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干花包打开,晏菀青就被扑面而来的香气熏的打了一个喷嚏,她听话的将过于芬芳的花瓣围着门口洒了一圈,还不忘往自己身上倒了大半包。
做完这一切以后,变身一个大号熏香的她随便拉了一个凳子坐下,看着同样洒了满身花瓣的男子摘下了破旧的围巾,露出了自己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只见他双腿一并,对着卡特罗行了一礼,“暗哨军团B队第七行动组机械大师托马斯向您致敬,阁下。”
卡特罗以点头作为回应。
相比较于面对大总统时的恭敬,托马斯对着晏菀青时就是另外一张嘴脸了。
“你以为我给你们一人一个机械斥候是做什么?为了装点你那身廉价的正装吗?”他冷着脸说道,“就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遇到危险的时候要求助,要不是卢克给我发了信号,刚刚的情况你要怎么处理?”
被训的抬不起头的新手向导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谁叫那个在任务开始前被托马斯塞到手里的机械斥候早就不知道被她扔在了哪里。
在把严重缺乏团队协作精神的晏向导训成鹌鹑之后,机械大师清了清嗓子,回过头来说起了正题,“我之前用的烟雾弹是针对哨兵开发的特殊款,应该可以阻挡他一阵子,莉安已经接到了通知,正赶来与咱们汇合,一旦人到齐了,就立马护送阁下前往军部大楼……”
“不,”卡特罗沉声打断了他的发言,“我不能去军部。”
“阁下?”托马斯闻言挑高了眉毛,“护卫队和守备军已经不能信任了,为今之计,只有借住军部的力量……”
“房暄容已经离开帝都了,”卡特罗再次打断了他,“没有她的手令,我动用不了军部的一兵一卒,甚至是你们,也是因为军令才出现在这里的,不是吗?”
没想到大总统对自己在军中的支持率门清,本想先把人稳住的托马斯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既然房暄容没有撤销之前的任命,你们现在就还受我统辖,”卡特罗的思路相当条理清晰,“护卫队实际上还忠诚于我,只不过走错了一步才造成混乱的局势,可只要我公开露面,就能彻底平息混乱,因此,我必须按时出现在国史馆的剪彩仪式上。”
当然,比起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真正驱使他如此坚持的还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内在原因。
比如按照托马斯建议的那样向军部求助,就意味着卡特罗个人投靠了以房暄容马首是瞻的哨兵,那他就会彻底失去如此的权势和威望,成为一个被架空的傀儡,而王国内部的势力也会随之洗牌。
这是卡特罗绝不允许发生的事情,为杜绝这样的未来,他甚至甘愿赴险境。
“您这是要我们去送死。”
听完卡特罗所言,托马斯毫不留情面的说道。
“现在距离剪彩仪式只有不到两小时的时间,而护卫队已经联合守备军设下了无数关卡,想要按时到达只能武装突破。”
“我们小组如今还有战力仅有三人,阁下,”他冷静的指出了所处的窘境,“以这点力量去武装突破无异于以卵击石,就算我们做到了,您与护卫队的分歧也绝不会摆到明面上来,到时候我们三个都会以绑架总统的罪名被处死。”
卡特罗握着手杖,面无表情。
托马斯继续说道:“您应该可以看出来,我既非哨兵也非向导,只是一个普通人,您曾经在继任总统时宣誓至死捍卫普通人的性命与利益,那么我下面所说的话就算不上僭越。”
“唐*卡特罗总统阁下,我以一名王国公民的身份、以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身份问您,您凭什么来要求我去执行一个有去无回的任务?”
面对托马斯掷地有声的问询,卡特罗深吸了一口气,拄着手杖站了起来,“就凭,我失势以后,这个国家就会落入一群无能的猪猡手中!”
他用手杖重重的跺地,“就凭,王国已经走到了危险的悬崖之上!”
“一旦他们那些愚蠢的谋划成功,王国与联盟开战,你的孩子、你的妻子,”他凝视着托马斯,“她们所拥有的安稳生活,都会在战火中化为泡影,我们为之努力的一切,都会被毁灭殆尽。”
“王国不能毁在我的手上,”卡特罗挺直了腰杆,“就算眼前的安乐乡是用无数人的尸骨堆积而成也无所谓,肮脏的淤泥里也能开出圣洁的花朵。”
“因此!”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以王国总统的身份,命令你们,为国捐躯!”
晏菀青看着交锋的二人,只觉得自己正被巨大的荒谬感所包围。
半年前她还在向导学院当着全校第一,怀揣着足以被评为不切实际的梦想,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如何摆脱血色苍穹的纠缠,可如今她先是从护卫队的手里抢走了王国的大总统,然后又目睹了他与自己队友进行的一场荒谬绝伦的对话。
而这场对话荒谬就荒谬在,从始至终,没有她这个第三人插嘴的余地。
身为一介普通人的托马斯可以指着鼻子去质问和苛责身为大总统的卡特罗,而作为同样在这段对话中被决定生死的人——无论是在场的她还是不在场的莉安——甚至都没有置喙的余地。
因为他们只是王国的武器,不是王国的公民。
卡特罗说王国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缘,诚然,这是一句大实话。
相比较于更加团结的联盟,王国这些年内忧外患不断:对内,元老院与军部的争锋相对、平民与哨矛盾突出;对外,毗邻的强国个和虎视眈眈,每一个都将这个快要分崩离析的国家当成了盘中珍馐。
可在这一刻,晏菀青毛骨悚然,那是截然不同于被人盯上的另一种恐惧。
如果当一个国家大部分的人都觉得一小部分同胞的生命不算人命,如果大部分民众都认为保卫自己的军队死的理所当然,那么就算能无数次的通过牺牲去力挽狂澜,它最终又能走到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