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身不痛不痒,听见茯苓突然有如此巨大的反应,也是吓了一大跳,赶忙站起身来,问道,“你在说什么啊,我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呢?”
茯苓瞪大眼睛,又仔细瞧了瞧,一脸担忧道,“可是小姐,您的裙子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啊?”
听闻此言,苏木槿忙将外裙摘了下来,只见上头布满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已经干涸。她猛地回想起来,方才路上回来的时候,谢珩唯恐她被黑衣人惊吓到,故此便默默地坐在了自己的旁边。
可她实在回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失了手,她胸口一痛,急急忙忙地翻箱倒柜,一面又道,“茯苓,快把我找找,先前爹爹给的那瓶上好的伤药,等我换了这身衣裙,去一趟晋王府。”
茯苓自家小姐突然神色紧张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离去后,又发生了什么,可毕竟已是夜里,哪里能随意出府,又问又劝,“小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现在出去,侯爷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不如明日?”
“不行,我一定要去。”她稍稍停歇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换下衣裙,又在药箱里翻找起来。
“可是,”茯苓面露难色,也跟着找了起来,很是担忧道,“小姐,侯爷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苏木槿知道她想劝,便也懒得开口搭理,在找到伤药之后,又匆匆换了干净的衣裙,预备出门。
前脚还未踏出门,却见苏呈怀提了盏小灯笼,疾步而来,见此情形,她慌忙将伤药藏到了身后道,“爹爹,您怎么来了?”
苏呈怀并没有察觉出她心事重重,只是进了屋,坐了下来,语重心长道,“爹爹今日本不该来,可是方才细想了想,有些话,少不得还是要多叮嘱两句,免得叫外人说了闲话。”
苏木槿也跟着在旁边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爹爹,无意中瞥见他鬓角的白发,和那鱼尾般的皱纹。原来幼时心目中的大英雄,也会慢慢老去,终究有一天成了沧桑的模样。
而府门外,面向那一巴掌,也让她鼻子一酸,这个爹爹,紧要关头,还是护着自己的。
她飞速收回目光,温和地笑笑,“有什么重要的话,爹爹只管遣人来,唤女儿过去便是,又何苦亲自跑一趟?”
苏呈怀见女儿如此贴心懂事,心中难免舒坦了些,长叹一口气道,“槿儿,你娘亲过世得早,是爹爹没有保护她,心里一直很内疚。你娘亲临终前的嘱托,爹爹也一直谨记在心,可爹爹毕竟只是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自然没有你娘亲那般细心,许多事,也未曾顾虑周全,令你受了不少的委屈……”
苏呈怀顿了顿,继而满眼心疼道,“可是槿儿啊,你能不能听爹爹一句劝?这些日子,你与晋王谢珩接触频繁,一举一动又太过于亲密。爹爹知道你与殿下情投意合,可是女儿家颜面最为重要,可别……”
一想到苏灵兮那龌龊事,苏呈怀就气得说不出话来,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颇为心酸。
苏木槿见状,忙安抚道,“爹爹,女儿知道的,虽然与殿下往来颇多,可女儿并没有逾越半点规矩。”
苏呈怀微微颔首,又叮嘱道,“爹爹知道你是个懂分寸,知进退的人,纵然晋王殿下再是一表人才,可他毕竟是外男,你成日里与他在外边抛头露面,终是不妥,若叫有人之人瞧见了,又少不了一顿口舌。再者,那日殿下在朝堂之上与裴世子起了冲突,立誓非你不娶,可圣上并没有应允。殿下虽聪慧过人,可这件事上还是年少不经事,太过鲁莽了些,若因你的事而离间了他们的父子之情,你怕只会惹祸上身啊!”
苏木槿连连点头,“是,女儿谨遵爹爹教诲。”
“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爹爹只希望你这辈子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爹爹也就安心了,”说到动容之处,苏呈怀也是泪眼斑驳,“你也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镇北侯府嫡出的大小姐,若有人敢欺辱你,只管教训就是,只是切记,不可因小人的卑劣行迹,而放低了自己的身份。”
苏木槿心头一暖,轻声道,“好!”
苏呈怀见她如此百依百顺,温和回话,也放宽了心,起身回自己院落去了。
这样久长的对话,也让苏木槿有些不敢相信,怔怔地出了神。茯苓递了杯暖茶上前,小声道,“小姐,今夜可就不去晋王府了吧?”
偏偏她下车时,只顾着谢珩的安危,在见到锋利的剑刃朝自己袭来的那刹那,整个人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28章 、各怀心事
茯苓一脸忧色地摇了摇头,将手中折叠好的字条底给了自家小姐,又道,“去的人说,当时屋子里并没有见到芸姑姑,这是在桌案上发现的。”
她接过字条,打开一看,只是短短的几行字。
“突逢急事,需离京几日,一切安好,勿念。”
“今早派出去的那两人,前来回话,说是居草堂内已是人去楼空。”
“那?”苏木槿不由地担忧起来,眉头深锁追问道,“芸姑姑呢?”
她反反复复端详了几遍,确认了这就是芸姑姑的字迹,揣摩着上头所说的话,却令她半信半疑,匪夷所思,心一沉,沉吟半晌,缓缓开口,“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又能去哪里?”
“小姐,切莫忧心,”茯苓在一旁贴心地开解道,“既然芸姑姑留了字条,那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生命中那个最重要的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想到此处,她不禁潸然泪下,抱着锦被小声地抽泣起来。许久之后,又在迷迷糊糊中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她用过午膳,便见茯苓匆匆进来传话,神色有色肃穆,“小姐,不好了……”
她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随即云淡风轻道,“发生什么事了?”
听闻此言,她这才安心地点点头,突然郑重其事道,“茯苓,明早再派两个信得过的人,去芸姑姑的住处瞧瞧,还有顺道去居草堂,想法子从他人手中买一块寻医牌。”
她顿了顿又道,“若实在没法子,便是照着模子也要做出一个来!”
见小姐终于放弃了这个年头,茯苓这才松了口气,急急忙忙地应了一声,往门外去了。
才换下来的衣裙正平平整整地摆放在一旁,苏木槿望着它怔怔地出了神,将今日所遇之事又细想了一遍,仍旧觉得有些不对劲。
话到最后,茯苓声如细丝,就连目光也不敢直视自家的小姐。
她心里再急,也总得顾虑些旁人的闲言碎语,可是谢珩究竟有没有受伤,她心里也没有了底。
她的手紧紧地攥着小瓷瓶,斩钉截铁道,“要去。”
不稍一会儿,茯苓乐便从外头折返了回来道,“小姐,大公子应下了,且已经出门去晋王府了。”
“小姐的意思是?”
这一夜,苏木槿翻来覆去哪里入睡,一闭眼,脑海里全是母亲当年慈祥的模样,那时候她才不过六岁,什么都不懂,母亲去世时,坐在庭院中,看着满地金黄色的落叶,呆愣了好几个时辰。
“我不放心,”她心事重重道,“需得亲自再问询过褚大夫。”
茯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那条染了鲜血的裙子拿了起来,送去后院浣洗。
可这一世,好容易才守住的时光,又怎么叫他再寒了心?
思索良久,她才依依不舍地将小瓷瓶递到了茯苓的手里,舒了一口气,叮嘱道,“你去看看哥哥有没有歇下,让他替我跑一趟吧。”
苏木槿明白,茯苓并不知晓自己如此安排的用心,更别说这一桩桩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实则暗藏玄机,于是佯装放宽了心道,“好,知道了。”
“嗯!”茯苓心满意足地应了声,会心一笑,起步去整理屋子。
她看着字条上的字迹,似乎想到了什么,慌忙起身,将作日谢珩给自己的药方,从箱柜中翻了出来,仔细地比对着。原以为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可是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却依旧瞧不出什么端倪。
偏偏苏元青从外头悄声进来的时候,她丝毫未察觉,只是专心致志地琢磨着药方上的字迹。
待苏元青伸出两指,在桌案上轻扣了扣,“看什么呢,这么起劲?”
她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迅速将药方藏到身后,神情语气极不自然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苏元青的注意力全部落在她的身后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去,“给我。”
“什、什么啊?”她言辞闪躲,刻意回避,又引开了话,“对了,哥哥昨晚你去晋王府送伤药的时候,殿下可曾说了什么?”
见妹妹这么问,他神情微微一怔,不由地想起昨夜之事。都已经迈出了府门,才走了几步,可思来想去,总这样做实在太过殷勤了,估摸着又能叫谢珩得瑟上好一阵子。
再细想想,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同外男私相授受,成和体统?再说赐婚一事,还没有半点眉目,真要疼惜也不急于一时,故此总觉得不妥,索性折返了回来。可万万没想到妹妹会突然问起此事,心里毫无准备,有些慌了神。
他伸手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呃……感激不尽,对,殿下很感激你。”
“……”
看着哥哥支支吾吾的样子,苏木槿秀眉微蹙忍不住又追问道,“那殿下当真是受了伤?伤在哪边?”
“呃,”苏元青想了想,有些尴尬地笑笑,胡乱敷衍道,“伤在手腕,你不用担心,他一个男人,这点小伤就跟蚊子咬似的,”
此话一出,苏木槿便知晓哥哥说了慌,懊恼的同时,也有些后悔,还不如自个儿送去。天晓得,这时常吵架的二人,不知什么时候又闹了脾气,不相往来的。
苏元青见妹妹板着脸看着自己,也有些无地自容,趁她毫无防备,一溜烟将藏在身后的药方,夺了过来,站起身飞速地阅览起来。
“哥哥,你快还给我!”她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也跟着站起身来,试图将药方夺回来。
可无奈自己比哥哥矮了整整一大截,又是踮起了脚尖,举起了手,哪里还够得到,只能眼巴巴地干着急。
片刻以后,苏元青有些生气地垂下了手,满眼心疼道,“妹妹,你怎么生病了也不告诉我?”
“啊?”她惊讶之余,慌忙将药方收了回来,遮遮掩掩道,“这又不是什么大的喜事,何必人人都知道?”
她虚惊一场,原来哥哥竟把此药方误认为是所自己服用的,便顺着他的话,轻描淡写地回道。
一旁的茯苓见此情形,也赶忙上前相帮道,“大公子,原是因为先前小姐淋了雨,寒气入侵,致使身子有些虚弱,又听闻长安城中有位名医,于是便去把了脉,好在并无大碍。”
因为有了茯苓的这一番话,苏元青更加没有半分怀疑,只是微微颔首,继而道,“今早的时候,听爹爹提起,再过几日,皇太后要在御花园设宴赏海棠,礼部已经差人送来了帖子。”
太后爱花,百花之中又唯独偏爱海棠,故此说是海棠花宴也不为过。届时长安城内名门贵女,世家子弟个个都打扮地出挑精细,一同赴宴,好不热闹。期间更有王公大臣,和一些尚未嫁娶的皇子皇孙,谁人不晓,皇太后设宴的目的,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嫁娶婚配也。
苏木槿依稀记得,前世的那场海棠花宴,谢珩邀她一起进宫同皇太后请安。她却以身体抱恙婉拒了,最后谢珩形单影只地赴了会,而这一次,她又会错了谢珩的意。
原本谢珩只想在自己的皇祖母面前言明,夫妻和睦,相敬如宾,让她老人家放宽心。可她却以为谢珩想借用这次机会同裴彧耀武耀威,杀杀他的锐气。
只可惜,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恨透了谢珩,哪里会乖乖地顺从他演出这一场戏。
看到自己的妹妹有些闷闷不乐,以为她是担心在赏花宴上碰到裴彧,连忙安抚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毕竟是皇家设宴,他们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况且......”
说出此处,苏元青不由地想起,先前酒宴上的那场闹剧,这可是在镇北侯府,自己的眼皮底下,叫人震惊不已。
他原本不想提及此事,可心中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见妹妹一直不答话,唯恐她心有余悸,气得他举起手来,朝桌子上狠狠地抡了一拳,义愤填膺道,“妹妹,虽说这贱蹄子已经自食其果,可此事也万万不能就此罢休!”
苏木槿眼皮子跳了一下,见哥哥气得满脸通红,忙倒了杯水,递了上前,“好端端的,哥哥又提这个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爹爹的脾性,这件事,他自有打算,哥哥需得顾全大局,切莫意气用事。”
“他有什么打算?胳膊肘子都外往拐了,”苏元青气不打一处来,怒火中烧呵斥道,“明明是偏袒,又何须拿这些富丽堂皇的话来做借口?!”
苏木槿见状也急了,连忙叫茯苓去屋子外看看,小心隔墙有耳,自己则一面好说歹说劝道,“哥哥,你小声些。”
苏元青见妹妹眉头紧锁,气呼呼地盯着自己,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低了声音道,“是,幸好你毫发未损,否则我定叫她们粉身碎骨。”
言毕,又狠狠往桌子上狠狠地捶了一拳,杯中茶水四溅,连跟着桌子也震了震。想起这事,他就来气,原本只是想避开那母女二人,寻了借口出去,哪知竟然出了此等荒唐事,卑鄙下流无耻不说,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虽然从下人的口中得知,当夜谢珩也在场,可苏灵兮和冯姨娘二人的行径实在是太猖狂了些。他连夜找到爹爹,要求彻查此事,严惩这对母女,哪想爹爹却说是一个丫鬟做的龌龊事。
无凭无据之下,苏元青也只能作罢,不过心头的火气,哪里能是这么快就散去的?
多少年了,怨也怨了,恨也恨了,到头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冯姨娘在爹爹的庇护下,恃宠而骄,却拿她们没有半点办法。幸好妹妹安然无糖,否则他怕是死一百次也难辞其咎,更是无颜愧对泉下的母亲。
估摸着这件事,爹爹打算悄无声息地压下去,苏木槿知道自己再坚持也是无济于事,更不能让哥哥为了此事而一筹莫展,起先许诺道,“好了,哥哥你也别生气了,从今往后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别人有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