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端着管家身份气势汹汹,吓得那汉子磕头不止。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是当官的,我以为你们是拖欠我工钱的林老板的女儿,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七尺大汉险些要哭出来,急的全身是汗,说话都磕磕巴巴。
“我是在码头上做工的,林老板拖欠我一个月的工钱不给,我只是想要教训他一下,我真不知道你们是官家小姐,不然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小姐,小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林蕴抬手示意,林安点头,继续问道。
“别急着磕头,谁告诉你这是林老板家的姑娘?我们姑娘在这里瞧着,但凡有半句谎话,小心你的舌头!”
汉子慌得解释。
“是跟我一起做工的老周的少东家告诉我的,说林老板最疼爱的两个女儿今日要从码头上路过,只要我让她们丢脸,林老板肯定会气死,到时候就能出气。”
底层百姓见了官,什么事情都不敢隐藏,有什么说什么。可当林安问那老周和少东家的名字,他吞吞吐吐一个都说不出来。
“我们就是一起做工的,平时都喊着老周、虎子爹,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少东家……就是偶然遇见……”
他恍惚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人欺骗,崩溃起来。
“我,我就是想要回我的工钱,我真的没有想要得罪你们,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额头磕在地上,话音带着哭腔。
林蕴突然开口。
“你今日冲撞我们姐妹,错事已经做下,如何饶恕?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将那个老周还有少东家都找出来。”
林安一顿,回过头小声提醒。
“姑娘,码头人来人往不好找,这些做工的更是短工居多,单凭姓氏恐怕不成。”
“林府的人不好去找,就去找漕帮,还没见过哪个码头是漕帮摸不上的。我们姐妹出门必定带着丫头小厮,他能挑选码头的机会就说明在暗中盯着,势必要将他找出来。”
大家小姐出门,前前后后十几个人都是少数,要找码头这样混乱的机会可不多。
林蕴确信事情不会简单。
林安也想到这里,恭敬答应,随即走到汉子身边。
“算你运气好,我们姑娘心善。只要你能将那个老周和少东家找出来,等姑娘一高兴,说不准将你的工钱也能给你要回来。”
“真的?”
汉子双眼发亮,恐惧抛诸脑后,连连磕头道谢。
“多谢姑娘,姑娘放心,我一定能认出他们来。”
林蕴没有理会,带着林黛玉回后院。
两人各自回去沐浴更衣收拾干净,才重新碰面。
扬州、姑苏之行数月,林黛玉明显瘦了一圈,却未显病态,反而更干练几分。
“那些人都已经按照律法严惩,只是张姨娘与何姨娘不能葬进祖坟,等父亲回来,我们再同父亲商议。”
妾室不能葬进祖坟,虽是规矩却让林黛玉心中歉疚。在姑苏时已经命人问过族老,偏他们都不同意。她姑娘家又不能去争论,只好回来求助林如海。
却不想林蕴并不在乎这些。
“她们心中牵挂的不过儿女,祖坟有什么要紧?便是葬进去后人祭拜,也没有她们的后人。与其争这个,倒不如说你身为嫡女亲自为她们操办后事,更能消去她们心中怨恨。”
她们最恨的或许是王嬷嬷等人,但对贾敏也不可能全然无感。林黛玉主动请缨,才是弥补当初贾敏未能惩治恶奴的遗憾。
林黛玉点头。
“我也这样想,好歹对得起她们嫁进林家一场。”
姐妹两个断断续续说着闲话,外面关于林家的谣言却迅速流传。
林如海的大女儿不知道是哪来的野丫头,半点教养没有舞刀弄剑。二女儿不讲孝道心狠手辣,对生母留下的心腹都能下手。
林黛玉如何他们不知道,但林蕴在码头动手的场面却是不少人亲眼看见。信了头一件,自然而然便将后面的也相信,以讹传讹越发离谱。
等林如海傍晚忙完,迫不及待回去与女儿团聚的时候,流言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
“岂有此理,哪里来的胡言乱语?”
路过街道都能听见两句,林如海忍着将他们全部抓起来的冲动回家。听闻码头发生的事,终于没忍住砸了茶盏。
“放肆!京城之中天子脚下,竟然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可曾查出来是什么人?必要严惩!”
林蕴看他气的跳脚,竟有几分窃喜。
“头前你还说姑娘家不要插手这些脏事,若我们什么都不懂放任那汉子胡言乱语,现在流言传的更凶。”
林如海被噎住,胡子直抖。
林黛玉忙劝和。
“姐姐说的有理,今儿那汉子以为我们是什么林老板家的女儿,若让他在码头喊上几句,不仅我和姐姐要出丑,咱们家也要被人误会。”
听她们说清细节,林如海反而迅速冷静下来,眼神微眯宛若老狐狸。
“如今陛下整肃朝堂,凡被检举弹劾者严惩不贷,若真被他误导,副督察御史的官位就与我无缘了。这背后操纵之人不仅想要对你们下手,还想要将我也拉下来。”
所有轻松看戏的心思随着林如海分析消失不见,林蕴挺直腰背。
“咱们家得罪过什么人?”
“……”
林如海欲言又止。
若说从前在扬州时,林家得罪的是那些试图贩卖私盐牟取暴利的人。那来到京城,那得罪的人就更多了。
比如旧勋。数不胜数的旧勋。
从林如海一言难尽的表情中,林蕴反应过来,脸色也变得复杂。
“这样看来,咱们家的敌人还真不少。但能做出这种事情还自信全身未退,要么他势力庞大难以根除,要么他本身就混在其中。”
地位高的或是有恃无恐或是拼死一搏,地位低的就更容易理解,谁散播流言的速度能比得上丐帮?虽然这里可能没有丐帮。
将歪掉的思绪扯回来,林蕴疑惑盯着林如海。
半晌,林如海摇头。
“可疑的人太多,不好妄下论断。你说已经将那汉子捉拿,且等他辨认再说。”
父女商谈,最初还以为是认错人的事件竟上升到朝政之争。林府上下严加戒备,加速寻找那汉子口中的“老周”和“少东家”。
外面流言乱传,没几天贾家也听闻风声。王夫人暗自窃喜十分痛快,贾母却急的乱戳拐杖。
“京城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那些下人是做什么的,不知道提前将人都赶走吗?若是我的玉儿真出了什么事,我跟他们算账!”
王熙凤不管事也能赶上老祖宗发脾气,忙劝。
“两个妹妹都不是爱讲排场的,只清出来一条路,原是善心不愿劳民伤财,谁知会发生这样的事?您放心,她们都没事,那闹事的人也被抓起来正审问,一定能够将幕后黑手抓出来严惩不贷!”
贾母坐在榻上,咬着牙发狠。
“都是官家的小姐,怎么会有这样巧合?背后定有狠心烂肠子的,她们小孩子家家不懂险恶,你去告诉她们,务必要将凶手抓出来,不然这样的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老祖宗放心,今儿天晚了不方便,明儿一早我就过去。”
好容易安抚好贾母,王熙凤擦着额头的汗出来。
“许久不管事,人都变得不中用。明儿早早给我准备马车,正好有些事要跟她们说。”
第二日一早,王熙凤吃过早饭就出来,刚坐上马车离开贾府不到一刻钟,另有一队马车过来。
帘子掀开,贾宝玉当先探头。
“我们回来了,还不迎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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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贾宝玉等人突然回来,让所有人猝不及防,又是牵马又是搬东西,引着几人到荣庆堂拜见。
王夫人喜不自胜,摸着贾宝玉的脸泪光闪闪。
“我的儿可算是回来了,瞧着瘦了好些,这路上你吃苦了!”
摸摸脸摸摸身上,又摸摸头顶,舍不得松手。
贾母颤颤巍巍站起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些日子见不到你,家里都没有滋味。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我的宝玉。”
她们围着宝玉亲近,后面贾环贾琮没人理会。贾环悄悄撇嘴,拱手道。
“老祖宗,我们去后面给姨娘和姐姐报平安。”
贾母这才看见他们。
“回去吧,你们这一路上也辛苦,过会子命人把赏赐送过去。”
打发走他们,王夫人拉着贾宝玉坐下,仍旧握着他的手不松开。
“我的儿,这还不到放榜的时候,怎么这样早回来,若是叫老爷知道可怎么好?”
贾宝玉回道。
“正是老爷叫我们回来的,说这回三人谁也中不了,索性回来下次再去。”
王夫人笑容立时僵在脸上,半晌说不出话。
贾母不满。
“他如今还是个小孩子,你别吓着他。宝玉过来。咱们这样的人家,富贵一辈子享受不尽,哪里就要他们去拼?且在家里享受几年才是。”
揽着贾宝玉,贾母笑吟吟询问。
“回去金陵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跟我说说。你们都不能陪着我说笑,无聊得紧,早盼着你回来。”
贾宝玉哼一声满不在乎。
“金陵有什么好玩的,远不如京城。况且老爷派了人盯着,无趣的很。老祖宗若是烦闷,往后我日日都过来陪着解闷可好?”
“好好。”
贾母笑着回应,眼中却闪过一丝泪光,很快抹去。
这边其乐融融,秋爽斋却严肃。探春坐在上面板着脸问话,赵姨娘在旁边不敢插嘴。
底下贾环老老实实。
“刚到金陵老爷就命人接管我们,直接带到老宅里读书,不许出门玩耍。考完试也命我们将文章誊写,着人快马加鞭送去给老爷看。老爷说我的文章粗浅匠气,若要考中还需多多尽心。琮儿却比我强些,老爷说他用心读几年,下回该是能中的。”
赵姨娘起身叉腰就要发话,被探春抢白。
“既然琮哥儿比你强,往后你们就该一处学习,有什么不明白的询问他也好。老爷可还说别的?”
赵姨娘趁机插话。
“宝玉怎么样?”
“他能怎么样?老爷说若论吟诗作赋他比我有灵气,但策论文章半斤八两,我虽匠气却可雕琢,他胡言乱语若在殿试上能被赶出去。”
“好!”
赵姨娘欢呼,被探春一瞪忙坐下,嘴角笑容却不变,得意地摇头晃脑。
探春不悦,见贾环也得意,立时训斥。
“宝玉于诗词一道有些天赋是老爷说过,可见天资奇高,若肯用功未必不能中。如今你既知道自己短处,就该好生读书,不是嘲笑别人。从明儿起,每日与琮哥儿读书,功课交到我这里来。”
“是。”
贾环无精打采慢吞吞答应,垂头丧气出去。
彩云彩霞迎上来。
“哥儿去了这么久,怎么才回来就不高兴,可是被三姑娘教训了?”
“那倒没有,只是姐姐叫我每日交功课,我还想着玩几天呢。”
贾环嘟嘟囔囔,彩云柔声劝慰。
“如今年轻正该读书,将来为官做宰几时玩不得?看大老爷,难道不自在?”
细想也对。贾环高兴起来,带着彩云彩霞回栊翠庵看书去。
屋里探春低头喝茶,赵姨娘眼珠乱转,好一会笑嘻嘻凑过来。
“姑娘,环哥儿如今也算是考试有望,你别管的太严,将来那也是官老爷。”
什么官老爷,不过是老爷鼓励的话,只有你个眼皮子浅的当真!
探春心中暗啐,面上却笑。
“正是,将来环哥儿若中,你好歹是亲娘,从现在就要学着做老夫人姿态。也不必学那远的,只管学着老太太、太太说话办事,将来环哥儿中了,你才好出去威风。”
赵姨娘听不出其中更深意味,只满心欢喜,果然学着王夫人模样挺直腰板走路,端端正正走回东小院。
举止虽有些怪异,好歹强过当初轻浮。不枉这月余来对她威逼利诱使尽种种手段。
屋里没了人,探春揉揉额头。
“侍书,你命人去打听宝玉如何。再告诉彩云彩霞,好好看着环哥儿,不许他生事。”
八月初考试,月底放榜,乃是旧例并无意外。元春望眼欲穿。
“抱琴,今儿什么日子了?”
抱琴垂手侍立在旁,面色不忍,好半晌才回。
“娘娘,今儿是八月最后一天。”
“噌——”
元春点茶的手没控制好力道,将整个茶碗甩出去。可她却好似没有察觉,悬空举着刷子。
“娘娘!”
抱琴低呼一声过来扶她起身,另有两个女官擦地、换茶。
“不中用,这碗茶坏了点不起沫子。”
抛下刷子,元春到旁边干净榻上坐着,抚摸肚子。
“大约是命数。明儿你叫西安郡王妃进宫来吧。”
“娘娘!”
抱琴大惊,想要说什么,视线瞥见还在收拾残局的两个女官,满肚子话都咽回去。
“是,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