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到。一个带着欧洲腔调的声音传来:“哎呀,亲亲小承,几年不见就有这么大公司。”
这熟悉的声音……蒋星茶抬头望去。门口的男子一身阿玛尼的运动外套,类似《一起来看流星雨》里上官瑞谦的红色挑染。还有这样貌、身材。
“小高……”蒋星茶不可置信的看着离自己不超过十米的男人。
“咦,你们认识么?星茶,这是我高中同学——高有时。现在是位游戏软件的开发商。这是我的助理蒋星茶。”
高有时伸出节骨分明的手道:“久仰大名,蒋星茶小姐。”
一度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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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元棋还记得昨日遇到苏茴的场景。
恩师苏世明自从搬来苏州后他一直没机会去拜访,回想当年苏老先生的授业之恩他理当尽地主之谊。
当日他递了拜帖随着小厮绕过回廊,苏府中有一二处亭榭,似乎都为名匠所造。其布局清幽,讲究宛若天开之貌;假山对置,似有分割昏晓之势。霍元棋立于高廊之上平心静看只感此景玲珑隽秀、妙不可言。
说起来现在的苏宅不久前还是一户做药材生意的人家,原主在生意上出了些许变故才转卖房产及商铺作为周转,苏老先生托了关系几番奔走才拿下了这宅子,想来也是花了不少心血。
“元棋来了呀。”苏先生听到通传就立即迎了出来,先生当年教的是国学,还是穿着一身长褂,年近五十看上去还是精神矍铄,两鬓虽生了些许白发但更像是平添两分道骨。
霍元棋命手下的人放下拜礼,恭恭敬敬的朝苏老先生做了个揖道:“元棋来看望先生了。学生早闻先生搬来苏州,可前段时间一直因为家中生意,这才怠慢了先生。”
苏先生看着眼前的男子褐眉平顺而上,眼含真挚之色。不禁回想起往事,感叹时光匆匆。曾经那个在学堂鹦鹉学舌的孩子,如今已经出落成了苏州丰南布庄的少东家。
“元棋无须多礼,我在苏州数日一直琐事繁多,今好不容易得空就听到你来拜访,当真是巧。”接着苏老先生引他入前厅喝茶。
霍元棋盯着手中的普洱,正想与先生谈这苏州局势,可小厮正巧来传话说门口有位姓叶的大夫相见。苏老先生揣测了片刻便让人带霍元棋向后园去走走。
元棋感叹叶大夫是苏州城里有名的医者,悬壶济世、妙手回春。能与之结交,可见苏老先生在苏州的影响。
这后园亦是别有洞天,一亭前两联题字是《幽窗小记》中的名句“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空云卷云舒”。正当霍元棋向前走去时,远远望见了庭中的一个女子正做着女红。似有香气袭来。
霍元棋走近,这女子一身闺阁小姐的穿着,盘着简单的鬓,面容姣好、其态自若,藕粉色的裙边绣着三两只彩蝶。
庭中的香炉以孔雀为纹理,袅袅余香飞升。其香特别,似腊梅齐绽夹杂沉香、又似茉莉惊艳醇香四溢。
他料想这坐着的便应是苏家小姐了,他轻咳一声引得女子的注意。本意是怕惊扰了这位姑娘,可女子却带着笑眼大大方方的瞧他,像是等着他自报家门。
就因为这一眼霍元棋便好似断了弦一般愣在原地。
半响他回过神来浅笑,朝这姑娘行了个礼,正色言:“小生曾是苏老先生的学生,姓霍名元棋,料想这位便是苏小姐了吧。”
女子见他如此便放下了绣针起身回礼,动作神态皆显温婉大气,“早闻霍公子大名,小女苏茴。”女子唇红齿白示意他入座。
霍元棋瞥见女子正在绣的图样,作为布庄的少东家他自然看得这绣工精妙之处,曲针紧凑、缠针趋势一致,他不由得开口赞叹:“苏小姐的手艺当真是妙,这双面绣的针法细致,恐怕要将我布庄里数一数二的绣娘比下去了。”
苏茴掩唇轻笑,面若桃红请他入座言:“霍公子谬赞了,公子年少有为把布庄打理的井井有条,连父亲都一直夸奖您行商有方呢。”
霍元棋抿唇,眼光落在这图样上不动声色又道:“苏小姐绣的是一棵苍松和一只树下白兔,莫非……是守株待兔之意。”他只觉得有趣,目光一转看向苏茴,似乎要看透这个女子的所思所想。
那淡淡香气越传越近,轻嗅只觉心旷神怡,这是霍元棋从未闻过的熏香。
他声音微凉,如同月光洒在湖面上,配上他那张俊秀的脸让苏茴都险些着了道。
女子镇定自若解释道:“家父喜欢韩非子的主张,苏茴自小写读些寓言,这不过是随意绣来玩儿罢了。”
“韩非博览群书,主张法治,确实才学过人。可惜最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苏茴直视他的眸子话音淡淡却一语中的,霍元棋不禁感叹到底是先生的女儿,自然是见地不凡。
“少爷,少爷?”小天昨日应去了昆山置办货源所以未跟着少爷前去苏宅,回来后就一直瞧着少爷魂不守舍的,询问了底下人才明白其中的缘由。
被打断了回忆的霍元棋翻起白眼,抬起手给了小天一个板栗!小天疼的直叫唤道:“少爷,你是不是看上那苏家小姐了,你就不怕被少夫人知道了?”
霍元棋直接拿起桌上的一本词话就打算向小天摔过去。这霍家的少夫人是苏州城里有名的世家女子,当年霍父为了结交魏家特意指了这门亲事。
少夫人闺名魏安柳,是魏家的独女,但是府上人尽皆知少爷对这位少夫人并无好感且一向是相敬如宾、有名无实。
“诶小天你过来,待会儿正午之后陪我去布庄选块上好的料子,我要送苏小姐些礼物。”霍元棋拨弄着手中的毛笔暗自打量。
小天瘪嘴不禁感叹这姑娘究竟是什么样个天姿国色让少爷如此费心。
到了布庄霍元棋走进仓库寻那上好的苏绣料子定做成衣,以他多年的经验目测苏茴的尺寸不在话下。
小天抱着一块鲜红料子问道:“少爷你看这块料子,上头的牡丹绣的多好多喜庆啊。适不适合那位苏姑娘?”
霍元棋戳了小天的脑袋笑道:“苏姑娘清秀无双,不适合这么艳丽的颜色。”
眼尖的霍元棋瞥见了架子上那抹奶白的夹着翠绿的布料立马命人取了下来。这料子上绣的是荷池中的锦鲤,翠绿的荷叶莲子中混着金色的鲤鱼,这锦鲤的鳞片皆是金线绣制的,栩栩如生。
小天看少爷的架势忍不住多嘴道:“少爷,这可是全苏州最有名的绣娘花了一个月绣制的孤品,本是给那些个洋人置备的,您用这料子博美人一笑……未免太奢侈了。”
霍元棋未曾理会小天拿着这块料子给丁师傅制作成衣,丁师傅是丰南布庄最好的裁缝,也是苏州城里最有声望的,每月来找丁师傅定衣服的人都得排号。
他却不顾规矩插了个队,丁师傅带着笑眼问道:“上一次见少东家插队还是老夫人大寿的时候,这位姑娘真是好福气呢。”
霍元棋笑而不语,哼着小曲儿离开了布庄准备去街上闲逛。
一度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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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丰南布庄一街之隔的便是这颇受人喜爱的昆曲戏班。这里头出的多是名角,每次有大戏上演底下都是座无虚席。
从不听戏的霍元棋今天也不知是心情甚好还是怎么的,直接走了进去,旁边的几个老者有弹奏琵琶的、有吹奏丝竹笛的、还有击鼓打板的,好不热闹。
台下宾客皆静谧,只聚精会神的盯着台上女子的动作,台边的板上写着《桃花扇》三个字。
那是一个女子唱着青衣,一袭粉衣裳舞着水袖,与船夫演着夜游秦淮,口中唱着:“怕催花信紧、风风雨雨、误了春光。”
那是侯方域第一次见到李香君的情景,侯方域第一眼就被她的花容月貌给迷住了。那时的李香君才貌双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身上不止有濯而不妖还有愤世妒俗。
再细看这女子画着小山眉,樱桃嘴,气息和咬字听上去极为标准,想必也是日积月累才堆砌起来的。
因为只是一幕小戏所以台下只有洋洋洒洒几个客人,可在霍元棋看来女子不论是一个甩袖或者是一个眼神都别样传神认真。
霍元棋听的动容,似乎跟着这戏的进度亲身在秦淮间走了一趟遇见了那个温婉美艳的李香君,女子一嗓子落下他才回过了神。临其下台之时,霍元棋似乎看见这女子冲他眨了眨眼睛。
他似懂非懂的离开了这戏园子,终究是记得那台上女子的音容笑貌,恍惚间觉得有些许熟悉之感。
待他回到家中便有小厮前来传话,“少爷,苏家老先生唤人来请您明日去他府上做客,上次因怠慢了您,先生心里过意不去。”霍元棋心中一喜应了下来,身旁的小天也正想见见那位佳人。
这日霍元棋特意换上了身新装起身去苏宅,这一次不同刚到苏宅门前就有丫鬟引了霍元棋去往偏厅。
他被安置在一扇屏风的前头,旁边是醇香蔓延的玉观音,不远处的香炉里有淡淡紫烟溢出,似乎比上一次相见更加浓烈,接着屏风后显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似乎怀抱着琵琶。
霍元棋眯起狡黠的眼睛静静等待,只听琵琶声起几个音节婉转引人入胜,霍元棋知晓这是苏州的特色评弹。女子黄莺之声伴着调子清灵悠扬,起起伏伏之间牵动着霍元棋的心。
曲终,女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杏眼明眸言笑晏晏、脖颈修长白皙如纸。
今日的苏茴更加明媚,怎么看像都是世间尤物。霍元棋入了迷,小天也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霍公子,小女这曲子唱的可好?”女子不知何时已经走近,芊芊素手将一块点心递到霍元棋嘴边。
霍元棋接过糕点,绝好的俊颜带着笑意问道:“苏姑娘给我递甜糕,莫不是要让我说些好话哄你开心。”
女子黛眉一挑别过脸去道:“都说霍公子为人最是善解人意,那公子可知苏茴是何心意?”
窗外月色皎洁,窗台上的一株海棠花娇艳欲滴,他望着女子动人的面容道:“恕小生愚笨。”
“都听闻霍公子已成亲三年府中有一妻,却一直膝下无子。小女爱慕公子已久,愿以妾位入府让公子享齐人之福。”女子话音绵绵似乎有一种魔力牵引着霍元棋。
霍元棋稍感晕眩,继而问道:“苏小姐虽有此心意,可先生……”
“霍公子无需在意,父亲早说过姻缘之事全凭苏茴自己做主。”女子一番话好似让霍元棋动了心一般,承诺了自己打点好商铺之事就来提亲。
晨起,想起昨日之事霍元棋还是摸不着头脑,怎么一来二去自己就答应提亲这件事。他虽然对苏小姐有几分倾慕但远远够不上要下聘礼的地步。
他权当是鬼迷心窍,把这事搁置在了一旁去商铺看看生意。他拿起昨日那身衣裳还未凑近就闻见了昨夜的那一阵熏香的味道,他未曾多想换了身干净衣裳出了门。
坐在门前听掌柜报账的霍元棋盯着那对面的戏园子出神,脑海里始终浮现了那个戏园子里的女子,挥之不去。
他几番犹豫着是否要去再见见那个女子,最终还是被好奇心给牵走了。
走进园子,台上演得还是那一出《桃花扇》但戏本已经说到了尾声,李香君最终还是没能和侯方域长相厮守。台上哭着肝肠寸断的女子生动的演绎了李香君悲情的一生。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红颜。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正当他要为李香君感慨的时候小天适当的出现打断了他酝酿好的忧伤。
“少爷,上次您让丁叔做的以上已经做好了,我特意拿过来给你瞧瞧。你看看着旗袍可是最好的样式了,和那些个洋行里的交际花门一模一样……”
“你这样巧舌如簧怎么不见商铺的生意有什么提高啊?”
小天嘟囔着说不出话来,只好抱着这衣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一幕闭,他意犹未尽让小天在园子外等他,一人趁无人注意时走近了台后,里头大多是在卸妆的男子,他一直走到尽头也没寻着那个李香君的身影。
急切的霍元棋拉住一个丫头向她打听,却被告知那女子前脚刚从后门离开。
他抛下句谢谢追了出去,往里走才听到巷子里传来人声,他缓缓走近只见几个街上的市井地痞围着一个娇弱女子,若他不曾认错那女子就是冲自己几次眨眼睛的“李香君”。
他顾不得思量冲上前去呵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几个地痞听到霍元棋的声音纷纷转头,勾着戏谑的笑、不屑的朝他走去。“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白脸书生想要英雄救美呢。”
其二人接连附和:“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哥几个是谁,敢阻扰我们的好事?让你知道什么叫痛快!”
还未等霍元棋报上自己苏州丰南布庄少东家的名号,女子就已经一个板砖敲晕了为首的男子。
霍元棋一脸惊愕,还没回过神这女子立马拉着他,撒开腿往巷子里跑。
不到一会儿那两个男子就追了上来,因巷子过窄女子一路上慌慌张张推翻了不少东西来阻碍后头人的进度。
死命跑了一大圈,他们又绕回了戏园子门口,这才终于甩下了那两个男子。女子累倒在地上喘着气,额头泌出了细汗。在阳光的照耀下她的耳朵像透明的玉器,霍元棋坐在她身边细细打量着一直在浓厚粉末下掩藏着的漂亮脸蛋。
女子尖尖的下巴,笼烟眉、睫毛弯而细长像个精致的陶瓷娃娃,眼角下的一颗泪痣别样有魅力,似乎是整张脸的点睛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