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府,正厅。
萧钧煜战场拼杀、舌战外国使臣时都胸有成竹,岿然不动安如山,可此时,坐在紫檀福寿纹扶手椅上,看着一介白衣沈父斟茶,却脊背挺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沈父屏退了侍奉的下人,偌大的正厅只有他与萧钧煜二人,说话便没有顾虑。
“太子殿下,草民斗胆问,曦曦嘴中说的前世可为真?”
萧钧煜瞳仁一颤,直视着沈父的眼睛,喉结轻轻滚动:“是。”
说罢,萧钧煜便见沈父沉着眸子全神贯注凝视他。
忆起前世,萧钧煜心如刀割,却知沈父再等一个真相,他咽下嗓间的腥甜和咸涩,启唇:
“前世,是孤愚钝,错认救命恩人,无能,没护住曦曦和孩子。”
在窗外偷听的沈筠晔眼睛含泪,一下子推开了门,不浓不淡的剑眉高高挑起,与沈筠曦两三分相似的俊颜桀骜不羁,冷声质问萧钧煜:
“既然如此愚钝无能,太子殿下还有何脸面求娶曦曦。”
愚钝无能,太子殿下说可以,沈筠晔身为臣子说,便是大不逆,沈父面色陡然一变。
“晔儿无礼!”沈父忙起身朝萧钧煜行大礼,求道:
“犬子关心则乱,请太子殿下宽恕犬子的无礼之举。”
“父亲,明明是他对不起曦曦。”沈筠晔去扶沈父,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却被沈父横了一眼,不甘不愿跪下身。
沈筠晔幽邃的冰眸子咬牙瞪了一眼萧钧煜,磨牙凿凿,握成拳的手背青筋暴起。
若不是萧钧煜身为太子殿下,沈筠晔早就一拳头打在萧钧煜脸上。
其实,沈筠晔不知,他前世是真得打了萧钧煜,不止一次。
萧钧煜却不以为意,他弯腰扶起了沈父:“大公子说得实情,伯父无需请罪。”
他去扶沈筠晔,沈筠晔挥却退一步,直接避开了萧钧煜,站在一旁也不看萧钧煜。
“是孤的错,沈大公子便是打孤,孤也不会躲。”
萧钧煜的声色依旧淡淡,面上温文尔雅,眉宇间云淡风轻,是真得没有一丝的恼怒和嫉恨,朝沈筠晔躬身。
沈筠晔抬拳就去捶萧钧煜,拳风凛冽,却见萧钧煜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站着不动。
沈筠晔看着萧钧煜大无畏的面容,余光又瞥见沈父拼命朝他摇头,深呼一口粗气,直接一拳砸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小几颤颤巍巍,上面的一个钧瓷玉兰抱月瓶晃荡几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沈父心中惴惴,又拉着沈筠晔作揖行礼,心中却不得不承认:太子殿下霞姿月韵,爱民如子,不骄不躁,百姓交口称赞,是国之大幸。
可是,他是沈筠曦的父亲,他是想让女儿过得幸福,萧钧煜为人再好,对他女儿不好他也不稀罕。
叹了一口气,沈父又躬身给萧钧煜添了茶。
寒暄几句后,沈父再次坐在紫檀福寿纹扶手椅上,端详萧钧煜举手投足的贵气,一针见血问:
“既然太子殿下认错了,还误会曦曦未婚先育,为何将曦曦带入东宫?”
一国储君,年十七有余而没有任何妻妾,萧钧煜是所有世家贵族眼里的香饽饽,沈父便知有不下于十家给萧钧煜塞人,没塞进去。
萧钧煜他指尖微颤,耳尖微红,咽了咽喉结,直视沈父与沈筠晔,落字有声:
“孤挚爱曦曦。”
“胡说八道,曦曦追了你那么久,也没见你点个头。”
沈筠晔想起沈筠曦以前追萧钧煜的所作所为,鼻头微微有些红,气声驳斥萧钧煜。
萧钧煜垂眼,眼里闪过沈筠曦笑若春山,秋波潋滟的杏瞳顾盼生辉,扬起下巴,冲他脆生生道:“太子殿下,我喜欢你。”
当时只道是寻常!
如今求而不得,每回忆一瞬,便多一分痛彻心扉,再比较如今沈筠曦的冷淡疏离,便是万箭穿心。
萧钧煜痛得他面色发白,气血上涌,开始低咳。
笔直如松的脊背一寸一寸弯曲,如同寒山暮雪矗立高崖的青松终于不堪重负,一点一点弯了松枝。
撕心裂肺的咳嗽中,传出一声低而沉的沙哑:
“是孤傻,爱而不知,弄丢了曦曦。”
声音又沉又压,含着万千悔恨的忏悔,让人闻之落泪,沈父心中沉甸甸的,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