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着急,咱们回去请大夫。”
一边说话,一边从随身荷包里摸出来什么塞进林黛玉嘴里,也不理会别人,忙往降云馆方向走。
随行的二等小丫鬟早跑回去报信,没一会就有强壮婆子迎来。
贾宝玉吓呆住。
“这是怎么了,林妹妹怎么了?”
恍惚片刻,见着婆子将林黛玉带走,他才猛然回神。
“林妹妹!”
惊呼一声,胭脂也不要了,扔在地上就去追。
薛宝钗忙追上去拦住。
“看丫头们井然有序,大约是老毛病,宝兄弟别急。”
“你这样闯进去会吓到大夫,咱们去降云馆东厢等着。”
三春并薛宝钗陪贾宝玉赶去降云馆,一路劝着他别冲动。
史湘云气的原地跺脚。
“说两句就病倒,怎么她最金贵?”
“从小所有人都让着她,我倒要看看是真病还是装的!”
气冲冲地也跟上去看。
降云馆早派小厮将大夫请来,在内间诊治。
林蕴坐在外间堂上,面色铁青。
“好端端怎么突然发起病来?”
雪雁跪在堂下,焦急担忧中带着几分怒意。
“姑娘们在制胭脂,说闹贫嘴了几句,本也不值当什么,都是常有的事。”
“都怪宝二爷,非要教云姑娘尝胭脂!姑娘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抓着胸口,幸好我荷包里带着大夫给的药。”
贾家的下人早习惯男人们四处留情,雪雁却是从林家出来的。
看惯了林如海年近半百只有两三个姨娘,如何看得上贾宝玉年纪小小四处挑逗?
从前寄人篱下不敢说,如今见自家姑娘病倒才顾不上其他。
“大姑娘,我看得清楚,二姑娘和云姑娘拌嘴的时候并无不妥,见到宝二爷如此才气倒的。”
“您可一定要给二姑娘做主啊!”
刚说完,青梅小心翼翼从外面进来,低声禀报。
“姑娘,几位姑娘和宝二爷过来,在东厢房等着想看看二姑娘。”
林蕴满眼讥讽。
“来干什么,看看黛玉死了没有,好叫他跟别的妹妹一起玩?”
“让他滚!”
青梅倒抽一口气。
她当然不敢这么出去回话,只能低着头鹌鹑一样,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屋内的气压越来越低,直到大夫出来。
“二姑娘一时岔气,反应过激了些,好生养着不要有太大的起伏就无碍。”
“原本养的很好,这一闹却又伤了些,我开几服药吃了看看。”
紫菱忙上来道谢,又派小丫头跟着去拿药,妥善将大夫送出去,才敢来劝。
“二姑娘无事,大姑娘气坏了不值。”
“咱们到底还在贾府,忍耐些日子。”
林蕴深呼吸一口气,调整情绪。
“咱们住在贾府,是托老太太的福,跟旁人什么关系?”
“传我的话,以后无论如何,贾宝玉不许进降云馆的大门!”
“咳咳。”
里面传来两声咳嗽,林蕴赶紧起身进去。
“你起来干什么?还嫌自己不够吓人。”
“我精细着养了你这么久,才刚不用吃药几天,就变成这样。”
“若是存心气我,还是趁早了说。”
见她生气,林黛玉便要说话,却因为太着急,又咳嗽起来。
紫鹃雪雁忙着顺气倒茶,好一会才平复。
“也不是我要生气,只是心中不知怎么的突然一紧。”
林蕴脸色更冷。
“别给他遮掩,我都知道了。”
“外头那么多丫头小厮使着,我知道的事情不比你多?”
林黛玉见她误会,急忙解释。
“并非我为宝玉说话,确实是我自己。”
“我见他和云姑娘亲近,心中便想着,若是他能一辈子如此开心快活,也能叫我安心。”
“谁知道刚想,心中就是一紧,仿佛被人狠狠抓了一把,险些呕血。”
林黛玉越说越迷惑,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林蕴却眉眼一跳。
“你想叫他们在一处?”
林黛玉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一声长叹。
“我也不知道。”
“从前我一个人在贾府,虽然有外祖母护着,可说真心话的只有宝玉一个,便想着若是能长久一处该多好。”
“后来姐姐陪我,又想着姐妹们吟诗作画一辈子才好。”
想到自己幼年的期待,想到贾宝玉做的那些混账事,林黛玉再说不出话,一味落泪。
林蕴揉着发疼的额头。
“你如今才十岁,想那么远做什么?”
“青梅竹马自有不一样的情分,却不是一辈子,难道你再不认识其他人了?”
难怪后世总想尽办法阻止早恋,年纪太小,才容易钻进牛角尖。
人生漫长,才十岁的年纪,就将一辈子都想好,能不累的吐血而亡吗?
暗自感慨一番,林蕴坐到床边。
“你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但何至于思虑久远?”
“我只告诉你,等明年父亲手上的事办完,一切都不一样,你想的都差着呢。”
林黛玉只知道林如海正在任上筹谋大事,却不知道沿海战事,闻言疑惑看过来。
林蕴并不多做解释,吩咐丫头们好生照顾,自己则走向东厢房。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贾宝玉的声音。
“林妹妹到底怎么样,我都问了几十遍,你们传个话都不会,只会叫人揪心。”
紧跟着是薛宝钗的劝慰。
“丫头们并未慌乱,肯定是没事,宝兄弟耐心等一等。”
“等林姑娘醒了,一定会有人来告诉我们,不如你先回去?”
贾宝玉急的满屋子乱转。
“不知道林妹妹情况,我如何回去?”
林蕴听的牙酸。
一面风流多情,一面又对着一人标榜真心,这样的真心,有几分重量?
嗤笑一声,林蕴信步进来。
“有劳宝二爷担心,玉儿已经醒了,只是大夫吩咐不好见外人。”
“宝二爷请回去吧,等她好了,再去找姐妹们玩。”
贾宝玉先是眼睛一亮,随即不悦反驳。
“什么外人,哪里就有外人?”
“好姐姐你就让我进去吧,见不到她,我这心就像被热油煎似的。”
探春来帮他说话。
“刚才林姐姐突然出事,我们都吓坏了。”
“想必老太太那边也听到了消息,我们看一眼,也好替姐姐给老太太报平安。”
听聪明人说话才是抚慰怒气的好方法,林蕴呼吸都平顺了几分。
“三妹妹说的是。”
“只是玉儿现在确实刚稳定,你们且等一等,我叫紫鹃出来给你们回话。”
不一会叫紫鹃出来,听她说林黛玉安好,又吃了药睡下,众人才安心。
贾宝玉不情不愿被众姐妹劝走。
刚走出降云馆大门,史湘云便冷哼一声。
“从前我们斗嘴也没怎么着,怎么她一来竟是连面都不能见了?”
“又不是她一人才来,别人也没见这样的。”
众人都是幼年相识,新来的只有林蕴和薛宝钗。
薛宝钗笑容得体,似乎没听出来其中意思。
“林大妹妹是长姐,护着妹妹理所应当,我若是有妹妹,说不得比她还小心。”
“咱们去回了老太太,别叫她老人家记挂。”
不动声色的掀过话题,薛宝钗并不搭茬,更不与降云馆对上。
史湘云嘀咕两句,勉强跟着在贾母面前说笑,一回到碧纱橱就蹬了鞋子。
“小时候拌嘴那么多回,也没见她怎么样,果然是有了姐姐撑腰,人也越发娇气。”
“赶明儿我也晕倒一回,叫老太太撑腰!”
因为父亲去世从小被叔叔养着,史湘云早没了撑腰的人,幼时她看林黛玉,就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
可是今日见她有姐姐撑腰出气,竟忍不住从心底生出几分嫉妒来。
翠绿摆好鞋子,又倒茶过来。
“姑娘别生气,咱们是过来陪着老太太的,何苦叫老太太担心?”
“您若是不喜欢降云馆,咱们不去就是了。”
史湘云一个打挺坐直。
“去,为什么不去?”
“若是不去,倒显得我心虚,我还偏要去了!”
梨香园里,薛家母女两个也在谈论史湘云。
“这个云丫头我没见过几回,只听说是个活泼机灵的。”
“只是她如今不算侯府的正经小姐,你们一处玩笑也就罢了。”
薛姨妈想了想自己听到的消息,不以为然。
薛宝钗却摇头。
“这云丫头自小寄人篱下,装憨卖痴不过是自保手段。”
“今日林丫头病了,她还拿我说话,若是我接了,保不准就将矛头引到我身上。”
“若她无心便罢,若是有心,以后面子上也难为。”
说着讲起今日降云馆外的事情,听的薛姨妈皱眉。
“我少出门,竟不知道她还是个有心的。”
“先有林丫头,后有云丫头,我的儿,你的大事可怎么办?”
薛宝钗摇头不语。
第23章
林黛玉病的突然,大夫只说是过激岔气,也诊断不出别的症状。
降云馆如临大敌,上下小心侍奉不敢有丝毫差错,紫鹃雪雁更是忙的好几夜没睡。
折腾了四五日,林黛玉才稳定下来。
老大夫再来诊治过,松口气。
“汤药可以断了,只是我之前做的丸药还是常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姑娘生在扬州,多吃些清淡的饭食就好。”
紫鹃喜得念佛,雪雁也笑着送大夫出去,才给林蕴回话。
“大姑娘,大夫说了,只要咱们二姑娘不大喜大悲,一生无忧。”
见惯了林黛玉病弱模样,乍然听见一生无忧,雪雁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林蕴却笑不出来。
不大悲大喜,哪有那么容易?
绛珠还泪可不仅仅是个故事而已,只要还在贾府就绝无可能。
要不想个办法,将那赖头和尚和跛道人捉来?
这个想法一出,林蕴赶紧按下。
“大夫如此说,更要小心伺候。”
“自今日起你就是大丫鬟,和紫鹃一起照看好你们姑娘。”
雪雁忙磕头,欢欢喜喜回去服侍。
当天晚上,王熙凤过来。
“老太太知道你好了,特意叫我来看看。”
“好不容易养出来点肉,竟是这几天就没了,大妹妹肯定心疼坏了。”
看着床上明显瘦了一圈的林黛玉,王熙凤直咂舌。
林蕴故意叹气。
“就有这么一个妹妹,我能怎么办?”
“只求这将来她少折腾自己,我也清闲些。”
她们姐妹两个互相瞅着对方,王熙凤看得发笑。
“老太太还为这事训了宝玉两句呢,两位妹妹也别恼,小孩子家家几日就好了。”
“时间不早,林妹妹早些休息,我跟大妹妹说话去。”
叫紫鹃服侍林黛玉休息,两人从这边出来,进了林蕴的跨院。
“嫂子是有话想要跟我说?”
王熙凤的笑容没有收敛,眼中却多了几分担忧。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大姐儿正在磨牙,似乎有些不太舒服,我想请你的大夫给她看看。”
“虽说府上也能请大夫过来,可总觉得没你的好。”
整个贾府,若是老太太或者贾宝玉病了,必定要请太医来,其他人就没有那个好运气,隐约记得原剧中还请过庸医。
林蕴心中想过,随口应下。
“孩子的事才是要紧的,有需要只管叫平儿过来。”
“我听下人说,贾瑞又缠上平儿了,是怎么回事?”
王熙凤刚笑着道谢,立时恨得牙痒痒。
“快别说了,上次你提醒我,我就找机会叫他跟你琏二哥撞上,威吓他一回。”
“长时间没动静,便以为他老实了,谁曾想他趁着你二哥哥在外面找了个差事不得空,又缠上来。”
“我忙着各府走动送礼,他竟纠缠平儿替他传话。”
越想越气,王熙凤脸上都狰狞出杀意。
“说了叫你小姑娘家家别管,怎么又打听起来?”
“这□□的东西,早晚打杀了他,你再别管!”
不管王熙凤对外如何狠辣,对自家妹妹倒是维护得很。
林蕴笑着解释。
“他不是好东西,死不死与我什么相干?我是怕嫂子被他气急做了糊涂事。”
“琏二哥哥的差事是一则,孩子们是一则,但凡嫂子沾点脏的臭的,难道不会影响了他们?”
“前日父亲来信,还说扬州一个富商放了印子钱被捉拿,祖孙三代都不得科考。”
王熙凤原是不以为然,乍然听到印子钱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