊。”
“没问题！”秦芳豪爽地很，越想越激动，“你们啥时候结婚啊？现在房可不好分，得早点申请，不然我现在陪你们去填资料吧，可别耽误了！”
陈芷欢哪里想得到秦芳都扯到这么远了，两人才谈恋爱一天呢，怎么都扯到结婚了！
第31章 排球比赛
周书杰远远地看着赵新诚和陈芷欢一副男才女貌的模样，被众人围着祝福，不禁咬紧了牙，带得面部有些扭曲，眼神仿佛淬着毒。
纪苗见他一改温润面貌，才想起之前的传言，周书杰曾经向陈芷欢示爱，还被拒绝了，最后闹得被罚了。
“周主任，你没事吧？”
周书杰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他攥紧拳头，冷静下来，又挂上柔和的笑容，“没事。这不是好事嘛，咱们厂里最近也是喜事连连啊。”
“你以前不是对陈芷欢同志…”纪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问出了口，眼前的一车间主任一表人才，还这么关心自己，她迫切想知道之前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以前有些误会罢了，结果闹得厂里风言风语的。陈芷欢同志是个女同志，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自己扛下来。”周书杰看着大大方方的，完全没有撒谎的样子，“据我所知，他们俩早就有苗头了，你说我能再去骚扰她吗？”
纪苗一听，觉得有道理，周书杰看着哪像是对女同志纠缠不清的人，人家文质彬彬的，肯定是外面乱传。她心里高兴，却悄悄藏着，只是微微扬起了嘴角，“那你真是可怜，还一直被大家说闲话。”
“大家说我什么闲话？”周书杰看着也不生气，随口问了一句，见纪苗有些不敢说，还安慰她，“没事，我就是随便听听，不会放在心上。”
“他们说，你…人面兽心，平时装得挺好，没想到是个大尾巴狼。”纪苗说完又觉得自己不该吐露这些，多伤人啊，“你别放心上，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周书杰看着心思放在脸上的纪苗，深情注视着她，“嗯，其他人怎么说我都无所谓，只要你相信我就好。”
纪苗听到这话，似乎呼吸都停滞了，自己刚过十九岁，还没怎么和男同志接触过，现在听到周书杰这番话，心跳加速，脸上也爬上了红晕，微微垂着头，没敢作答。
周书杰看纪苗害羞不已，不敢正眼看自己，收起了刚刚的温柔，眼神瞬间狠厉，啤酒厂不少人私下这么作践自己，这口气他一定会出的。
赵新诚和陈芷欢好不容易摆脱了热情的工友们，先一步回到了二车间，其他人都留下来继续看比赛。打了两局排球，陈芷欢碎发贴在额前，面上绯红一片，运动后却觉得舒爽，就是有些热，汗湿了一大片。
二车间还有些工人在做工，陈芷欢拿着自己和赵新诚的搪瓷水杯倒了两杯水，把赵新诚的那杯放到休息室的桌上，咕噜咕噜喝完了自己的一杯，也不知道这人去哪儿了。
这才下午三点多，大澡堂还开着，她带了换洗衣服端着瓷盆，香皂，毛巾准备去洗澡，出门前，她看到刚刚进来休息的女同志吴娟，跟她说了一句，“吴姐，如果有人问起我，你就说我去澡堂了，谢谢啊。”
吴娟不知道谁会来问，也点头应下。
陈芷欢刚出去五分钟，赵新诚就单手提着一桶冰块回来了，那铁桶里装着一大块一大块的冰块，看着就觉得解暑了。原来他去冷冻仓库讨冰块去了。
“赵师傅，你会享受哎，还去讨冰块了，这得多凉快啊。”吴娟已经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冰凉，这冰块也不是随便就能讨到的，冷冻仓库的管事大爷脾气臭，最烦到了夏天一茬一茬的人来讨冰块。
赵新诚点头应了声，看着桌上自己的杯子里接满了水，心里一暖，端起来三两口喝下，“吴姐，看到欢欢没？”
吴娟没想到真有人问她，“她去澡堂子了，打了排球应该是热惨了，我看她汗津津的，脸都热红了。你这冰块来得巧，她一会儿回来还可以搭着享受享受。”
赵新诚心想，这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他倒是热惯了无所谓。把冰块倒腾出来放进大瓷盆里，阵阵凉气随之冒出来，冰块周围的空气瞬间降温了。
吴姐蹭着冰块消散了不少热气，又带上劳保手套去做工了，走的时候还有些恋恋不舍。
陈芷欢洗了澡回来，整个人神清气爽，她抱着瓷盆回来，正是芙蓉出水，清丽脱俗。一进休息室的门，就感觉到阵阵凉意，她惊呼出声，看着独自坐在桌前的赵新诚，“你弄了冰块啊？”
好大块，真不错！她放好衣服物件，又喝起水，这次喝得慢悠悠的，打量着赵新诚。“你换药没？这天儿太热，别闷糟了。”
赵新诚对这种事一向大大咧咧，满不在乎，“没事，我晚上回去换。”
“不行！”陈芷欢登时气鼓鼓，这人晚上估摸着也不会管。“你把药拿来，现在就擦。”
赵新诚右手受伤，左手也不方便，陈芷欢细心帮他揭开纱布，重新上药，伤口主要是砸伤加烧伤，幸好不是太严重。陈芷欢一边上药，想到那场大火，“那晚我进去找你，还碰到周书杰了，他看起来特别不正常，整个人很兴奋似的。”
“他一向不正常，贼眉鼠眼，虚伪地要死。”赵新诚说起周书杰是一脸的不屑。
“他那天真的看着很奇怪，还嚷嚷着说自己能当厂长，让我做…”前世周书杰确实当上了第二啤酒厂的厂长，可是现在一切苗头都没有，他哪儿来的自信？
“让你做什么？”
“他让我做厂长夫人。”陈芷欢撇撇嘴。
“呸，他想得倒是美！”
“就是！”陈芷欢帮赵新诚重新包好纱布，嘴里也没停下，“我干嘛做他的厂长夫人，我还不如自己当个厂长！”
“看不出来，这么有志气啊！陈芷欢同志。”赵新诚笑着打趣她，“你想把许志强那个老东西拉下来了？”
“你说什么呢，我就那么一说。”
“这有什么，未来都是咱们年轻人的，许志强指不定哪天就退了！”
许志强此刻正在东来第一人民医院的病房里。
孟国安好不容易抢救回来一条命，但是也不见苏醒，加上烧伤严重，也就吊着一口气了。看着老朋友落得这个境地，许志强也是不落忍。
“弟妹，你们多保重，厂里是不会放弃老孟的！一定要治好他。”
孟国安的夫人田月和孟彪都在病房里，“谢谢厂长，国安他…”，田月说着就哽咽了，自己丈夫突遭横祸，真是大受打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