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出身贾府,倒要转头娶人家姑娘,老太太如何能答应?不可不可。”
她只说老太太不应,却不说于理不合,赖尚荣就知道可行,跪在地上恳求。
“祖母,若非您求了老太□□典,我如今还是个伺候人的小厮,哪有今日风光?可即便我有了官身,应酬间他们也只当我是贾家的奴才,就连宝二爷使唤我也如小厮一般,祖母!”
赖嬷嬷偏头要躲,被赖尚荣抱住双腿。
“祖母心有不安,可为了孙儿,委屈一回吧!咱们家虽然捐了官,到底还靠着贾府,如今老太太尚在,他们看在您和老太太的情分上对孙儿多有照顾,可老太太若去了,谁还拿咱们当正经人?还需早做决断啊!”
这番远见,说的赖嬷嬷心头狂跳。
她当年跟着贾母嫁入荣国府,见过泼天富贵,自然知道如今的贾府都是靠老太太撑着。若是老太太不在……
从前她不敢想,可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头发都变得花白,总有那一日。
是为了那点子衷心,还是为了家族后辈,似乎不用考虑。
狠狠心,转头道。
“你若真想娶二姑娘,别叫老太太知道,她最疼姑娘们必然不允。只去找大老爷,多带些银子古玩。也别叫二奶奶知道。”
“是,多谢祖母。”
赖尚荣喜得磕头,意气风发出去。
只要娶了贾家的姑娘,他就是贾家姑爷,再不是奴才!
大观园秋爽斋里,探春翻开账本子。
“怎么比去年多了不少,你们姑娘怎么说的?”
对面站着春纤,笑吟吟道。
“二姑娘说新买几处不错的庄子,都给姑娘们分了,所以增添不少收入。只是今年天气不大好,又多征了税,等年底的时候怕会少些,叫我先跟姑娘们说声。”
账本往来早成定例,探春看过收起。
“你们姑娘最聪明,她办事我没有不放心,叫她看着处置。对了,下个月你们大姑娘生日,可商量好了?”
春纤忙应。
“正要说这事呢。今年大姑娘满十五,老爷的意思是大办,姑娘不乐意,只想请亲近的人。倒时候还要请姑娘们过去吃酒呢。”
“这个自然,她就是不请,我们也要过去闹她。”
探春刚说完,外面传来侍书声音。
“三爷过来了,姑娘在屋里呢。”
春纤立刻躬身告辞。刚出去,贾环慌慌张张冲进来。
“三姐姐,不得了不得了,这帮下人越发心大,前儿想要彩霞,今儿就要二姐姐呢!”
来不及训斥他慌乱,探春大惊失色。
“果真?你从哪里听来的?”
“琮哥儿给大太太请安,我去找他正好听见。那赖家吃了豹子胆,竟然要娶二姐姐,还拿了两千两银子和两把扇子,正在大老爷屋里呢。”
赖尚荣虽是自由身,赖大却是府上奴才。奴才的儿子要来娶小姐,天下哪有这样的糊涂道理?
二姑娘跟了奴才儿子,剩下的哥儿姐儿能得了好?怕是满府都沦为笑柄!
探春抬脚就往王熙凤院里去,贾环在后面屁颠颠跟着。
他们这厢忙乱,却不知道王夫人屋里亦有两个老嬷嬷坐着喝茶。
片刻贾宝玉过来,环视一圈上前问好。
“请太太安,刚才在前面陪老祖宗说话,来得晚了些。”
王夫人笑着扶他起来,揽在身边坐下。
“老太太这几日咳嗽,你多陪着原是应该,我有要紧事才叫你过来。这两位是傅家的嬷嬷,带了她们家姑娘的画像,你可要看看?”
两个老嬷嬷立刻起身行礼。
“我们老爷傅试,想必公子认得。”
贾宝玉恍然。
这傅试原是暴发起家,仗着家中多财又有个容貌艳丽的妹妹,不肯轻易许人。耽误多年,那妹子如今已经二十多岁,傅试思量几番,派两个老嬷嬷来贾家说给贾宝玉。
这等出身又耽误到这个年纪,注定做不成正室。富贵的妾室谁会嫌多?王夫人笑着起身。
“我还有些事要去找你父亲,你且陪两位嬷嬷说说话。”
她已然同意这门亲事,给贾宝玉机会私下说话,若能成,便是成了。
奈何贾宝玉最喜欢女孩,最讨厌老嬷嬷,见这两人都是五十来岁年纪,更不愿理会她们只言片语。
等王夫人一出去,立时拉了金钏儿玉钏儿。
“你们在做什么?过来陪我说话,前儿我送你们的胭脂可用了?马上冬天,若再要这么好的胭脂,就要等明年了。”
三个人凑在塌前,嘀嘀咕咕。
两个嬷嬷木讷老实插不进话,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等到王夫人回来才起身告辞。
贾宝玉拉着王夫人撒娇。
“这两人木呆呆的,她们家姑娘肯定也不是有趣的,我不要。袭人便好。”
不能与这样的富商人家结亲,王夫人难免有些失望。可听他专心袭人,不贪花好色,又满意。
“你不喜欢就罢了,往后自有好的。今儿可读书了?你父亲好容易不跟你生气,定要多读几卷书,考取了功名才能搏个前程。”
这边说教,两个老嬷嬷出了贾府的门亦在嘀咕。
“都说贾家公子是个出众的,我怎么瞧着像女儿一样?绵绵软软,没有半分气性。”
“何止,看他与那两个丫头相处,全然不似对待下人,倒似都是姨娘。咱们姑娘虽不是出身大家,也不跟这等丫头争宠,还是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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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大约是因为国孝期间禁止嫁娶,所以国孝刚结束,各处都迫不及待提起亲事。
贾赦一味好色,只顾自己痛快从不管儿女,与贾琏尚且不亲近,更别说迎春。见到赖尚荣手上的银票和扇子,喜上眉梢。
“好东西,这扇子是唐朝的吧?”
虽然好色,却到底有几分鉴赏能力,一眼就看出来扇子珍贵之处。爱不释手地摩挲,细细看过每一寸,好半晌才小心翼翼打开。
赖尚荣上前笑道。
“这扇子是我上个月从南方富商手里买来的,当时只是瞧着好看,花了数百两银子,心都滴血。后来瞧着不似寻常扇子,特意请了人鉴赏,才知道竟是古物。”
见到贾赦眼睛恨不能定在扇子上,赖尚荣得意,故意放慢语速。
“我年纪轻,才疏学浅,这样的好东西属实浪费,只有在老爷的手上才算是有人能够鉴赏它。如今只是拿来两把,家中还有几把,如果大老爷喜欢,回头我叫人送来。只是,我说的事……”
刻意停顿,赖尚荣已经胸有成竹。
果然,片刻后贾赦抬起头来,紧紧拿着扇子不松手。
“迎春是我的女儿,唯一的女儿,从小我最疼爱她,如今她到了年纪我实在是舍不得,所以才一直留在家中,并未提起亲事。如今你上门来,也算是有缘,况且咱们两家本就是祖上的缘分,也还算合适。”
眼中只有银子和扇子,他哪里还在乎这个养在老太太处自小不亲近的女儿?眼睛贪婪地扫过桌上匣子,故意露出为难神色。
“只是你也知道,老太太最心疼姑娘们,若是轻易许出去,恐怕不行。少不得还要我去说些好话,费把子力气,即便如此,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啊。”
赖尚荣立刻抱拳。
“老爷请放心,我既然求娶二姑娘,必然如珠似宝。这两千两银子和扇子,只当做是我给老爷的贺礼,另有聘礼送来。”
果然说到心坎上,贾赦喜笑颜开。
“好好,哈哈哈,果然是青年才俊,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二丫头跟了你,我很放心。”
得到贾赦口头上答应,这件事没有十分准也有五分。赖尚荣再恭维一番,出去后马上找人写聘书下聘礼,生怕耽误的时间久了夜长梦多。
王熙凤在屋里骂人。
“在这里哭有什么用,若不是环哥儿和琮哥儿听见,等婚事定下我们都不知道。混账混账,混他的狗屁大账!”
屋子里坐了半屋人,迎春在角落里低着头哭。
平儿刚劝过她,又来拉王熙凤。
“奶奶息怒,到底是姑娘们的终身大事,大老爷不能这样轻易答应吧?”
“呸!他有什么不敢答应的?若非姑娘们养在老太太面前,他敢直接卖了你信不信?昨儿还骂二爷不孝,能在乎姑娘?”
如此糊涂的事情摆在眼前,王熙凤也顾不得什么规矩,脾气上来谁都骂。转头见迎春还在哭,过去指着她鼻子。
“但凡你还有点子气性,就去老太太跟前哭。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打小是在老太太跟前养的,即便大老爷答应也要过了老太太这关。若不去,你就等着被人笑话一辈子吧!好好的千金小姐,两千两就把你卖了!”
了解自己这个小姑子,王熙凤已经不抱希望,气的倚在贵妃榻上揉肚子。
谁料迎春竟真站起来。
“我懦弱了半辈子,到底老天还是站在我这边。实在不成,我就给大老爷两千两,自己买了自己!”
说完转身出去。
如此干脆,让王熙凤大惊,起身就要追。
“你要上哪去?平儿快跟着,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探春起身扶住王熙凤,面色平淡,全不意外。
“难得硬性一回,叫她去吧。”
这般平静,定有猫腻!王熙凤盯着她上下打量。
“你们还有什么事情,火烧眉毛,快告诉我!”
探春面露愁苦,自嘲一笑。
“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罢。”
长叹感慨,扶着王熙凤坐下,才道。
“嫂子可还记得当年我们闹着玩攒下来的钱?都给林家两位姐姐带出去了,如今虽不敢多说,也有千两之数。二姐姐敢站起来,就是因为她有这些钱,但凡再多几两,她都不敢。”
人在拥有足够底气的时候,才会有相应的胆量。
王熙凤恍然,愣了会子突然冷笑。
“堂堂国公府的姑娘,底气不是来自家里和父亲,倒要自己攒钱,传出去谁敢相信?荒唐,荒唐!”
迎春按照司棋的主意,带着首饰私房去老太太跟前哭,肝肠寸断也不说话,哭完就走。
一句话没说,却比说了有用。老太太被惊到,命鸳鸯使人去打探原委,当天便将贾赦和邢夫人叫到荣庆堂大骂一顿。
末了叫他们滚出去,大房的哥儿姐儿再不用他们管。
这法子虽然笨些,却最适合迎春,她不会吵不敢闹,也就只能哭一哭。亏得老太太心疼孙女,替她做主。
晚间王熙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二姑娘到了年纪,躲得过一回,却不能回回躲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要想个法子彻底解决才好。”
平儿困得眼睛挣不开,脸蛋儿黏在枕头上胡乱回答。
“她那性子这辈子就这样,明儿来个人五千两提亲她说不准就应了,能有什么法子?除非趁早嫁出去,免除后患。”
“你说的有道理,可家里如今境况,能给她找什么样的人家?明儿二爷回来,叫他去打听问问,不求身份多高,人要老实正经。赖家实在黑心,但凡他们有良心我都不会气成这样。”
枕着胳膊,王熙凤盘算贾府日常往来人脉,却找不出合适人选,愁的又翻个身。
动静传到平儿那边,下意识抬手给她盖被子。
“奶奶快睡吧,外间的事叫二爷去想,您只管养好身子平安生下哥儿。再不然去找林姑娘,程家二爷如今是京城赤手可热的人物,谁家的哥儿好他最清楚,若他不同意,定然不是好人。”
半梦半醒之间说胡话,却叫王熙凤眼睛发亮。
“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谁比督察院更清楚谁是好人?林姑父又是探花出身,谁有真才实干轻易就能看出来。就这么办!”
想到办法身心放松,不一时瞌睡上来。
平儿半眯着眼,给她盖好被子,自己也睡过去。
第二日早上起来,平儿早忘了昨晚说的胡话。王熙凤却记得,将贾琏从尤二姐房里叫来。
“昨儿的事情你也知道,咱们家几个妹妹都没定下人家,少不得就有混账盯着。他们想要攀高枝,难免算计上咱们。你和林府的程二爷走得近,叫他给打听合适的人家。”
贾琏净了手上榻吃饭。
“沿海战胜,正好有不少年轻有为的将领,你这样一说,的确都是联姻好人选。吃完饭我就去问。四妹妹还小,二妹妹和三妹妹却都可以寻人家了。”
贾家日渐衰弱,却有新的将领崛起,若能联姻,对双方都是机会。
喝着粥,贾琏想起件事。
“听二姐说,你把三姐带回来了?”
王熙凤眼神瞬间犀利,勺子扔进粥碗。
“是又怎么样。你如今房中已经有两个姨娘,还想要第三个?横竖我大着肚子,不如将你那什么多姑娘少姑娘,脏姑娘烂姑娘都纳进来?”
胭脂虎永远是胭脂虎,威慑犹在。贾琏忙告饶。
“好奶奶误会我,是二姐跟我说三姐看上个男人,请我帮忙说亲。既然要打听妹妹们的事,索性一起打听,早些将她嫁出去,也省的奶奶疑心我。”
边赔笑边夹菜,才将王熙凤的脾气哄下来。
“这还差不多。”
吃过早饭,贾琏先去尤二姐屋里,叫她好生劝尤三姐不可胡来,之后才去找程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