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李院首手中正在整理的药匣子的一应用具因为震惊而滑落地上。
“沈公子说什么糊涂话!”李院首双目瞪如铜铃,皓首苍颜冷下脸,怒目斥道:
“这个胎儿在最开始用了虎狼之药,胎儿侥幸无事,却将沈姑娘幼年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子功亏一篑,胎儿已与母亲一体,稍有不慎,便是一尸两命,此时最需仔细调养,怎能再生事端。”
李院首平日里温文尔雅,如今却气得心口起伏,说话也带了几分怒气。
一垂眼,看到沈筠曦泪珠涟涟,无声啜泣,瘦削的肩膀连着脊背轻轻抽颤,李院首神情一顿,叹了一口,以为沈筠曦在害怕,话语缓和了几分:
“沈姑娘莫担心,您这身子老夫有把握给您调养好。”
李院首,医学世家,家学渊源,他的父祖兄弟皆为医者,是大盛声名远扬的杏林神医。
沈筠晔对李院首的医术深有体会,他腿上后广招天下名医,所有医者都哀叹连连,他也以为自己定是会瘸腿,却不想现在已经行走如常。
“抱歉李院首,我刚才关心则乱。”沈筠晔拱手道歉。
李院首面上也恢复泰然自若,将药匣子收拾好背在肩上,见沈筠曦神色不佳,便同沈家父兄又语重心长再三叮嘱几句,陈述利害。
沈父与沈筠晔的面色越来越沉重,沈父面色凛然,朝李院首功拱手:“多谢李院首提点,我们会谨遵医嘱。”
李院首走了,寝房内的下人们也退了下去,静悄无声。
窗外凉风乍起,吹入房内,珠帘被撩起,响起叮当碰撞的清脆声音。
沈筠曦缓慢得眨了下眉睫,溃散的眼瞳里慢慢汇聚了光,她吸了吸鼻翼,抬眸望着沈父,努力扯了半天,唇角的弧度却始终无法向上。
“又让爹爹与哥哥为我担心了。”
“傻姑娘,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傻话。”沈父疼惜得拍了拍沈筠曦的脑袋,轻声道。
沈筠曦望进沈父和沈筠晔的目光,鼻腔猛得酸涩,她忙垂下眼睛在,双手绞在一起,弱弱问道:
“爹爹来寻我,是不是外面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沈父今日的安排是去商号看账,应是晚上或夜间才会回府,如今白日里赶回府中,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沈筠曦贝齿紧紧咬住樱唇,强忍着眼里的潮热,双手绞拧,十指因为用力而青白。
耳边突然充斥上一世的风言风语,什么恬不知耻、不要脸、水性杨花、孽种、怎么不去死……
沈筠曦突然双手握住自己的耳朵,身子佝偻在一起,浑身瑟瑟发抖,喃喃自语:“不听,我不听。”
沈筠晔抓住沈筠曦手,蹲下身与沈筠曦平视,担忧得望着沈筠曦。
“曦曦,外面没有人说什么不好的话。”
沈筠曦形容水汽迷茫睇了一眼沈筠晔,又转眸,怔怔凝视沈父。
沈父点头,对沈筠曦道:“曦曦,外面是传你高风亮节,舍己为人,救了太子殿下不求回报。”
沈筠曦怔楞。
“是的,我也是听到了这些。”沈筠晔附和,见沈筠曦似是不信,轻声解释。
尤其有人扒出来孙霞薇的所作所为,将沈筠曦与孙霞薇对比,一个是假冒恩人、携恩求报答,而沈筠曦却隐姓埋名。
沈筠曦不明所以,不知为何是想会变成这样?
沈父眸子沉不见底,不着痕迹朝寝殿外看了一眼:太子殿下萧钧煜依旧立在院中的玉兰树下,一袭白袍迎风翩飞。
沈父回眸,拳了拳手指:若说此事没有太子殿下的手笔,他是不信的。
沈父猜对了,萧钧煜自知经了顾丞相府事情,沈筠曦未婚先育、怀了他孩子的事情瞒不住,三人成虎,堵不如疏,便顺势而为。
这世,萧钧煜立志不让沈筠曦经受一丝的流言蜚语。
但沈父,保持沉默,并没有在沈筠曦面前提一句萧钧煜。
室内又窜进一股风,被洒扫的一尘不染的寝房,依旧弥漫着呛人的草药味,沈筠曦咳嗽起来,靡颜腻理的小脸漾出不正常的潮红。
沈父眼里微红,抬手抚了抚沈筠曦的脊背,眼角晶莹闪烁,板着脸道:
“曦曦,你不能再喝落子汤了,身子第一,为父不能失去你。”
“曦曦,生命第一,你不能做傻事。”沈筠晔也蹲下身,面色郑重,沉声道。
沈筠曦面色一白,手指颤颤,抓住自己的裙裳:
“父亲,人尽皆知,我怀了太子殿下的孩子,如何能嫁给晴川哥哥,那是害了整个丞相府。”
沈父与沈筠晔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