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知道张氏在门口站了很久，眼角余光扫到她进灶房把鸡蛋方碗柜里就出去了。全程与顾俊没任何交流。
但阿宝见张氏略显单薄的背影冲出院门，问顾俊，“相公，娘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她不会想不开吧？”
“恶人是最怕死的”，顾俊说。
这句话让阿宝无言以对，母子连心更了解对方，没过多久张氏回来，还带会顾家老大和老二，甚至还有孙婶来当忙做饭，打下手。
一行人刚进院子就听张氏咋呼呼的大嗓门说，"原本是想让阿宝上门，请弟妹帮帮忙，这不阿宝还不得空，我就跑一趟。"还未进院子，就听张氏招呼道:"俊儿身子骨不好需要静养，注意着点。"孙氏拉住急吼吼想往院子里钻的顾老大。
阿宝站在灶房里正对门口，看见孙氏等人跟着张氏进来，扫一眼坐在床上还在打量着一小块糖的顾俊。
顾俊低头把玩着那块糖，从枕头边上拿出帕子包裹的油纸，一层一层打开，把那块糖放进去，才道：“我身子不舒服，就不出去见他们了。他们既然来了，你嘴巴甜一点，别客气。只要累不死，就要他们往死里干。”
阿宝嗯了一声。
上前扶顾俊躺下，听门外孙氏要进门看望顾俊，顾俊小声交代道："就说我昏迷不醒，让他们不用理会。"阿宝还没反应过来，孙氏在门口唤着，“阿宝正在忙呢。”阿宝应了一声，说房屋简陋让孙婶见笑了。孙氏道了一声阿宝客气，问：“顾俊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阿宝回话，顾老大挤到前面喊了一声阿宝，望着阿宝呵呵笑。
阿宝对顾俊的话福至心灵道：“相公，他这几日时常昏迷，病情越发严重了。”张氏听了唤着俊儿，坐在床边去查看。顾俊伸手戳了她的手一下，张氏脸色一变，接着更是伤心。
张氏哭自己命苦，阿宝赶紧上前安慰，孙氏好话说尽，主动指使顾老大两兄弟干活，人多换好窗户就准备修一下房顶。从开工就一直忙到下午申时之后，孙氏委婉提醒几次，怎么还不做饭，张氏吞吞吐吐道：“家里没粮了。”
才唤来阿宝去顾族长家借点米回来。
孙氏笑的有些僵硬，旁边顾老大问阿宝，“阿宝，你饿了吗？”
“我不饿，”阿宝说。
顾老大接话道:"我也不饿。"阿宝笑。
孙氏心中暗恨，不好说什么，对阿宝报以微笑。阿宝很懂事，放下手里的活就去顾族长家借粮食去了。下午天快黑的时候。孙氏一家在顾家吃上了一顿咸菜配粥，还接下替阿宝进城买粮食的活。
次日，孙氏千叮嘱万嘱咐顾老大在顾家说话小心点，再没提去顾家帮忙的事。顾老二见大哥还要去顾家帮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没说话。他今日还要进城替顾家买米，想帮大哥一把都无能为力。
那晚上顾老二媳妇拧着顾老二说了一顿，第二天把替阿宝买回来的精米塞顾老大手里，躲出去了。
而顾老大一早独自一人来到顾家，是张氏招呼了他。
昨日里被顾俊算计，张氏知道，在顾家村里，她这张老脸是丢尽了。但比较之下，孙氏一张嘴会说话，可到底还是儿子亲。
阿宝伺候顾俊起床的时候，顾老大就在院子里喊阿宝，被张氏拦住了。阿宝替顾俊整理了一下衣领，小声发牢骚道：“我们一家要在顾家村出名了，你确定还要请顾老大干活？”
昨日阿宝去顾族长家借粮食，顾族长已经拉着阿宝数落了一顿。
顾俊没听张氏唠叨，今日张氏在院子里就拦住顾老大，就可以猜测他们是怎么想的，原来张氏还知道要脸啊，顾俊说：“难道顾老大一家不是看我家困难过来帮忙的吗。”
顾福家老大馋阿宝，张氏因为收好处，默认。顾俊不是不知道，既然你惦记我家阿宝，给我家干点活没什么吧。昨日孙氏与顾老大顾老二三人一起过来，顾俊为了让他们觉得给顾家干活值得，顾俊故意装出昏迷不醒，快要病逝的模样。
特意为难，作践，离间他们。就为今日顾老大会独自一人过来。
顾俊觉得是时候让顾老大知道娶上阿宝这样的好媳妇，会有多少好处。还希望顾老大能成为顾家修整房屋的主力军，早日弄好打算和阿宝圆房的新房也是好的。
而顾老大一家看他们家困难需要帮助就热心上门帮忙，顾俊会让全村人都知道他们的好。
看阿宝的样子又以为顾俊会在屋里装一天，是阿宝他们想多了。
顾俊在阿宝体贴周到的伺候下起床。第一件事就阿宝搬了根凳子放院子里，他要和顾老大说说话。顾老大没想到今日会见到顾俊，招手跟顾俊打招呼，“阿俊在家啊，你好点没，你生病阿宝很担心你。”
接着顾老大又补了一句，“我也很担心你。”
站在顾俊身后的阿宝直接无语，你不要说着担心的话，盯着人家媳妇看好不好。
张氏吼阿宝道：“在这儿杵着干嘛，还不进去做饭。”
顾俊转身很温柔的对阿宝说：“阿宝你进去做饭吧。”说着还摸了摸阿宝的小手交代道：“我想吃荷包蛋。”
阿宝轻轻应了声嗯，转身离去，直到快要进灶房门口，还回身看了顾俊一眼，那个对她很温柔的男人，是病秧子相公。
顾俊没让阿宝失望，阿宝回头的时候顾俊还对阿宝笑了笑。
这事阿宝在顾俊脸上看到过的最好看的笑容。
两人互动，让顾老大看的搓了搓手，转而顾俊对张氏委婉道，可能需要张氏担水，就把张氏支开。张氏临走前深深看了顾俊一眼，这个儿子在他爹死后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只剩下顾老大与顾俊在院子里的时候，顾俊让顾老大附耳过来，悄悄告诉他说：“阿宝喜欢干活勤快的人。”
“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顾俊意味深长的对顾老大说。
顾老大重复了一遍，立刻道：“我立刻去。”
顾俊夸顾老大道：“大哥真是好人，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我们家，我顾俊铭记于心，他日必当涌泉相报。”顾老大一边爬楼梯，一边对顾俊道：“乡里乡亲的应该的，应该的。”
之后两人聊天聊的非常愉快。
吃饭时，顾老大见阿宝还亲自喂顾俊吃饭，直夸阿宝是个好姑娘，顾俊有福气。
这一天就在顾老大努力表现，在张氏与阿宝一起给他打下手，在顾俊的夸奖中结束。顾老大回家，孙氏一问顾老大都说顾俊一家是好人，累得和衣躺在床上鼾声似雷。
而顾俊家里。
阿宝按顾俊的意思正在给顾俊熬药。
张氏思来想去还是老实把家底交到了顾俊手上。以张氏的眼光自己儿子搞出这么多幺蛾子，可见是身子好些了。张氏为此高兴，把钱交到顾俊手里时说：“俊儿，娘有的时候是有点老糊涂，可在你爹去世后，娘可以依靠的就只有你了，钱都在这里，以后好好过日子。”
说完这些张氏看了阿宝一眼，嘱咐顾俊按时吃药，转身出去了。
阿宝对顾俊的手段佩服，张氏如此难缠就因为听顾俊和顾老大聊天，就把钱送过来了。
而顾俊对张氏送过来的钱看都没看一眼，顺手放在一边对阿宝道：“在你没去木棉城参军之前，我们家的钱暂时由你保管。”
“为什么？”阿宝问。
“如果我身健康，当然轮不上你。”顾俊说，“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不会做傻事。”
阿宝垂头不语。
接着就听顾俊道：“明天陪我到处走走。”
感觉现在比之前好点了，采药应该提上日程。
第12章 第十二章：要吃糖
次日一早，顾老大扛着顾老二帮阿宝买的粮食过来，是张氏接过来，带进灶房。
没过多久，顾俊起床后，就在一起吃早饭，其间顾老大呵欠连连连，顾俊道：“原本我准备烧瓦盖房的，听孙婶说我家没有得力的男人，只能作罢，没想到顾大哥你们是好人，帮了我家这么大的忙。”
“今日拆了猪舍上的稻草，补好缺漏，就行了。”顾俊说：“我家就这种条件，就这样。”
顾老大应诺。
上午顾俊躺在院子里闭目养神，阿宝与张氏两人给顾老大打下手，下午的时候顾俊让阿宝带着他出门采药，一走等顾老大离开，两人都没有回来。
顾老大是一个非常实在的人，因为顾俊夸他，很快内容像风一样刮过村庄，同时还有孙氏嫌弃顾家没有青壮不配参与村子里烧瓦的行为。
这顾老汉才刚死，尸骨未寒，就传出这样的风声，顾族长与村长脸色很难看。
毕竟当初顾老汉还在世时爱胡搅蛮缠，说有朝一日不能因为他不在了欺负他家里。为此顾老汉在修建窑子时可是出了大力的，历历在目。
村长找到顾族长商议，说只要顾家人出力，跟村里一样的。而让顾家休弃阿宝的事，找机会提上日程。
村长叹道：“从城里传回来的消息，边疆大胜，距征兵的日子可不远了。就是听说新兵就要调边疆去，可怜阿宝年纪轻轻的……”
“当时报名就发下来十五两银子，我就觉的不对味，是阿宝求上门，我把她名额报上去。”顾族长说。
再说官府征兵，村里青壮是有份额的，不是阿宝去，就会有别人去。
村长临走时用烟斗敲敲桌面，告诉顾族长道：“木棉城里的消息，我会让人盯住的，往年就有参军变卦的事，村里那报了名的都关注一下。”
顾族长点了点头。
今年征兵报名就有抚恤金，很多人报名，不过有边关的消息穿回来时。纷纷变卦了。
阿宝陪着顾俊行走在山野之间，顾俊身体真的还很差，走走停停，累了就要歇一会儿，采药的事都是阿宝在做，顾俊指使她要干嘛就干嘛。
路上还遇见村里人，看见他们采草药还夸顾俊能干，久病成良医。
顾俊大魔头根本不在意。
阿宝为顾俊熬了那么多年药，还因为文大夫照顾，转供文大夫家平常一般的草药供应，对草药了结不少。
见顾俊指使她挖这挖那的药草，没个准头似的，乱七八糟的看不出治什么病，对村里婶子们的夸奖很不好意思。
只好傻乎乎的笑着。
还好那张嘴跟抹了蜜似的，哄的婶子们开心。
顾俊从始至终除了和阿宝说话，没理会过任何人。到了没人的地方，阿宝扶顾俊坐在河边上一块大石头上歇脚，给顾俊递上茶水和干粮才委婉的问，“相公，今天话很少。”
你是有什么想法吗？阿宝盯着顾俊打量。
现在的相公和之前真的大不一样了。
换作之前这样翻山越岭，相公早就吵着回家了。
而现在相公累得满头汗，还能坚持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大山。
又遥遥望见五马归槽的五座山头时，阿宝以为顾俊又想起挖人参的事，阿宝揶揄道：“相公，咱们去挖人参吧。”
顾俊转头冷冷的看了阿宝一眼，未说话。
五马归槽那几座山头曾经是顾俊做阿飘时最爱游荡的地方，站在那最高的山顶上，能在天气晴朗的时候望见木棉城外那座大山，看见一对一对商队，翻过大山进城。
阿宝对顾俊的话表示怀疑，没放在心上。
两人回家的时候，天快黑了。
顾老大干完活，出门找阿宝他们撞上孙氏被拧着耳朵回家了。
阿宝对这不关心，从顾俊安排好张氏干啥，干啥的时候，阿宝猜到结局了。在顾俊预料之中，自然没什么意外的。
倒是几日之后，阿宝正在为顾俊熬顾俊新配的药方。顾族长与村长到了顾家找顾俊说话。
顾俊站坐在那院子里气色看起来比以往好了许多，超出两人预料。要顾俊休了阿宝的事，两个老家伙你不开口，我也不开口。最后三人约好了，最近天气起来，顾家要想参与烧瓦就到场子里来。
张氏一直在边上旁听，待顾俊刚送两人出院门，张氏抱怨道：“我们家这猪圈都拆了补房顶上了，顾族长说我们家可以参加烧瓦，这不说咱家没人呢，他们早干嘛去了。”
若是能烧瓦分点回来，家里盖上瓦房，张氏觉得这辈子死也能闭眼睛了。可是刚拆了猪圈，又摊上这事，不是折腾人吗？
现在顾家除了阿宝与张氏谁还能上工，两妇道人家去窑子烧瓦让人看了笑话。
阿宝不想这事摊自己身上，可能接触更多的人，就有机会打听木棉城里的事，让阿宝有几分犹豫。
张氏能想到的，顾俊自然想到了。就张氏那天的话，让阿宝去，会让村里人看不起。
会不会让人看不起，顾俊不在乎。
瞧小丫头那眼神，这丫头就不愿去。
顾俊看了一眼拆的乱七八糟的猪圈道：“娘就不用发愁了，我感觉身体好了许多，我去。”
说完话，顾俊回了灶房，阿宝对顾俊的话表示不可置信。
这可能吗阿宝根本就不相信，眼前的男人怎么可能去烧瓦？
这是身体好不好的问题吗？是眼前的心狠手辣，用他的话说坏人都怕死。
可阿宝没有自讨没趣的问出来。
顾俊的房间有顾老大他们帮忙已经修整好了。顾俊没提搬回去住，张氏与阿宝谁都没提。日子还是向之前那样过着，顾俊搬进灶房住，之前阿宝认为顾俊就是真的想修整房间，直到现在阿宝还不知道顾俊搬进灶房里居住是为什么的话，她就是个傻子。
顾俊对阿宝做饭熬药的事，事事必关注，阿宝犯一点错误，当时不会被顾俊清算，事后却会被报复回来。
阿宝忍无可忍之下，问出缘由，对方却说就是喜欢看阿宝像傻子一样蹦跶。
所以，顾俊回像他说的那样去村里窑厂烧瓦？
自从那日村长他们提起之后，顾俊跟没事人一样，张氏暗暗着急，顾俊说他不想听。
男人早睡早起，有空在院子里走走，还和张氏一起上山挖野菜今日是顾俊挖的草药最后一副，阿宝把药放在顾俊所坐的旁边桌子上，看了一眼顾俊脸色见他小心翼翼的从帕子里拿出一块糖准备喝药，看上去心情还不错。阿宝道：“今天是最后一副药了。”
“嗯”，顾俊应了一声，没下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