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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乔！”
一声亲切爽朗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横亘于慕小乔和白无常一路走来的沉默。
慕小乔抬眼一看，这个从阴景天宫入云的阶梯上翩然飞下的英气白衣少年郎，眼光一亮颇感意外，她反问一句：“白鹤，你怎么来了！”
白鹤嘿嘿一笑，用手摸了下红缨冠。
“见到你总算是安心了……师尊说你回来了，让我下来迎你。”
“啊～你是说……”
慕小乔脸色一变，她猛然上前一步拽住白鹤的袖子，白鹤面上唰地一下腾起热浪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嗯，师尊跟太一尊神在殿内喝茶，我担心你就……”
慕小乔突然有些局促，向白鹤身后的阴景天宫瞟了一眼，有些心思深沉。
太好了，亲老子不疼不管，总算还有疼帝君的大尊神出面了！
一路心事重重的白无常总算听到了好消息，这小乔仙子也算是按帝君大人的意思安全送到阴景天宫了，刚老八给自己用密音传了帝君大人的最新谕令，现在碰到白鹤甚好，刚好自己脱身去跟老八、权珩他们会合。
一旦事出万一，自己代管的帝君名章还能有得一搏。
“白鹤童子，那七爷我把小乔仙子托付于你照看了，在下另有要事就暂且告退了！”
“好，您忙去吧！”白鹤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浓眉下的眼睛开心地弯成了月牙。
“白鹤小师兄呀，照顾好我家帝君大人的仙后哟～～～”白无常难得恢复了平常笑嘻嘻的模样，不过后半句的每个字都说得格外重，好似在提醒白鹤恪守本分。
看到白鹤闻言脸色一凝僵在了原地，白无常这才心满意足地飘走了。
“白鹤呀，我好担心万鬼阵那边的情况，你能不能偷偷带我远远地看看……听说破金身是大法，我心里很害怕……”
扯着白鹤衣袖一直没撒手的慕小乔，才上了两段阶梯突然嘤嘤地带着哭腔念叨起来。
白鹤一见慕小乔泪眼欲滴、半哑呢喃自是心中不忍，但又想到师尊方才专门有所交代，见到慕小乔务必将其直接带回阴景天宫。
“帝君大人那边有师尊和太一尊神，你不必担心！”
“是呀，既然如此那我在远处偷偷看也不会添乱，不是有你在我身边吗？”
慕小乔再次央求道，说着便将脸凑近白鹤，殷切地望着瞬间脸色泛红的少年。
一股独特的幽然冷香扑面而来。
白鹤呼吸一滞。
“……我相信你一定会保护好我的，毕竟——”
你、那么喜欢我！
第60章 破阵
九天之上有神灵，九幽之下亦阴魂。
这九幽冥界不过是生死轮回之地，悠长岁月须臾在一界之内。
勘破与否，大道通途千万条，心之所向，道之所存。
江起云阖眸半垂缓缓双手持剑立于这万鬼仙阵的中心，碧落通体寒光大盛铮铮作响，剑身的棱面上映着四周黑黢黢的虚危山群峰，他脚下的阴土隐隐抖动起来，阵中密麻攒动的黑影愈发躁动、阵阵传出尖利而激动的嘶嚎声，仿佛时刻准备着冲出囚困它们千年的桎梏。
碧落上的寒芒银光瑞瑞，仿佛凝结了这天地间的光华，衬得江起云的侧颜如冰雕玉琢，而碧落的另一侧，正是他的神魂金身。
破阵，其实只需撤回神魂金身即可。
可当日小乔被魔煞之气所重伤，再加之北天魔帝与紫微大帝和素女元君的旧时纠葛，若是想请他出手救小乔，只是单纯的破万鬼阵定不足以令他满意。
他想要的、自己尚能给的，不妨索性多加些筹码！
这样，小乔才会多一份安全……
“身为冥君，本座岂会轻诺寡信于汝等异界魔族之辈……既然小乔安然已归，本座自会依诺而践！”
轻语千里，清晰地传到了立于山头上的南天魔帝的耳中。
“那、本君拭目以待！”
南天魔帝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抱臂露出一个不明深意的表情。
江起云冷哼一声左手撤离剑柄转掐剑诀，遒劲纤长的手指带着银芒顺着碧落的剑身一寸一寸推至剑锋，淡淡的银光汇聚成团光华绽放，犹如盛开的幽昙。
道之尊，微而隐。
物我忘，虚归一。
……
“破！”
薄唇轻语，乾坤动荡。
碧落瞬间化作万千，剑锋齐刺江起云的神魂金身，随着一声宛若琉璃清脆的破裂声化作漫天银色的碎尘。
同时，他身体某处的本命结界也好似碎裂开来。
江起云脚下踉跄，连忙将碧落插进阵眼稳住身形，一股抑制不住的咸腥翻涌不止、夺口喷涌而出。
“哈哈哈……北太帝君对自己果然够狠……”
眼见江起云亲手毁了自己的神魂金身，南天魔帝的脸上忍不住兴奋之色，不过话还没说完，一把泛着冰蓝色剑气的长剑径直斜刺过来，他下意识将身旁的北天魔帝拉了一把，剑锋刚好刺在了北天魔帝身上的赤色结界上弹开。
“呵～之前没让穷奇撕掉你的翅膀，倒是本君慈悲了！”
南天魔帝一个闪身，在半空中化出火红的巨大赤翼，他蔑视地抻了抻手中的长鞭向偷袭他的白鹤抽去。
“自、不、量、力！”
白鹤终是拗不过慕小乔，违背师命陪她又回到了虚危山，没想到意外地再次遇上重伤自己、令自己险些魂飞魄散的异界大魔王南天魔帝。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上次在金母的蟠桃宴上因各路大尊神皆在场中，也只能强压心头之恨。
这次定要一雪前耻！
白鹤远远安顿好慕小乔再三嘱咐不可现身，自己才绕过山头直接向南天魔帝发难。
就算没有丝毫胜算，起码也要痛痛快快打一场！
白鹤全力以赴迎向南天魔帝，一番缠斗在所难免。
这个小插曲，倒是让神魂受损的江起云有了片刻调息的时机，脸色几乎白到透明的他飞快地再次单手掐诀祭剑而出，漫天的银色碎尘渐渐凝炼成一张巨大的天罗地网笼在了整个虚危山上，夺目耀眼的银光堪比月华，令这个万万年沉于死寂的世界第一次有了些许温度——
无比清冷却乍现温柔。
此时的万鬼阵由于主阵眼失灵，其他的八方阵眼很快塌陷，仙阵的各处裂缝中渗出冲天的黑气、四下逃窜。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爱你，但神也爱世人！
悯众生、佑苍天是我作为神祇的职责！
待一切重回正道，我只想按自己的意愿而存在。
到那时，你是你，我是我，不用再被他人所左右。
仙途漫长，无你何欢！
等我，小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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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看来你是等不到徒儿回来喽！”
阴景天宫殿门外的平台上，太一尊神摇着手中的玉明扇调侃着身旁的南极长生大帝。
“回与不回，都是他自个儿的机缘……”南极长生大帝望着罗酆山正北方的边缘地带乌云压顶、银光异动，心不在焉地说道。
“也不知小北阴这次能渡得了不？想当年紫微因为万鬼阵也差点儿翘辫子……”
“情加亲，劫上劫……啧啧，不好说、不好说呀……如今还有魔考在身，真怕小北阴一时把持不住走火入魔哟～”太一尊神用手捋捋白须，突然连忙扭头喊道：“小童子，到神龛那把我的杨柳枝玉净瓶拿来，快快快……”
身上背着个大葫芦的小童子应了一声，火急火燎地跑进了阴景天宫，惹得头上小辫儿一颤一颤的。
“想那紫微老头儿亲自守在悬渊那边，就算小北阴真入魔了，那老头儿也定会拎着那小子的耳朵回来的！”
“也是！～～～”南极长生大帝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走喽，去活动活动筋骨！”
太一尊神接过小童子取来的杨柳枝玉净瓶，拍了拍一直卧在脚下打盹儿的九头青狮，那神兽不情愿地打了个哈欠、抖了抖毛趴好等太一尊神上座。
“好好干哦，等你回来喝茶……”
南极长生大帝挥了挥衣袖，目送骑着九头青狮的太一尊神融入了那片黑气四溢的天穹。
万鬼阵的溃陷比想象中的速度还要快，那些从阵中逃出的黑气但凡想冲撞江起云设下的天罗地网，便会如同遭到雷击一般带着一尾青烟嚎叫着坠回阵中，天穹上时不时爆出的银光，像极了绽放于夜空的银色烟花。
江起云单手持剑、轻甩流云广袖御风而起，耳边充斥着各种凄厉的声音，放眼望去所见景象更甚于炼狱，心中不由生出悲悯之心。
众生皆有灵，用千年岁月平了业力破阵而出，看来上天并未起绝灭之意，既然冥君本就有渡厄之责，那就再最后渡一次吧！
凭风而立的江起云脸色惨白透亮，眸光却一点点亮了起来，阴风飒飒，卷得玄衣飘然、墨发飞扬，渐渐一个巨大的半透明身形出现在虚空散发着莹润的银芒，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江起云将通体透亮的碧落长剑掷于长空之中，化作一朵巨大的银色千重莲罩住了整个万鬼阵，而塌陷的阵中漫起了一池血水，真正晦暗的血。
汝等众生，谛听吾言。
酆都夜壑，忽以光辉。
灵符火炼，幽魂知归。
万劫难遇，功缘可崇。
念念生因，驾景飞空。
……
江起云清冷的声音诵诰着灭罪渡厄的咒文，妙语仙谛慈悲无量，凡是在阵中自省消业的灵皆化作一朵朵白色的小莲花悠悠落在血池之上。
与此同时，天穹之上突现五彩祥云、仙瑞缭绕，随着一声威风凛凛的狮吼，天空中倒映出一片清澈纯净的莲池，与血池中的朵朵白莲相互辉映。
突降甘霖雨露，血池中的白莲像受到了度化般缓缓升腾融入了天穹中的那片莲池。
多谢太一尊神！
剩下的这些既然恶业难消，与其留在世上祸患三界，不如就此做个了结吧！
没有哪个新任的冥君喜欢接手一个烂摊子……
红莲业火，焚尽世间万物，烧尽一切邪恶，消弭魔煞之气。
江起云借机赶紧收了法相再次调息，他将仅存的神力强行凝聚，生怕自己力竭，双手掐诀的速度更是翩飞迅捷，暗金色的瞳纹刹那间由一条细细的线渗透到了整个眼眸，泛着妖异的火焰色。
他指尖划过银光流萤，所过之处皆为幽蓝火焰熊熊燃起转眼无尽火海，困在天罗地网中那些仍旧执迷不悟的恶灵无处可逃，连哀嚎都来不及便在滔天的业火中烧成红色的莲花，最终落得青烟袅袅消弭于无形。
“原来，你跟紫微一样卑鄙！”
江起云体内的真气开始涣散，维持业火损耗了太多的真元，可还是轻而易举地察觉到背后所来之人的攻势相当凌厉。
那是丝毫不曾掩饰的杀意！
还有无法忽略的清幽冷香！
“小乔？”
这九幽玄阵只有自己方可自由进出，原本只想困住北天魔帝，没曾想南天魔帝也一同跟来了，还好后来白鹤将他引开了。
可是，她是如何进来的？
江起云的视线落在了慕小乔的右手上，那枚血玉螭龙戒指正发着红光，他有些懊恼地抿了下薄唇。
血灵，唉……
而带着血玉螭龙戒指的手上，正紧紧握着用紫霄如意化成的利剑，全力直刺过来。
一剑命中，只取命门！
“不！”
被人猝不及防一把推开的江起云，待他再次回头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只见慕小乔刺中了北天魔帝，而那把紫霄如意刺中的竟然是自己的命门所在。
一个除了自己，只有紫微大帝知道的位置。
江起云脑中回闪了慕小乔从异界返回后的种种表现突然脸色大变，他迅速结出一张银色符咒甩向慕小乔，慕小乔瞬间僵在了原地，北天魔帝向后倒去。
银光一瞬划过，北天魔帝落入江起云怀中。
一向利索的手竟然有些不听使唤，江起云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揭开了覆在北天魔帝脸上的面具，一张清丽绝美的脸上布满了黑色的龟裂纹。
“小乔！”
江起云先是试探着轻轻晃了晃，接着又加了些力道——
没有丝毫反应。
一种没顶的黑暗侵袭而来。
如同身坠深渊。
慕小乔，你怎么这么傻！
慕小乔，你就是这三界最蠢的傻子！
江起云怀中北天魔帝的身形很快有了消散的迹象，情急之下他回身一把扼住慕小乔的脖子问道：“如何救她？”
“哼哼哼……有趣啊，你的命门还真跟紫微相同，不过，你知道吗？这也是本尊的命门所在，哈哈哈！”
“……本尊怎会看上她区区千年并蒂莲做身舍，只是看你喜欢得紧就暂借一时……能配得上本尊神魂的起码也得如你这般！可惜啊，就差一点儿……”
慕小乔的头无法动弹，只是挣扎着环视了四周，发现那些镇于万鬼阵的异界族人并未如愿出逃，更多的是湮灭在熊熊的红莲业火之中，她绝望地最后盯着已经破败消散的北天魔帝，眼中皆为无□□。
“要不，你舍身入魔，本尊倒是乐意传你夺舍引魂之术，那慕小乔尚可一救……嘿嘿嘿！”
江起云的手渐渐松了力气，怀中却是一空。
不可以，江起云！
如若因我入魔，那你我永生不得相见！
小乔！
这次，总算换我护了你一次！
江起云猛然抬头，死死盯着萦绕在身旁的几点淡青色微芒，在轻柔地拂过自己的脸颊后徐徐而升，几经逶迤最终彻底消散在这片暗色的世界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