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陈设都不曾变过,那张从前诓骗江逾白戏弄于他的桌案之上,还摆着那几本被她施了术法的书册,北面的窗台下头的长案上还摆着两根燃尽的红烛,血红的烛泪耷拉在烛台之上,似泣血一般,西头的幕帘被掀起了一半,不用探身便能瞧见浴间里头,那里还摆着一个浴桶,从浴间出来,东边入眼便是一扇屏风,堪堪将后头的床榻遮住,苏婳婳行迈靡靡,绕过屏风行至床榻前,踏上四四方方叠着红色的被褥,被褥上头绣了龙凤,针脚很细密,床榻的另一头还摆着两个枕头,玉枕之上绣着两只脖颈相交的鸳鸯。
苏婳婳缓缓弯下腰坐在了床沿之上,床榻上不知是何处的栓头松了,苏婳婳不过一个弓身,那“吱呀吱呀”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骤然闻声,苏婳婳面上怔楞,不过一瞬,便垂下眼眸,抬手置于床褥上轻轻来回抚弄着,这张曾与江逾白二人在上头翻云覆雨的床榻,如今连床帐都被江逾白换了新婚的颜色。
她实在想象不出来,他那样一个高高在上毫无烟火气的人,如何做得这些。
终于,苏婳婳弯起腿抬手环臂抱着膝,垂首埋了进去,身子微微颤抖着,听不见呜咽之声,只是不多时,膝上便被一滩水渍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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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婳婳在小院住下了,可近来天色却很怪,自那日她从妖界出来后,天便再不曾亮过,一直被一层黑云笼罩着,直压得人喘不上气。
连林间的鸟儿都飞得很低,阴风阵阵,狂风大作,若说是夏日里暴风雨要来便罢了,可这天酝酿了这么些天,这般反常,倒似是有什么通天的妖物要托身一般。
蓦得,苏婳婳心下一沉,不好的感觉又萦绕于心头。
莫不是江逾白。
可即便是江逾白,又与她何干。
想罢,苏婳婳默了又默,复瞧了瞧天色便落下窗棂,起身在屋内多点了一盏烛火。
正这时,小院响起一阵拍门声,声声急促,倒似全然拍在了苏婳婳的心窍之上,心头一根弦紧绷着,一时怔然,慌忙起身至屋门前,下意识深呼吸妄图平息心头因着敲门之声而杂乱的心跳声。
这才抬手拉开门,瞬然,屋外的风卷入屋内,吹起她的衣摆,险些迷了她的双眼。
可屋外之人,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却是方鹤川。
方鹤川喘息不止,见着苏婳婳将屋门打开,整个人才松怔下来,顾不上多言,道一句:快跟我走。
拉着苏婳婳便往外跑去。
苏婳婳面上愕然不已,不明所以地被方鹤川拽出了屋子,趔趄着步子行了三两步才醒过神来,随即顿住步子,狂风中反手拽住方鹤川的手臂,蹙着风头道。
“出什么事了?!”
风萧雨晦之际,苏婳婳的声音倏地便淹没了,只得抬了声音,每一句话都似要从胸臆间吼出来一般。
“别问了,快附在我身上!”
见方鹤川神色焦急不已,苏婳婳心下更是不宁,莫说她是妖物,附方鹤川身上于他来说伤害有多大,便是没有伤害,她亦不想与方鹤川再纠缠,遂从方鹤川手中将自己的手臂抽出。
“那日让你等我,是我的不是,如今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你要修道,我亦要过自己的日子,再不要牵扯了。”
苏婳婳满脸诚挚与愧怍,那时因着她害得方鹤川险些身首异处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方才所言,字字出自真心。
可在方鹤川听来,眸中尽是失望,却不过一瞬,又被关切淹没。
“眼下不说这些,你跟我回衍天宗。”
苏婳婳不明所以,方鹤川复道,“长缨破开封印出世了!如今除了衍天宗,再无旁处能避!”
闻言,苏婳婳面上怔愕不已。
她知晓封印妖皇长缨的是江逾白一半的情魄,可为何妖皇会忽然破印而出?
苏婳婳再一次仰面望着诡异非常的天色,是自那日她从妖界出来时乌云便阵阵压来,好像酝酿了许久,至今日更是风疾雨骤、鸡鸣胶胶。
故而,封印是那日起,便有异动了么?
第75章 “江逾白,真是好久不见……
苏婳婳从方鹤川的口中才知晓,自那日江逾白在清安殿殿外散尽修为说要与上界划清界限之后,衍天宗便将自仙盟大会始留在宗门迟迟不肯离开的其他人送走了。
可那林碧落回去之后日子并不好过,她虽贵为合欢宗的大小姐,可那日在清安殿前可谓是丢尽了脸面,众人只道她动心思动到江逾白身上,可江逾白宁可与一只妖物有首尾都不愿意与她有半分牵扯。
林碧落原是要给玄剑宗的掌门做炉鼎的,可出了那档子事,玄剑宗自然颇有微辞,只道林大小姐倘或心下有人,玄剑宗自然不好夺人所爱。
至此,给玄剑宗掌门做炉鼎之事亦搁置了下来。
后头江逾白入魔,这事在上界俨然是头等大事,众人众说纷纭,林碧落的日子便愈发艰难,合欢宗本就是靠着与人为炉鼎而换取修炼的灵力,以此维系宗门发展,如今林碧落出了这样的丑事,江逾白宁为妖物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