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起景晖后,双腿再也没站直过。
乌仁娜小声地嘀咕着:“哈敦也太狠心了,居然在我们绰罗斯部最喜庆的日子里将台吉迷晕了,自己又逃了。亏台吉还心疼她在宴会上不胜酒力,才说带她出来走走。她可真狠心。”
被人说狠心的韫欢此刻正躲在灌木丛里,乌仁娜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她还是听得清楚。
见景晖没事,她便小声地对纳兰淇奥道:“纳兰兄,我们走吧!”
小白虎查干耳朵灵敏,便是这轻轻一唤,它也察觉到了,它迈着粗短腿,冲到了这边来,两只前爪拨开了灌木丛,里面什么也没有。
韫欢已经拽着纳兰淇奥躲到了另一处。
阿尔斯楞努力撑起两只腿,咬住了自己的头发,面色涨得通红:“乌仁娜,你还是叫下丹济拉副将吧,我实在背不动台吉。”
乌仁娜轻轻拧了拧阿尔斯楞的耳朵:“叫你平时跟着台吉多学些功夫,你偏不听。如今这样,一点也不像草原男儿。”
阿尔斯楞握紧景晖搭在自己身前的两只胳膊,想试最后一次,依然撑不起他,他便放弃了:“若是让我背你,我肯定背得动。怕是世上也没几人有台吉这样的体格。”
清淡月色下,乌仁娜的脸上泛着浅浅的红:“谁要你背了?”
阿尔斯楞将景晖放了下来,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自己也瘫坐在了下来:“我是不行了,我在这儿看着台吉,你去请下丹济拉吧。”
乌仁娜不满地双手叉腰:“为什么我去请?”
阿尔斯楞指着靠在他肩膀处的景晖:“我们换换,倒也可以。”
乌仁娜睁大了眼,右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阿尔斯楞见她年长,自她来到台吉毡帐这边后,一直拿她当姐姐,平时对她多有忍让,竟让她打成习惯了。
月色下,乌仁娜的拳头没有掷下来,阿尔斯楞已经本能地伸出手去挡。
靠在他肩膀处的景晖咳嗽了几声,睁开了湛蓝的眼。
他捂着脑袋,自己坐直了身子。
方才头疼得厉害,他努力去回想一些事情,可是似乎有什么在阻止他。这些年,只要他去寻找这些记忆,总会头疼。
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稍稍好受了些。
查干凑过来,倚在了他的身边。
乌仁娜吓得缩回了拳头,道:“台吉,哈敦她,又逃了。”
这次可不能怪他们了,方才只有他自己陪在哈敦这边,是他自己不小心,被迷晕了,才让人逃走了。
景晖抬起眼帘,眼眸泛着碧海一般的色彩。
乌仁娜忍不住轻声问:“台吉,要派人去追吗?”
景晖捏了捏掌心的梅花坠子,声音轻柔而深沉:“不必了。”
乌仁娜和阿尔斯楞皆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景晖一手撑在草地上,自己站了起来,两人瞬间得仰视他。
“我知道她今夜要逃,我是故意放她走的。”
乌仁娜微微眯眼:“台吉居然故意放走哈敦?您是打算让她知难而退,再回到您身边吗?还是说——”
他们这些男人惯会玩这些把戏。
景晖淡淡一笑:“这次我是真心放她走。这件事,你们先不要声张,丹济拉那边也不许说,回头我自会向大汗解释。”
一句话,便叫他身后的两人都微微色变。
不过两人也算是证实了从前的一番猜测。他们的台吉这是将心都交给这个清国女子了,才会这般在意她的感受、她的想法。爱她爱到不愿拘着她。
两人心中对眼前这位草原英雄的敬意又多了几分,也不免心疼他。
他这般念着她,可另外一个人呢?
景晖一巴掌托起了白兔萨仁,往自己的毡帐那边去了,查干迈着小短腿跟着他。
缺月和几颗星子的光芒洒在他身上,他的身影挺若青松、坚如磐石。
他的心里微痛,但也泛着暖意。
刚刚那个小白脸一直想杀他,她竟那般护着他,她走之前还将这枚坠子留给了自己。她心里定然也有他的位置,只是,他比不过她在紫禁城那边的亲人以及清国的子民。
即便是放她走了,他也有信心,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毫无顾虑地回到自己身边。
她的顾虑,无非就是他的身份,以及绰罗斯和清现在的局势罢了。但只要她心里有他,他便有信心扭转两国现在的局面。
他早就不想带着自家的兄弟们去战场了,绰罗斯部和清之间的征战,只会徒增无意义的牺牲,这一切,都只因噶尔丹一人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