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我就知道她是个好的,当年她想跟我学诗,若非天性纯良,怎会有如此追求?”
林黛玉擦擦眼泪,惹得薛宝钗笑话她。
“从前就属你眼泪最多,如今笑着还哭?快收住了,叫人看见还当我欺负你。”
被人调侃,林黛玉少见没有怼回去。
薛宝钗又道。
“我悄悄北上,没想惊动任何人,可又想着该告诉你们一声。如今女子工坊已经开始盈利,不需要漕帮再贴补,我想着若能继续做大,就将英莲她们这样的孤寡母女也收容进来。”
最开始女子工坊只是林蕴提出的一个设想,是薛宝钗想要重新站起来的踏板,如今真的做起来才知不易,薛宝钗已经将它当成自己的心血,再不是工具。
絮絮叨叨说了小半时辰,甄英莲进来。
“姑娘,时候不早咱们该走了。”
林蕴回头,见甄英莲也不是从前羞怯模样,多了干练从容,越发像当年的薛宝钗。
“瞧我,难得放松,说起话来忘了时辰。都收拾好了就走吧。”
薛宝钗站起身来,从身后包袱里拿出两把团扇。
“这扇子虽不够精致,却是我们做的第一样成品,也是头一批成交的货物。说起来你才是工坊的源头,特意给你们带了两把。可惜如今是冬日,用不上。”
林蕴眼中发亮。
“你是用惯了好东西的,要让你说精致,岂不是达官贵人专属?能在短短一年做成这样,足见你能力出众,怎么能舍得用?收藏起来才是。”
拿起扇子细看,扇柄是竹子触手生凉,扇面是普通的绢布,画工却精细,带着独有的文雅。可以想象若在民间定是抢手的货物。
林黛玉更爱不释手。
“《路史》记载,唐朝时缅伯高云:‘礼轻情意重,千里送鸿毛’。瞧着是柄扇子,却足有千金重。”
三人道别,薛宝钗悄悄来悄悄走,没有惊动贾府任何人。
此时贾府也顾不上她,王夫人听闻迎春正在与福建总督议亲,心头火热。
“按理来说二丫头的身份该是配不上的,偏她们姐妹几个从小养在老太太膝下,说出去都是国公府小姐,难免高攀些。等宝玉议亲,郡主娘娘也未必不可。”
眼见迎春可能高攀,她竟也想着更高。
贾政甩手扔下书。
“你糊涂了不成?二姑娘能高嫁,不仅是看着老太太,也因为琏儿将来袭爵,更有程潜代表林家从中作保,宝玉有什么?”
“咱们难道没有娘娘?若是娘娘生下皇子,再加上老太太,宝玉难道不成?”
王夫人不信,据理力争。
却听得贾政冷笑。
“且不说娘娘何时生下龙子,便是能生,老太太能等?有时间想着宝玉做梦,不如趁老太太身子康健,给探丫头定下门高些的亲事。”
说到底如今贾府只是贾母撑着罢了。大房靠着爵位苟延残喘,勉强跻身京城权贵,等到老太太百年之后没了超品国公夫人名头,再将二房分出去,没有蒙荫什么都不是。
贾政虽然平庸,却能看的明白,心中也惦记儿女。
“过了年探丫头十三,我自请林兄挑选些青年才俊相看,不拘出身高低,便是耕读之家只要有才华亦可。这辈子我再难晋升,只好借老太太的光,给孩子们谋个出路。”
说罢甩手出去。
王夫人却不甘心。迎春若嫁给冯紫英,就是二品总督夫人,除了老太太,满院子岂非都要向她低头?
李妈妈鬼鬼祟祟探头进来。
“太太息怒,别气坏身子。福建总督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发配过去的,远离京城鸟不拉屎的地方,又经历过战事,能有什么好?”
“纵然再不好,也是二品!”
这辈子在名份上被人压着,王夫人心有执念,训斥李妈妈一顿,出去派人打探。
王熙凤正拿了请帖在荣庆堂。
“这是林大妹妹送来的请帖,说生日的时候请姐妹们过去。往后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凑齐呢。”
众人都知是在说迎春,促狭看她。
贾母笑呵呵的拿过请帖看,问道。
“可还有说别的什么?今年她就十五了,也是个大生日,你替我送份礼物过去。”
“哎呦老祖宗您不知道,林姑父说给她大办,她自己不要,说没意思,不认识的人不爱说笑,还不如自家姐妹热闹热闹。”
王熙凤半捂着嘴告状,说的众人都笑,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还真有件事。程家兄弟被调到吏部去了,如今也是正经任职的六品官,就定生日那天在前院请客,二妹妹可要好好装扮装扮。”
程潜请客,怎么却要迎春装扮?
三春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
贾母却是过来人,笑得锤王熙凤。
“你个促狭猴儿,她们姐妹哪里能听懂?快打嘴,这话不能让人听见。”
笑够了,才给三春解释。
“虽然人们都说男女大防,可真正疼女儿的人家怎么舍得随便给出去?所以在定亲之前都要寻个机会让两人见一面。或是隔着人群,或是隔着大门,远远地留个影儿,也好过眼瞎耳聋。”
三春恍然,迎春更红透脸。
王熙凤凑过来。
“哎呀,林大妹妹和老祖宗都当了好人,只能让我来回跑腿。我可给你打听清楚了,冯家人丁不丰,只有庶出两个妹妹,嫁出去也不用你管,乐的清闲。”
她半说半笑,贾母却想起当年旧事。
“冯紫英的父亲冯唐是可怜人,父兄早死,发妻生下冯紫英后也去了。当年你祖父在时我们两家也算亲近,后来渐渐少了来往。”
气氛突然低落,贾母伤感一阵子回神,忙道。
“都是陈年旧事,你若嫁过去,定要孝顺公公。”
迎春垂手听训。
林蕴的生日到底是来了,一早上起来给林如海请过安,就收到两个大箱子。
一个来自飞云山庄,是程向劲和程夫人准备的,里面大大小小各样物件都有,可以看出父母心事。
另一个是程潜带来,美其名曰同僚们知道妹妹过生日,送的各样礼物,实际是谁送来大家都心知肚明。
看见头一个箱子,林如海有些发酸,却没说什么。看见第二个,眼珠子直接要瞪出来。
“混账!”
任凭里面各样奇珍异宝,也只能得到这两个字评价。
林黛玉躲在旁边偷笑,被林蕴瞪两眼也止不住。
虽然不愿大办,到底是及笄礼,在林如海的坚持下,花费将近一个时辰走过迎宾、就位、初加、二加等流程,甚至请了忠顺王妃做正宾。
林蕴笑得脸僵,送走忠顺王妃便摊在椅子上。
“我的头还在吗?”
林黛玉伸手戳她脸颊。
“瞧着似乎还在,就是嘴角僵住了。”
“别顾着幸灾乐祸,如今我这是简化的,等你及笄礼,走全至少两个时辰。”
陪笑地脸僵,林蕴只有眼珠在转动,嘲讽也显得有气无力,更让林黛玉乐不可支。
紫菱从外进来。
“贾府三位姑娘到了。”
林蕴伸手。
“扶我起来,先把这身礼服换了去。”
外院,程潜的客人陆陆续续到达。
“恭喜程大人,往后要称呼大人了。”
贾琏和冯紫英并肩而来,张口便调侃。
程潜摆手。
“难道做了大人就不能叫琏二哥?说来从前咱们身份差不多,如今倒是紫英最高,什么时候请吃酒?”
一众五六七品中混着个二品,格外显眼。冯紫英摇头。
“不可,父亲说我这二品是捡来的,不许招摇。若被他知道请你们吃酒,定要家法伺候,不可不可。”
不知是谁突然插话。
“你做了二品官都要吃家法,可见做儿子的都躲不过,我以后挨骂可以心情舒畅些。”
众人哄堂大笑。
酒过三巡,简儿从后面来,凑在程潜边上嘀嘀咕咕。
随后便见程潜站起来。
“诸位,干吃酒无趣,我安排了戏在后院,咱们去听。”
“好。”
冯紫英吃到兴头上,跟着众人一起响应,起身便要往里走。被贾琏拉住。
“急什么,过会子你站我边上,我指给你。”
后知后觉想起今日还有件大事,冯紫英僵着脖子点头。
一行人走过穿堂,从角门上花园走廊,刚到走廊尽头的石桥,听见远处有女子嬉笑声。
程潜拱手。
“舍妹带着朋友在那边,咱们从这边走,别惊动了。”
贾琏趁着没人注意,扯过冯紫英。
“你最后上桥,看青色披风那个。”
作者有话说:
是这样的,上个月周末万更计划完成,导致我有点飘,准备挑战一下这个月双更,能完成最好,完不成我就……就当我没说
第97章
林蕴拉着迎春站在梅花树边。
“一会你看着琏二哥走过,他后面那个就是。就站在这里,管他能不能看清楚你,你能看清楚他就行了。”
这话惹得众人笑,林黛玉紧紧斗篷。
“瞧你这话说的,咱们二姐姐这么漂亮,还怕他看见不成?就该给他隐隐约约看上一眼,日思夜想才好呢。”
探春趴在林黛玉肩膀上附和。
“说的正是,过会子把帽子摘下来,给他好好看看,让她见识见识咱们可怜可爱的国公府小姐。”
“就你们贫嘴!”
迎春恼的打她们两下,这力度和挠痒痒没有什么区别,让她们越发笑得开心。
不一时,桥上影影绰绰走过许多人,等了会子才见贾琏。他故意在桥上停顿片刻,似乎是在和什么人说话,然后走下桥,紧跟着走上来个身穿茶色锦袍的男子。
身量高大明显是习武之人,举止虽有些粗狂却又不至粗鄙。
不敢多看,迎春匆匆瞥一眼只瞧见这些。收回视线脸色通红。
林黛玉凑过去瞧。
“二姐姐脸红,这是成了?”
“什么就成了,就你会胡说。”
迎春红着脸驳一句,嘴角却带着微笑,可见果然是满意。
探春原在笑着,突然想到什么,有些担心。
“听二嫂子说他是要到福建驻守的,权贵人家大多想在京城享清福,他此番出去说不得十年二十年才能回来。你岂不是也要跟着?”
女子出嫁就是夫家的人,即便是同住京城也不能时时见面,更何况远去福建?众人笑容一滞,迎春却道。
“世上哪有万全的事,能得如意郎君已是可遇不可求,难道所有好事都落在我头上?娘娘倒是在京城,可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元春贵为娘娘,还不是久居深宫。
探春神情恍惚。
“咱们女儿家总有许多限制,若在京城嫁给碌碌无为的蠢人,还不如出去。虽然离家远些,好歹自在,我将来若是有的选,宁愿远嫁。”
“呸呸,怎么就远嫁?福建虽远,总有再见的一日,更何况那边还有宝姐姐,又不是孤身一人,哪里就有说的那么可怜,你可别乱发愿。”
好容易没了南安郡王战败和亲,可千万别再来什么别的事让姑娘们无辜远嫁。林蕴下意识就反驳。
正巧在这时桥上又走过一人,浅青色长袍,比冯紫英略矮些,却多几分文雅。
“那是谁?”
惜春眼尖瞧见。
林黛玉探头,看清楚后绕到林蕴身后躲着笑。
“还能是谁?这个时候往桥上走的,当然都是自家人。只怕将来嫁到福建去的不止二姐姐,还有一个呢。”
“你个小蹄子。”
林蕴抬手就去捏她嘴。两人拉扯阵子,惜春却皱眉。
“什么时候的事?你可不要犯糊涂。”
宁国府的事情听多了,她难免会多想几分,但凡沾些边宁可多怀疑,也不肯错放。
好好的姑娘,却被那些混账事祸害到疑神疑鬼。
林黛玉过来推着她往里面亭子去。
“你们有所不知,我这位未来姐夫提亲都提过两回了,只是他们年纪都小,父亲又舍不得放人才没叫外边知道。”
听闻不是私定终身,惜春放下心重新和姐妹们说笑。
花园戏台子前,贾琏挨着冯紫英坐。
“可看见了?”
武将的眼神总是好用些,冯紫英点头。
“看清楚了,青色斗篷,手上拿着月白帕子,体态微丰,白嫩哎呦!”
还没有形容完全,就被贾琏打一拳。
“瞧见了还不悄悄的,想叫谁听见?”
“哦,对对。”
冯紫英摸着被打的胳膊,想起迎春侧头瞥过来那一眼,嘿嘿笑出声。
“果然是绝色佳人,只是害羞没瞧见正脸。”
贾琏得意洋洋。
“那是自然,我荣国府的姑娘都是好的。你可注意着,嘴上有个把门的,别像外面那样不当回事。”
“男儿大丈夫,宠妻爱子才是应当,外面那些不过是解闷的玩意儿,怎么一样?”
冯紫英说的理所当然,与贾琏对饮。
在没人注意处,曹同轩悄悄入座。
程潜同别人说笑结束,过来用眼角余光扫他。
“瞧见了?没出息。”
曹同轩毫不在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你是兄长日日相见,我又见不着,有机会自然不能放过。不过确实不用着急,年前我父亲就进京提亲,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