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笑声渐渐低了下去,有人轻轻说,“别说了别说了,没瞧见小娘子的男人瞧过来了么。”
“这有什么的,自己放着家中娇妻不顾,还不许我们说么?”
说这话的,正是方才随意挑了话头讲荤段子的,这话音刚落,便觉周身莫名的寒凉,一仰面,正对上段九龄冷凝的眸色,二人分明相隔甚远,但瞬然低了气焰,直将脑袋埋进人群中,再不敢高声言语。
街道两旁的人一波又一波,皆是一传十十传百,说有貌美的小娘子,便都来瞧这个热闹了,一时间是熙来攘往、人仰马翻。
但很快,旁人便瞧见不着美人的面了,原是段九龄不知从何处寻了个幂蓠替苏婳婳戴上了。
苏婳婳觉得有些莫名,自她化成人形以来,自问还不曾有过见不得人的时候,她惯是喜欢瞧热闹之人,眼下被人用帷幔遮了,当即蹙了眉头,满脸不解。
“你何意?”
段九龄其实也不曾想过为何要寻幂蓠来,默了一瞬,才面色微沉道。
“日头毒。”
苏婳婳抬了指尖微拢着帷幔轻纱,果然,日光透过轻厚的云层斑驳地落在轻纱之上,有了阴凉,教凉风一吹确实舒爽许多。
如此,便也就随他去了。
第5章 “拿刑具来!”
幕篱的纱巾很长,将苏婳婳的衣衫都遮住了,人群跟了一阵,见再瞧不见什么,这才慢慢散开,只余一小部分人不死心得跟着,直跟到了衙门门口来瞧热闹。
衙门内里还跪了好些人,苏婳婳迈步入内,隔着幕篱一瞧竟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从何处见过。
堂上正坐着一位官老爷,与苏婳婳一道回来的衙役上前附在他耳畔耳语了一番,那官老爷随即一敲惊堂木,当即便问堂下人可知罪。
段九龄上前一步,正想要回话,苏婳婳却按住他的手腕子,掀开幕帘,朝他眨了眨晶亮的眸子,继而又落了幕帘转头朝官老爷笑道,“不知……我所犯何罪?”
另一头的老鸨闻言冲了上来,“你夫君昨夜在我藏香楼里,白吃白用,你既说要替你夫君付银钱,却拿石头子来欺瞒我,如今有什么好嘴硬狡辩的?”
衙门外还有好些瞧热闹的,听着老鸨的说辞,不约而同发出了“果然是这样”的声音,随即便是暗暗的嗤笑声,只说家中已有这样貌美的娘子,还要去外头偷腥。
段九龄这一回却没有去瞧那些嘴碎的了,只是眼帘微掀,将视线落在了距他半步远的苏婳婳身上。
苏婳婳不理老鸨,不疾不徐道,“敢问官老爷,我若去酒庄用吃食,进去走了一圈,瞧着旁桌上的菜色我不喜,这便走人了,可需付银钱?”
官老爷不算糊涂,只道“自然不用。”
老鸨却坐不住了,“你夫君点了我的姑娘,点了我的吃食,如今你说一句不曾吃用便作数了么?”
苏婳婳挑了眉,“昨夜你与我开价二十两金子,不知我夫君昨夜点的是哪一位姑娘,竟要这个数?”
老鸨顿了一顿,“自然是我藏香楼的头牌,潇湘姑娘。”
“哦?可曾记错?”
老鸨手一挥,“错不了,我藏香楼上上下下皆能作证。”
果不其然,官老爷即刻吩咐人去藏香楼问询,衙役脚程还算快,这一来一回约莫一个时辰,回来复命时只道却如老鸨所言。
老鸨闻言,轻哼了一声,如今见道士做法之下面前女子不曾有什么异样,那便不是妖,既不是妖便没什么好怕的,先头她说出口的那句话原就颇有底气,早已盘算好了,倘或官老爷要差人去藏香楼问话,那上上下下皆是她自己的人,如何颠倒是非黑白,还不是全屏一张嘴么。
最好便是让那女子几倍赔偿了,无力还债,她自然好将女子买了去。
老鸨这算盘打得,饶苏婳婳离她数步之远都听见了的,可是老鸨千算万算,不曾想到昨儿晚上苏婳婳将藏香楼里里外外每一个房间都去遍了,别说是厢房,连带着小厨房水井都去瞧过看的,故而昨晚哪些姑娘是有主儿的,苏婳婳心里门清。
苏婳婳面上半点不露,一双杏眼狡黠而灵动,“不知是问询了哪些人。”
那衙役答道,“自然当晚藏香楼里的人。”
“那藏香楼那晚还有好些公子哥儿的,你们也问过了?”
苏婳婳这话一出,那几个衙役心头倒是咯噔了一下,眼下青霄白日的,顶多是问问藏香楼里的姑娘与龟公,如何会寻到那些留宿的男子,可既是问了藏香楼里的人,那说辞皆是能串的,何以能作证?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官老爷沉眉。
“既是要问话,那便将昨儿入藏香楼之人皆问一遍。”
“这……”
这事儿便难办起来,且不说藏香楼那处夜里头人来人往宾客如云,内里更是鱼龙混杂,少不得有些官场上之人,一一问询绝无可能,这是跌人的体面了。
苏婳婳见着犯难的官老爷,外人这样多人在瞧着热闹,倘或这官老爷秉公执法那便要得罪上头的人,倘或放着这样大的漏洞不管,偏听一方,自然也落不到好名声,现下正是两难之际,苏婳婳面上隐隐露出得意之色,装模作样伏低道,“不过昨夜来来往往男子众多,倘或要一一询问,费时又费力,不过是几十两金子的买卖,这番兴师动众委实不上算,既如此……我倒有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