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带着最后一丝侥幸,却原来这也是奢望。元春叹息,远远看着镜中自己满身富贵,满眼疲倦。
贾府无人考中,自有其他人考中。皇上欲改换朝堂,今年科举是关键。是以乡试刚刚放榜,便引起四方关注。
翰林院从各地优秀答卷中汇总,又命老先生出会试考题择取。同时命户部查阅考生户籍,亲眷关系等。另命督察院、刑部监督调查舞弊事件,兵部护送试卷、考题……
往常都要到殿试才会如此严苛,今年却因为特殊原因,早早开始。
林如海和程潜忙的脚打后脑勺,交代林蕴和林黛玉不要出门,就暂时将注意力放在政事上。
新臣与旧勋迎来最激烈的一次搏斗,谁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谁就能主宰大半个朝堂。随着博弈愈发惨烈,落马之人愈发多。战火不可避免的烧到贾家。
当年义忠亲王谋反失败全家被抄,留下的棺材板被秦可卿使用,这桩陈年旧事被翻出来,立时引起不少人注意。
可当他们发现送棺材板的人是薛蟠,使用棺材板的人是贾家,立时又有不少人将视线转移走。无他,不过是因为如今的贾家早已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满府上下几乎没有左右朝局的能力。
调查来势汹汹,匆匆给贾珍贾蓉安上僭越的帽子,然后又匆匆忙着去调查别人,留下贾家人心惶惶。
王熙凤的生日过的谨小慎微,娘们儿爷们儿聚在一起,也不管什么规矩内外,只将未成家的姑娘哥儿们赶走。
“珍哥儿媳妇你先别哭,快说现在是什么境况,我们好想办法!”
一夜之间贾母头发仿佛花白,肉眼可见的疲倦,却还要为了不成器的子孙操心。
尤氏带着满脸泪痕哭诉。
“别的事还好说,左不过糊涂账,可那块板儿却被人揪住,听说如今已经闹到御前被人弹劾,现革职在家,只等着皇上下旨查办。他没脸来见老祖宗,命我替他请罪。”
贾母摇摇欲坠,瘫坐在椅子上。
“珍哥儿糊涂啊,这个时候请罪有什么用!老大你快想办法,咱们两府一体,若他们出了事,咱们如何是好?”
贾赦愁的胡子都要揪断,向来只知道吃喝玩乐,在这个时候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这,这……不如找林妹夫问问?”
如今贾家能攀上最亲近也最高位的,就是林家。可在一瞬间贾母想起贾敏的事,脸色难看。
“咱们和林家到底是疏远,早说叫你们好好疼我的玉儿你们不听,如今还要求到他们家,看你们谁有这个脸!”
痛骂一顿,最后视线却停在王夫人身上,咬牙切齿。
“哼,你们都是心比天高的,事到如今只有我老婆子还有几分脸面。明日下帖子,就说我的话,请林姑爷得空送两个丫头过来闲话。”
贾赦悄悄松口气,不以为意。
事情被揭发好几日,皇上都没有下旨查办,不就是明摆着要放过贾家?也就是那些御史不长眼睛,等林如海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顺水推舟,保管无事。从前几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这回定也一样。
得意写在脸上,看的贾母火气上涌,拐杖敲地。
“都给我滚!”
怒气没压住,一口痰上来卡在胸口,向后倒去。
“老太太!”
众人惊呼,忙着请大夫诊治,又是一通混乱。
王熙凤预感不妙,悄悄拉着贾琏商量。
“咱们家最能撑住的就是老太太,若是……”
“胡说!”
贾琏心脏狂跳,打断王熙凤却忍不住自己担忧,探头往屋里看,拉着王熙凤到更远的没人处。
“宁国府的事情被翻出来,咱们家就是被架在火上烤,僭越可是大罪。你且在府里好生看着,别出乱子,我想办法找人打听打听。”
贾家的人脉用不上,就只能用私人朋友关系。嘱咐好王熙凤,贾琏悄悄从后门骑马出来直奔程府。
问过门房才知道,程潜正忙着全国乡试、会试连轴转,不在府里。
“等你们大人回来,告诉他我来过。若是哪日得闲给我送个口信,我有要事找他。”
留下口信,略微思索转道林府。走到一半又想起林如海定然也不在,府上两个妹妹能知道什么?
焦头烂额许久,好容易想起个在刑部的朋友今日或许休沐,立刻纵马而去。
“兄弟,我从未求过你,你就帮我打听打听。我知道你在这边不容易,但好歹也算刑部。”
贾琏难得低声下气,对面男子却一脸为难。
“我是管着刑部抓人的,你的事情要去看卷宗,我怎么好去问?这可是僭越的大罪,我拿你当兄弟你不能害我。”
“当然不会,不用你做什么犯法的事,只要告诉我进程就好。”
贾琏连忙保证,对面男子脸色稍好。
“果真?”
“果真!”
好容易有点机会,贾琏略松口气,骑着马在街上漫无目的,思索还有谁可以帮上些忙。
游走半日五脏庙需祭,胡乱走进酒楼惯例要间上房,还没进去,突然听见旁边有人说话,声音耳熟。
“僭越这样大的事,皇上竟然不追究,贾家凭什么?他们害得我这样凄惨,难道不能报仇?”
“谁知道皇帝在想什么,糊涂的很。你且不要灰心,贾家不想要你做女婿害你,都不是好人。僭越不成再找别的错处,就不信扳不倒他!”
“刘兄放心,我还握着他们府上的事,保管叫他们不得安生!”
“嘭!”
贾琏不顾小二阻拦踹门冲进来,盯着屋内两人眼睛充血。
“孙绍祖,原来是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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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屋内两个年轻男子对坐,贾琏死盯着孙绍祖。
“好啊,我就说好端端怎么会突然被人揭发检举,原来是你害我们!”
宁荣两府承袭爵位最高的就是贾珍,他突然被查,连带贾蓉也被一并革职,对贾家可谓伤筋动骨。贾琏恨不能杀了他。
孙绍祖见到来人先是一怔,随后脸上涌现出恨意。
“是我又如何?若非你们背后下手,我也不会失了官职,你们这是报应!”
“是你自己伤人害命才被革职,与我们贾家什么关系?”
“这话该我对你说,若非你们自己犯下僭越大罪,就算别人想要害你们又如何成功?此乃自作自受!”
两人争执不休动起手,孙绍祖力气强悍,将贾琏推到墙上。
“呸,敢做不敢认,来我面前装无辜,看谁的拳头硬!”
贾琏后背撞在墙上疼得咬牙,却不肯认输。
“来!”
小二拖着贾琏往后拽,叫苦不迭。
“二位爷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动手。我们这里是小本生意,可经不起二位爷动手啊!”
孙绍祖往怀中一摸,取出个银锭子砸在桌上。
“够不够?你爷爷没别的就是有钱,不像有些混账人家,看上老子的钱还在要背后下黑手!”
“你在骂谁?凭你有多少银子,又没给我一分,难道我们家就差你这么点子东西?”
贾琏挣开小二,与孙绍祖撕打在一起。
刘通坐在桌边,装模作样劝两句,偏头偷笑。等他们打到不可开交才上前去劝。
“孙兄快松手,莫要惹是生非,难道想要再被人抓住?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怕没有报仇机会?”
又拿起桌上的银子给店小二。
“是我兄弟冲动,这是赔给你们的店银子。我先把他带走。”
店小二感恩戴德,拖着贾琏不让追,气得他破口大骂。
“混账羔子有本事站住,殴打朝廷命官,有你好受的!”
孙绍祖虽被拉走,声音却传回来。
“有本事你就去,看你们贾家现在还有没有本事找我追究,等着你!”
意外知道贾家被人检举的原因,脸上又挨了两拳,贾琏没心思吃饭,扔给小二块银子匆匆回家。
“我知道了,是孙绍祖那个黑心杀千刀的,迎娶三妹妹不成蓄意报复!”
刚进门就忍不住骂出声,吓得王熙凤激灵。
“哎呦二爷,你的脸怎么了?快拿药膏过来!什么孙绍祖,那孙绍祖不是被关起来在大牢里,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怎么知道?”
贾琏后知后觉摸着自己脸,疼得抽气,任王熙凤给他擦药。
“那孙绍祖虽然打死人,但打死的都是自家奴婢,想办法使几个银子就出来,如今虽然没有官位,却仍旧在外面耀武扬威的,我脸上就是被他打嘶——轻点。”
“谁叫你跟他动手,前些日子避猫鼠似的在家,如今却在外面跟人动手,哪里像个世家公子,分明就是山野村夫。”
王熙凤讽刺两句,手上动作却放轻,上好药膏轻轻吹两下。
贾琏怒火满腔顾不上心神荡漾。
“若不是我听见他与别人密谋,打死也想不到咱们家竟会败在他手上,幸好三妹妹没有嫁过去,否则岂不是全家都要被他算计去?如今定要想法法子,他满肚子坏水,见咱们没有被陛下处置,还要再暗害呢。”
思来想去,贾家曾经做过的事情太多,竟是无可规避。
“嗐,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张扬,如今被人抓住马脚。若是被他与别人联手参上一本,咱们家就全完了!”
“哪里就全完,不是还有娘娘?就算不看着娘娘,看娘娘的肚子咱们也完不了。珍大哥那么大的事,还不是只把爵位撸了?咱们家可没犯过那么大的事。”
王熙凤说着,竟有几分轻松。
甄家史家的事情叫她害怕,如今看着贾珍如此大罪都安然无恙,又重新升起希望。皇上到底是念着旧情,也念着娘娘的好。就算贾家爵位没了,也不至于落得史家那样下场。
贾琏捂着脸。
“说的容易,只看看你们王家,没了舅老爷后继无人,还有什么指望?他们这还是没有犯错的,咱们家若没了爵位,比他们还不如!”
“我王家怎么了?贾家真出了事说不得还要求着我王家,现在你就嫌弃,到时候别上赶着!”
“好好好,不说这个。”
王熙凤听不得说王家不好,贾琏只好哄。
“知道是孙招租,总好过坐以待毙,你上回去林家两个妹妹可有说过什么?还需想个办法将孙绍祖重新抓进去,才免得他祸害我们。”
“快别提了,我去林家两趟人家都不愿意来,听闻老太太病了也只送补药人参,绝口不提来拜访。姑母的事情翻出来,没跟咱们绝了就是好的,你还想指望?”
夫妻两个相顾无言。好半晌贾琏叹。
“罢了罢了,咱们家比不得当年高朋满座,眼下就是二妹妹出嫁的大日子,娘娘眼瞅着也快临盆,我只使银子叫人盯着孙绍祖,等这两件大事了了再跟他算账。”
事有轻重缓急,王熙凤夫妇能够分得清孰轻孰重,可有些人是分不清的。
贾宝玉考试不中,被王夫人关在房间里面念书,好容易悄悄溜出来找姐妹们玩,偏迎春忙着备嫁,探春忙着管家,惜春青灯古佛。贾环贾琮他又看不上,偌大贾府竟是连个陪他解闷的人都没有。
百无聊赖走到花园,坐在栏杆处盯着花朵发呆。
“宝玉,宝玉!”
过了不知多久,袭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贾宝玉头也不抬更不回话,仍旧发愣。
“宝玉,哎呀!你怎么在这里坐着吓我一跳。刚才太太命人传话,说睡前要过来问你的功课,快别在这里愣神,回去好歹念两页不叫太太生气。”
袭人了解他的脾性,并不说什么考试的话。
可即便如此贾宝玉也听不得。
“读书读书,整日都是读书,人都要成傻子,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回来,在金陵出家干净!”
“你怎么又胡说,被太太听见可怎么得了?快跟我回去,家里最近事情多,咱们别在外面。”
袭人左右看看确认没人,拉着贾宝玉忙走。
谁料下一秒被用力甩开。
“我不去!你最贤惠听太太的话,不如你去读书考状元,省的跟我生闲气。我要出去散心,不许跟过来!”
“宝玉!”
袭人急的追,但她怎么跑的过贾宝玉?眨眼的功夫就看不见人影。
无奈回到怡红院,芳官正在院子里梳头。
“呦,咱们的姨奶奶从哪受气回来,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被宝玉嫌弃了?”
袭人不耐烦与她争辩,只看她一眼就走。
麝月从屋里迎出来。
“你不是去找宝玉,他人呢?太太让他看的三本书,现在一本都没有看完,等晚上太太过来怎么办?”
“他不理我抬脚就跑,八成又从后门张妈那里出去。这个张妈,只要给她银子什么都敢做。”
贾宝玉任性起来袭人无奈,与麝月对视,两人回屋里去。
芳官带上鲜花,哼一声。
“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仗着自己是大丫头,做不成姨娘还有什么出路?”
对镜自赏片刻,哼着曲儿玩去。
贾宝玉果然给张妈二钱银子从后门出去,也不带小厮,肚子一人浑浑噩噩走在街上,不知该做些什么。
见着卖胭脂的想起从前和姐妹们制胭脂,看见卖镜子的想起给晴雯梳头,头脑越发混沌,不妨迎面撞上个男子。
“哎呦,你怎么走路的?”
摔在地上,贾宝玉拧着眉呵斥,抬起头却见是个俊秀男子,顿时心生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