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有头小鹿急需CPR——月饽饽
时间:2022-04-22 07:17:24

今年是陆之渊进入这个行当第六个年头,正是一个演员最好的年纪。他可塑性强,学习能力强,扮什么像什么,很多人都愿意和他合作,所以从业以来,角色没断过。
但似乎就还差那么一点。
他不火。
一个演员,不够火,角色就会被边缘化,这是资本的通病。
像这部戏,付青导演的民国探案剧《侦探方不凡》,男主角是前段时间选秀综艺热度讨论度极高的江望,外型容貌十分出色,但说到演技,就不过尔尔。不过这部探案剧走的轻喜剧大女主路子,女主角是去年的视后袁晓,完全挑得起担子。单元剧的形式,不乏一些优秀演员在其中做配。
总的来看,团队是专业的,故事也极好,陆之渊对自己可以参与到这个工作里很满意。
陆之渊作为单元剧的主角,即将杀青。
今天是最后一幕,陆之渊饰演的文弱书生柏岩,被指控为犯罪嫌疑人,与侦探方不凡的对白。
场景已经布置好,陆之渊坐在审讯椅上,四周皆暗,唯有正对着的大灯。
他的头发被打湿了耷拉下来,刚刚补的眼妆,沟通完今天的戏份也被擦掉了。他微微佝偻着,一身浅灰色的长衫,贴着他背脊曲线往下。肘部腕部还有领口都有磨损痕迹。
袁晓的小洋装很漂亮,妆容精致,和坐在那的陆之渊形成鲜明对比。
“好一个落魄潦倒陆老师,今天大侦探方某就要对你进行审判!”袁晓背着手,笑着调侃。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方侦探。”陆之渊也拱手笑道。
“现场准备完毕,三,二,一,action!”
灯唰得打开,灯光刺眼,柏岩下意识侧头举起手遮挡,但手铐限制了他的动作,手举到半空就再也不能往上了。
“柏岩,好久不见。”方不凡朗声说。
柏岩终于适应了灯光,从容地放下了手,直视方不凡。“好久不见,方侦探。”
“见到我,你似乎毫不意外。”方不凡整理了一下裙子,微微倚着审讯桌,坐到柏岩对面。
“只有你,称得上我的对手。”柏岩眯了下眼,“麻烦给我来支烟。”
“不好意思,只有女士烟,要么?”方不凡朝他抖了抖细长的女士香烟。
柏岩点了点头,方不凡点了烟,送到他嘴边。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随后又吐了出来,烟雾笼着两个人的面庞,朦朦胧的,画面非常好看。
“女士烟,果然很温和。”柏岩抬头,一个瞬息间,如换了一个人般,眼神犀利,如利剑一般直射过来,“你们查到了什么?”
“不如你先说说你做了什么?柏岩,或者我该叫你Steven,浸会神学院的辅导员,说说吧,你是怎么教唆那孩子杀了她父亲的?”方不凡凑近,手指曲起来,在桌上叩了两下。
柏岩笑了起来,身体后倾,稍靠着椅子,“方侦探,你有证据吗?上海是讲证据的地方,不是你说有罪我就有罪了。”他顿了下,“况且,报纸上已经登出了声明,张老板是意外身故。和他女儿没有关系,和我,就更没关系了。”
“你是个好老师,但不是一个虔诚的神职人员。”
“你说的没错,但我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不过,你的时间不多了,还有12小时。”他瞥了一眼审讯室墙壁上悬着的钟表,不再开口。
方不凡离开审讯室,重新翻看卷宗。
死者张富,男,48岁,华商三合公司出版部编辑,负责《玲珑妇女图画杂志》内页广告排版,做事负责,为人和善。
张芝,女,18岁,与死者为继父女关系,浸会神学院在读学生。
死亡时间二十二日凌晨,死亡地点家中浴缸,致死原因溺水。
年轻的警员站在方不凡身边,给她递了杯水,“难道真的是个意外?”
“不可能,找张芝问话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她的状态不对。”方不凡回忆接到警方委托来到案发现场的情景。
张芝掩面哭泣,身体微微颤抖,方不凡身边的女助理轻拍她的后背。
许久才止住了眼泪。但也许是目睹继父的死亡现场给张芝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她的语言混乱,完全没有逻辑可讲,但只言片语里提到了柏岩,她教会学校里的老师,一个留洋回来的化学老师。
方不凡决定再次勘探现场,有新的发现也说不定。
霞飞路187号,坐北朝南小洋房,独门独院。
门口拉了警戒线,附近的住家虽然有些好奇,但大多感到晦气,出门都远远绕开这里。
案发地点是二楼浴室,地面已经清理干净,张富当时所在的位置用白笔做了标记。
似乎和案发当天没有什么不同。
方不凡侧坐在浴缸上,一只手向后摸索着龙头开关,微微拧动,温热的水便从龙头中涌入浴缸。不一会儿浴室里泛起潮气,雾蒙蒙,湿漉漉的。
正对浴缸的地面铺了一小块长绒地毯,样式非常新式。
方不凡掀开地毯,果然有新发现。
地毯遮掩处有几道浅白色印子,和地砖颜色相近,不仔细看分辨不出。
方不凡蹲下身,手从蕾丝手套中抽出,摸了摸白色印子,因水汽氤氲,那块地砖滑溜溜的,是肥皂。
事情渐渐明晰起来,杀人者利用张富外出应酬的时间,用肥皂在地面打磨,等张富洗完澡从浴缸出来,浴室的水汽,再加上张富习惯在地毯上擦脚,地毯位置稍有挪动,他便失脚踩滑,仰面跌入浴缸,脑袋撞击致使他有短暂昏迷,又长时间浸泡在浴缸里,最终溺毙。
杀人者,对张富的生活习惯非常了解。
浴室布局的简单变化,地毯偏移了一块地砖的距离,细小到除了住在这的人,别无其它怀疑。
张芝。
张芝,是大家眼里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孩子。
14岁时被张富选中带离了福利院,从此穿洋装,吃西餐,接受新式教育,脱离了贫困潦倒的生活。
此时她受邀坐在方不凡客厅的沙发上,左手食指和拇指端起杯子,勺子轻轻搅动咖啡,姿态得体,完全看不出眼前这个女孩是从福利院这种地方成长起来的。
张芝将咖啡匙放在碟子上,抿了一口咖啡,“方小姐,咖啡很不错。”
“张小姐,邀约很突然,希望没有影响到你。”方不凡将桌上的点心盘往前推了推,“五方斋糕团店的黄松糕,尝尝看,排队排很久的。”
张芝依言拿起了一块,“很好吃,谢谢方小姐。”
“其实今天请您来,就是想随便聊聊。”方不凡笑道。
“方小姐,您不用这么客气,直接叫我阿芝就好。父亲的事情已经很麻烦您了,意外发生的时候我和李嫂都不在场,第二天李嫂去打扫房间才发现我父亲已经去世了,我们完全没有处理这种意外的经验,所以误报了警,浪费大家的时间精力了。”
“不麻烦,不是这个案子也会有其它案子,侦探嘛,总是有处理不完的案子。”方不凡顿了顿,“我很多朋友都喝不惯黑咖啡,没想到你蛮喜欢的。”
“虽苦但有回甘,很香,我很喜欢。”
“喜欢的话回头我送点咖啡豆给你。”
“那怎么好意思呢,方小姐太客气了。”
“听说阿芝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方不凡从善如流地称呼起阿芝,她捻起一块糕点,状似无意提起,眼睛余光盯着张芝。
张芝双手攥拳,很快又松开,笑道:“是呀,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当时我父亲代表玲珑画报给福利院捐赠了一笔善款,然后在福利院收养了我,新闻也有的。”
“你当时多大啊?”方不凡追问。
“14岁了。”
“那还挺大了,我姑妈也想领养一个孩子,但不太清楚领养的手续流程,应该挑多大的孩子啊?”
“方小姐,领养流程我也不太清楚,您可以让您的姑妈去福利院打听一下,至于挑多大的孩子,无论多大,以真心换真心,福利院的孩子,都很好。”张芝垂下眼。
“其实我还挺好奇的,这么多孩子,张富是怎么挑中你的?”
“大家都说,我被幸运女神眷顾了……我确实,很幸运,父亲看到了我,带我回了家,我接受了教育,不再是福利院的阿芝,而是大编辑的女儿,张芝。”张芝放下杯子,坐正了身子。
“可是,一个好的故事必须得有波澜起伏才好看啊,你说是不是,方小姐?”
“张芝在教会学校遇到了柏岩,你们相爱了,但你的父亲张富不希望你脱离他的掌控,于是柏岩给你出谋划策,你和他制造意外使张富溺亡。”方不凡接道。
“方小姐不做侦探的话,或许当个作家也不错。”张芝轻笑,“你猜到了开头和结局。”
“我曾以为,他是真心把我当孩子。”
 
第3章
 
被送到福利院那年,我6岁。
大旱年,家里没有多的粮食再喂一张嘴了。
弟弟好像叫阿俊,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和我不一样,他很可爱,白白的。
妈妈为了生弟弟吃了不少苦头,弟弟来的不容易,全家都很宠他,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紧着弟弟。我一点都不嫉妒,我也很爱我的弟弟,但我有时候会希望奶奶和妈妈的目光可以分片刻给我。
阿芝要好好照顾弟弟呀!
我对妈妈说,我会的。
我对奶奶说,我会的。
爸爸并不关心家里的事情,他只关心他的老酒够不够喝,牌局能赢几幅。
那天,妈妈说,家里的粮食不够吃了。
太久没有下雨,地都干裂了。没有收成,米饭变米粥,米粥变米汤,再后来米汤可以映出人影来。
妈妈说,城里有福利院,到那可以吃米饭,也能吃肉。
妈妈说,那里很好,有新衣服穿,有暖褥子盖。
妈妈说,阿芝,你想不想去福利院?
我心里说不想的,妈妈,我想和你在一起,和奶奶在一起,和弟弟在一起,和爸爸在一起,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
可是我开口的时候说的是,妈妈,我想去的,我想吃肉,我想穿新衣服。
我听见爸爸舒了口气。
妈妈搂住了我,她的眼泪滴进了我脖子,有点痒,但我没有挠,我的手环住了她的脖子。紧紧的。
妈妈拿红头绳给我绑了最好看的蝴蝶结。包裹里塞了两个裹着糖汁的饼,香喷喷的,弟弟哭着要吃,妈妈第一次打了他的手,说这是给姐姐的。
弟弟哭得更厉害,嗓子都哭哑了,妈妈一点都没心软,但眼睛却红红的。
走的时候我拿了一块饼,塞给弟弟。
家门口有一颗老槐树,树杈上的鸟窝要掉不掉悬在那,没有一只鸟了……
福利院挺好的。
我结识了很多新朋友,他们有一些和我一样,被父母送来,换了20斤米面粮食希望可以度过困境。有一些则是一出生就被遗弃的。
福利院没有像妈妈说得那样,顿顿有肉吃,但确实有好看的衣服穿。
粉色的,浅蓝的,蓬蓬裙,蝴蝶结,白丝袜,小皮鞋,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颜色款式质地的衣服。漂亮极了。
可穿着它们的小爱却哭丧着脸,我对她说,公主怎么能那么沮丧呢?
小爱说,我笑不出来,我害怕,我不喜欢这些。
我不明白。
小爱被带走了,粒粒说估计要好两天才能回来。
是带小爱出去玩了吗?太好了吧,我也想出去玩。
粒粒翻了个白眼,不再理我。
小爱回来的时候,我的花绳才翻了一半。
漂亮的衣服收走了,现在她也穿着浅灰色的睡裙。她靠在床头,很安静。院长妈妈让我们不要打扰她。
我就坐在小板凳上,看看小爱,看看手里的花绳,很想喊她一起玩。但她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她不仅很累,还受了伤,洗澡的时候我看到了。浑身上下,青青紫紫的。
她看着我说,阿芝,快逃……
她说,我好痛啊。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毛巾狠狠地搓着身上的青紫。
我拉住她的手,抱着她,轻轻地朝伤口吹气。应该会舒服一些吧。以前弟弟磕破皮,妈妈这样做,弟弟就会止住哭声。
可是小爱却哭了起来,她的眼泪有些苦,我不喜欢。我喜欢她笑的样子,像一朵小小的花,热烈又灿烂。
她说,阿芝,你要逃,越快越好。
那天之后她开始策划怎么帮我逃离福利院。最重要的是攒够路上的食物。福利院的主食多是馒头山芋,小爱教我偷偷藏一些,每顿最后一口干粮包在嘴里不嚼,离开餐厅之后,再放到小布袋里,压在枕头下边。
不多几天,小布袋装满了,小爱把我送到偏僻院子的角落,那里杂草丛生,蚊虫很多,隐藏在杂草里有一个很小的洞口。我堪堪能爬过去,小爱把装满干粮的小口袋塞给我,然后捏着我的手,说,阿芝,快去找你妈妈吧,再别回这里了。她说着又哭了,豆子大的泪珠直直砸到我手背上。
我说小爱,我会回来看你的。
但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
我没能顺利逃走,甚至只走出了两条街,就被带回去了。
我和小爱被院长妈妈分隔开。
听说小爱又穿着好看的纱裙出去玩了,这次带她出去玩的人很喜欢她,领养了她。
我又搬回了原来的宿舍。
小爱没有回来带走她的那些小玩意,画报卡片,红色头绳,蓝色绒花。院长妈妈让钱阿姨收拾了扔掉。我偷偷藏了一朵小爱的头花,是浅粉色的,细纱纺的,还有黄色的花蕊。小爱以前最喜欢的但也从没有舍得带过,听说是她姥姥给她做的。
那朵小粉花,被我搁在窗台上,可是那天风好大,我一眨眼,它就被风卷走,消失在雨雾里,再也找不到踪迹。
又过两年,我长高了,头发也留长了。
院长妈妈带我到她的房间里,让我挑新衣服。
粉色的,浅蓝的,蓬蓬裙,蝴蝶结,白丝袜,小皮鞋,真好看呀!
我穿着新衣服,在镜子前面转了个圈,浅色的裙摆飞起来,像凌空的蝴蝶。
院长妈妈说,走吧,阿芝,带你出去玩。
那天太阳很大,我跟着院长妈妈身后,没一会儿背上就出汗了,纱制的裙子紧紧粘着背上,一点也不舒服。
院长妈妈终于停住了脚步,推开门,进去吧,阿芝,听话些。
门在背后合拢,屋子里凉凉的,刚刚出过汗的脊背,现在粘哒哒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院长妈妈,我不想玩了,我想回去了。
我在屋里喊,没有人在外面应答。
门锁了。
黑暗里走出一个人来,他敞着怀,肚子上的肉随着他的走动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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