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转头,却见林蕴随意自然,仿佛只是信口一说。
“你父亲怎么跟你说起这些事来?”
“那富商实在糊涂,家中不缺钱做这种事,还被人发现了。”
心中有鬼,王熙凤难得心虚。
林蕴却好似没有听出来,依旧笑着。
“也不是无缘无故,我听香菱说话有南方口音,就随意嘱咐人打探,谁想果真是姑苏人士。”
“父亲派人去探查,说她家中还有母亲在,只是被诓骗,这才说到那富商。”
“如今琏二哥哥在两位老爷帮助下有了差事,嫂子合该警醒着他,在外面可更容易被人盯着呢。”
王熙凤敷衍着答应,心中却盘算。
琏二虽然好色,但还真不一定有胆子做这等犯罪的大事。
她在内宅,小心一些该是不会被发现,但就如同林蕴所说,有了差事盯着的人就多了,若是被发现……
王熙凤下意识摸自己的肚子,忍不住冷笑。
“我连儿子都还没有,担忧这个做什么?”
“若是能有儿子,讨饭我也供他金榜题名!”
愤恨两声,回去依旧收放印子钱,只是行动间收敛几分,将自己藏得更深。
第二日薛宝钗上门来探望。
“林妹妹可好些了?”
“那日我们都被你吓坏了,见着你没事就好。”
林黛玉正歪在床上看书,见着客人才坐起来。
“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紫鹃,倒茶。”
上了茶,两人在塌上对坐着说闲话。
“你这是看什么书?”
“难怪这几日不出门,原来是得了好书。”
薛宝钗凑过去看了两行,很快被吸引。
林黛玉笑着将书递给她。
“是姐姐找来的游记,咱们不能出门,只能看看书解馋,这上面还有不少南方的景致,我都没去过呢。”
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来。
“对了,前几日姐姐还叫我找机会跟你说,跟在你身边伺候的香菱丫头是姑苏人士。”
“原本是写信给父亲提了一嘴,没有想到还有些渊源,找着她母亲了。”
薛宝钗顿时一惊。
“还有这回事?”
“这丫头原是我哥哥从拐子手里买来的,你们可证实了?”
林黛玉思索一下,摇摇头。
“我也不大清楚,只是从信上看了一眼。”
“问问姐姐就知道了。”
说罢她站起来换上衣服,两人一起来到隔壁跨院。
说清楚来由,林蕴就笑了。
“当然不能确定,时隔多年,哪里就有那么肯定的事情?”
“不过话传回去,人家母亲知道了,不死心要来看一眼。”
“我正想着找机会跟宝姑娘说说呢,总归现在她是你们家的丫头,就算真是她母亲要赎回去,也要你同意了才行。”
如此说话,薛宝钗才笑道。
“若真是亲生母亲,没有不许赎回去的道理。”
“咱们也是规矩人家,你只管叫她放心来。”
林蕴尊重薛宝钗主人家的身份,薛宝钗也不会故意驳了面子,商定之后还留下吃晚饭。
过两日薛潘回家,薛宝钗将这事跟他一说,他却不应。
“我买回来的丫头,说放回去就放回去?”
“我不同意,明日我就收用了她,看谁敢放回去!”
呆霸王才不讲道理,大刀阔马往踏上一坐,混不吝的模样气的薛姨妈头疼。
“你妹妹好生跟你商量,你恼什么?”
“才刚说香菱的母亲可能找着了,且还不一定,更别说赎回去,你倒先跟你妹妹厉害上。”
“眼里没我了不成?”
眼看她马上要哭闹,薛宝钗忙劝。
“妈妈先别急,哥哥也听我说。”
“如今只是有可能,还要等人来了再说,即便是香菱的亲娘,若是香菱愿意留下,还留不住不成?”
“外人还没来,咱们先闹起来算什么。”
薛潘这才哼道。
“我看上的人还没有放走的,亲娘老子来了也不行。”
“大不了就多养一个老太太,咱家又不是缺那几个银子。”
说完一甩袖子就走,再不肯听她们说话。
薛姨妈在后面追。
“你个混账,是半点劝不听,要气死我不成?”
骂了两句没有回应,转身对着薛宝钗哭诉。
“我的儿,咱们娘俩怎么这么命苦,摊上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香菱是个乖巧的,还能帮着我劝劝你哥哥,不然就让她留下?”
薛宝钗犹豫片刻,还是狠心摇头。
“我们不能再惯着哥哥,家里还要靠他撑着。”
“若是香菱留下也就罢了,若是走了,正好给他议亲。”
薛姨妈哭声一顿,恍然大悟。
“不错,他也该正经成个家。”
“就听你的。”
薛家虽然败落,但家财尚在,还有贾家这个亲戚撑着,不算全完,若是结个好亲,得个助力,未尝不能死灰复燃。
薛姨妈果真忙着选起儿媳妇来。
薛潘却憋了一肚子火,不能跟母亲妹妹撕闹,索性出来吃酒看戏。
看着看着,见台上一个戏子眉清目秀,越看越爱。
“那是谁家的戏子?”
旁边的人一看,哈哈笑道。
“那可不是什么戏子,是柳相公。”
“前几日你不是才跟宝二爷一起见过他,怎么这就忘了?”
柳相公?
薛潘眯着眼睛细看,果然眉眼间有些熟悉。
“柳湘莲?”
旁人见他想起来,笑得更猥琐。
“他可是个妙人,等一会我带你们认识。”
“今晚不醉不归,哈哈哈。”
薛潘色眯眯瞧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痒难忍。
又过两日,林蕴照常听小厮汇报。
“京郊新开了两家铺子,按照姑娘的吩咐,都是最时兴的料子。新招的掌柜都是实在人,又有程家的人守着,安全也无虞。”
林黛玉对这种事情不在意,听了两耳朵就在一旁玩起九连环。
小厮先报了京中的生意,又报了府上采买往来,还有林家老宅的修缮情况等等。
说着说着,突然顿住。
林蕴抬头,就见小厮看着林黛玉一脸为难。
“无妨,说吧,她早晚也要自己当家,没什么不能听的。”
小厮这才说道。
“薛家的公子薛潘前两日看上一个公子,没想那公子是个爽利人,将他打了一顿。”
“哗啦!”
林黛玉手中的九连环掉在地上,顾不得捡起来,端着茶碗掩饰震惊。
小厮尴尬的咳两声。
“那薛家公子有前科,姑娘吩咐我们盯着,这才上报。”
“打人的公子听说是叫柳湘莲的,当天就跑出京城云游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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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秦可卿病了小半年,时好时坏,终于还是严重起来。
接连几天水米未进,宁国府开始准备丧事,连惜春都接回去。
赶巧林如海的书信送来,也是报病。
林黛玉哭着向贾母告了假,转头关了降云馆的大门,姐妹两个专心祈福。
贾宝玉正苦于找不到机会亲自见林黛玉,骤然听说降云馆闭门,在荣庆堂就烦躁起来。
“林姑父好端端怎么病了?定是下人们伺候的不尽心。”
“林妹妹向来身子不好,若是闭门祈福,会不会伤心病了?”
贾母忙拉他。
“你林妹妹祈福是一片孝心,不要去打扰她。”
“东府那边怕是要忙起来,你也不得闲。惜春自小养在这边没怎么回去过,你多去看看,别有什么不顺心的。”
好歹哄住贾宝玉,又给他安排了差事,叫鸳鸯亲自送他回去。
等屋里静下来,才细细盘算。
林如海的身体一直不好,这次报病,怕不是小病。
现在情况不明,宝玉绝对不能上门,免得出了什么意外,叫两个孩子起嫌隙。
若只有黛玉一个,许了自家是最好的,却多出来一个林蕴不好安排。
鸳鸯回来,就见老太太深思,不敢打扰,悄悄倒了茶在后面侍奉。
降云馆里,林黛玉跪在观音像前垂泪。
“菩萨保佑,父亲逢凶化吉。”
林蕴在外吩咐紫菱等人。
“今日降云馆任何人不许入内,有姑娘奶奶们过来,先回报了我。”
“没什么事也不许外出,别招人眼。”
丫鬟小厮们无有不应,各个低眉顺眼,不敢张扬。
回到屋子,见林黛玉还跪着,伸手将她扶起。
“你都跪了半日,仔细自己的身子。”
“回头等父亲好起来,你又病倒,咱家成了轮番卧床了。”
林黛玉擦着眼泪。
“姐姐还有心思玩笑,父亲如此凶险,叫我怎么不担心?”
“恨不能飞回去,替他挡了刀子。”
林如海卧床不假,却不是生病,而是受伤。
年前就埋下人手,趁着过年搜集了不少证据,年后顺藤摸瓜,几个月才找出来一个盐枭,追捕之中引得他殊死一搏,竟派人暗杀。
幸而有程家的人护着,林如海只受了轻伤,干脆将计就计假装重伤,引出暗中的人。
这计划说来简单,实行起来却凶险,林黛玉只是想着,就夜不能寐哭红了眼。
林蕴拉着她在旁边坐下。
“就知道你一定难过,才不敢提前告诉,竟是我也才知道。”
“父亲既然能写来亲笔书信告知,就说明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你我只管不拖他后腿就是。”
安慰了林黛玉,林蕴回到自己跨院,揉着眉心。
“程家多少人受伤?”
紫菱低声回道。
“程家的信还没送来,下月二公子进京的计划却没改,想来是无事。”
“姑娘若是不放心,不如写封信回去?”
林蕴思索片刻,摇摇头。
“罢了,现在任何举动都可能会引起注意,那盐枭嚣张,必定上面有人护着,我还是别节外生枝。”
“等程家的人进京,叫他们立刻安排人来见我。”
紫菱答应一声,低头退出去。
屋子里,林蕴目光呆滞看着前方,思绪早飞远。
秦可卿没有撑过几日,终是在一天夜晚去了,宁国侯府乱成一团。
贾珍哭的如丧考妣,带着贾家男人们忙里忙外。内院里珍大奶奶尤氏却病倒,比外院更乱。
折腾几日实在为难,求到王熙凤头上。
她急着表现自己的能力,忙不迭的答应,宁荣两府两头跑,更别说还有其他府上的人情往来,几日都没睡上好觉。
等到下葬祭拜那日宿在馒头庵,已经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净虚师太在旁边伺候着,一双浑浊的眼睛闪着算计的光。
“奶奶辛苦了,这处可还能住下?”
王熙凤卸下满头首饰又喝了茶,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净虚依旧笑着。
“我有一件事要去府里求太太,正好先请奶奶的示下。”
“阿弥陀佛,那日有一个姑娘到我庙里进香,她是张大财主的女儿,遇上了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
一边说着阿弥陀佛,一边将强抢民女的事情说了。
“他们家说,只要奶奶帮忙,少不得几千两银子。”
王熙凤早困劲上头,听的也不认真,迷迷糊糊随口回应。
“太太早不管这事,我也不管。”
看她不上心,净虚眼珠子一转,故意冷了几分。
“我这话传出去,人家只怕不认为是奶奶看不上这几千两,反而以为奶奶没本事呢。”
王熙凤最受不得这话,瞬间睁开眼睛。
“你这是激我呢?”
“满府上下,哪件事能离了我?只要我想办的,没有办不成。”
净虚以为她要答应,嘴角带起笑来,吹捧道。
“可不是,我也是这样跟他说。”
“别说几千两,便是几万两奶奶也有。”
事情似乎马上就要成,王熙凤也坐起来,正要说话,手腕一动却掉下一个重物。
低头细看,是枚玉牌。
王熙凤瞬间激灵。
“一个富商放了印子钱被捉拿,祖孙三代都不得科考。”
林蕴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脑海中不自觉想起那一晚梦到的秦可卿,烟云袅袅,当晚听不清楚的话,如今一下子清楚起来。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登高必跌重,盛筵必散……
每句话在脑海中回响,竟叫王熙凤出了一身汗,再看玉牌上那可爱的小娃娃,竟变得面色狰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