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死亡没有什么实感的酒井奈月这一次是真的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它的恐怖, 它会在没有来临前不断折磨你的精神和情绪，然后出其不意又顺理成章的夺走你凋敝颓败的生命。
但她现在已经无法更改这个事实, 又或者说在这件事上她好像从来就没有过选择权。
来自夏油杰的安慰让酒井奈月鼻尖发酸, 拉赫她咬牙憋住了快要溢出来的眼泪，悄悄在他的衬衫上擦了一下：“我们走吧，不管怎么样这个副本都要继续解决。”
沉闷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夏油杰没有追问酒井奈月是不是哭了，他松开手起身把少女拉了起来。
过量的出血带走了金发少女脸上生气勃勃的绯红，只剩下黯淡的青白。夏油杰看着她在站起来的过程中微微皱起的眉头, 目光从她露骨的手臂滑到被衣物遮挡的腹部。
酒井奈月身上的所有伤在夏油杰的眼中当然都很重要, 但在这种毫无医疗措施的环境下他不得不分出轻重缓急。
询问痛不痛在事发一段时间后变得毫无营养且没有价值, 他忽视暴露在空气中的硕长伤口，将话头直指有可能致命的创伤：“腹部的伤深不深？现在有什么不适吗？”
这是在他找到自己之前受的伤, 所以黑发少年理所当然不知道真实的情况。酒井奈月不想让夏油杰太过于着急, 她有意隐瞒现在的状况, 故作轻松的扯了扯嘴角：“没什么事，我们快点去和他们汇合吧。”
急切的模样让夏油杰眯了眯眼。他严肃的看着想要粉饰太平的少女，在道歉后直接蹲下动手掀开了她的衣角：“失礼了。”
利刃捅出来的伤口有些红肿, 鲜艳的血色和肉块在平坦白皙的腹部显得格外狰狞。但幸运的是伤口并不在正面，而是在偏右侧靠近腰的地方。
夏油杰发现肉眼直接看的话似乎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他并不清楚有没有伤到其他的脏器, 源源不断涌出的血液也让人心生不安。
他的手稍微有一点颤抖, 抬眸看着少女湖绿色的眼睛：“还有没有其他的伤？”
被吓到的酒井奈月老实的摇了摇头：“没了。”
实在没有可以止血的东西, 夏油杰的视线隐晦的扫过倒在地上的死尸，又立刻被发现他意图的少女制止。
盖在他眉眼上的手柔软而又像玄冰一般寒凉，挡住了他看向尸体的视线。
“你不会要撕衣服吧？”
高挺的鼻梁顶着她的掌心，卷翘的长睫好像在扑闪，蹭在指尖上有一点轻微的痒意。酒井奈月看着尸体上染血的衣物还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躯体，语气惊恐：“我拒绝。”
显而易见的抗拒让夏油杰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握住少女纤细的手腕把她按在自己脸上的手拉开，眼神深邃的抬头看着酒井奈月——
水晶一般剔透，但仔细打量的话却像布满蛛网裂痕的脆弱玻璃，看上去很快就要彻底坍塌。
他默默咬了咬牙，站起来抚平酒井奈月的衣角：“走吧，有事一定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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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在来到三楼之后发现这里居然没有人，说好来找酒井奈月的夏油杰也不知所踪。他耐着性子站在办公室的门前等待，几分钟之后他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他立刻警惕的用手电筒照去，发现来人是去了四楼的安室透。
“有发现吗？”五条悟其实在看到他的身旁空无一人之后就明白了他也没有找到人，颇为着急的用鞋尖点着地面，“我在二楼也什么都没找到。”
安室透想到自己撕下来的纸条，神色凝重：“虽然没找到奈月，但我翻出了别的线索。”
“什么？”
“我不是叫栗岛——”
没说完的话被几道逐渐逼近的响声打断，安室透来不及继续自己的分享，紧张的看向声音的源头。
姗姗来迟的黑发少年从他没有发现的转角出现，而他手中牵着消失了的酒井奈月。在灯光下安室透能看见少女满身鲜艳颓靡的血红，精致的面容浮着死气沉沉的苍白。
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在他没有参与的时候发生了。透过紧扣的十指安室透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两人间之前没有形成的微妙氛围，他看着蔫蔫的金发少女还有面无表情的夏油杰犹疑了一瞬，接着白色的身影立刻抢先扑了上去。
“月酱！你到底去哪里了！”
五条悟在看到酒井奈月出现的时候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他激动的跑过去抱住看上去无比虚弱的少女，但浓郁的血腥味让他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他低头看着制服上大片的、湿透了的红色，喜悦的神色转变为凌厉：“谁弄的？”
没能拦住好友冲上来的夏油杰松开了酒井奈月的手，他勾住白发少年的脖子把他往后带，眼中划过暗光：“现在有大事，你听她说。”
“什么情况？”
“怎么你们都这么严肃的样子？”
走上前的安室透接着五条悟的话问了出口，不安在心底一点点堆积。他认真地注视着看起来十分紧张的酒井奈月，安抚般的轻轻勾起嘴角：“奈月，你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灼热又闪着信任和关切，酒井奈月的心中充斥着愧疚，喉头发干。她的视线划过五条悟还有安室透的面容，咬了咬唇瓣：“对不起。”
“五条君，安室先生。”
“我是游戏里的npc酒井奈月。”
冲击性的话语像是爆炸一样在他们的耳边响起，继而世界陷入了战乱后被硝烟覆盖的死寂。
少女低下的头颅掩盖了她脸上的表情，五条悟把视线转移到好友的身上，从他没有什么变化的眼神中确认了这个事实。
荒诞感洗刷着他的神经，五条悟轻叱一声，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哇哦。”
酒井奈月好像真的是人，而且还记得他们之间的交往。
曾经只是在他脑海中悄然划过、甚至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的隐秘想法突然间成真，五条悟却分不清心里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
他舔了舔唇，水蓝色的眼眸像是没有化冻的冰川：“大事就指这个吗？还有什么一次性说完吧。”
沉浸在震撼中的安室透大脑仍旧一片混乱，将他吞没的洪水再一次在虚无之中漫过他的全身。
幻境中那抹曾经他怎么样也无法抓住的碧绿在一场又一场的噩梦中深深的烙印进他的神经，原本打算忘却、封存一切回忆重新开始的安室透在这个瞬间又被拖回了洋溢着血腥和暴力的病院。
他的耳边飘过白发少年的声音，目光死死注视着一言不发的少女，清润的嗓音因为压抑而带了几分干涩的断裂：“你全都记得对吗，那你究竟是人还是数据？”
痛苦、挣扎还有燃烧的火焰在他们的眼中久久未熄。酒井奈月抬头看着那些在副本里被她或多或少伤害过的玩家，把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
过于庞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五条悟和安室透的头脑，他们花了几分钟时间去消化目前的情况，关于酒井奈月到底是不是人的疑问在生与死的对抗中反倒显得没这么重要。
凝滞的氛围像是有千斤重，五条悟尝试着去梳理得知的信息，收敛了脸上轻浮的表情：“也就是说你和我们一样现在出不去，而且你也成了被攻击的目标。”
“最麻烦的是你本来以为自己是人，但现在却发现可能不是？你被游戏系统骗了？”
酒井奈月在听到前半段的时候震惊的睁圆了眼睛：“你们......也出不去了？”
“没错，现在系统全面崩溃了，”安室透用力压下自己纷乱的思绪，他的嘴唇紧紧的抿成直线，心情无比糟糕，“所有功能全都无法使用，现在的我们想要出去的话必须一命通过。”
游戏内部的情况不知不觉间已经恶化到连玩家都受到了影响，酒井奈月在惊讶后心中的忧虑又多了几分。
系统崩溃后玩家该怎么办？他们不可能一直留在这片虚拟的世界里吧？
她一时有些担心在游戏里的伤亡会牵扯到他们现实中的身体，快速解开学校的谜团并且安全逃生成了现在最重要的任务。
而且她的身体也像定时炸弹一样正在不断的倒数计时。
酒井奈月有些着急的环视着众人，语速微微加快：“副本结束后也许你们可以回到现实世界，我也说不定能回系统，现在有什么思路和猜测的话就一起商量一下吧。”
“我先说我自己，这个副本我完全没有任何一点线索，进入游戏后我就是在学校内部出现的。我猜以前我是这里的学生，而且刚才我和安室先生在二年组办公室搜查的时候我看到二年A组里有我的名字。”
她微微偏头看着安室透雾紫色的眼眸，脸上挂着歉意：“之前给你看的成绩单是我撕掉了后半段，池田杏子日记里那个女生很大概率就是我。”
安室透没有想到在办公室里酒井奈月居然在他的眼皮下动过一点点小手脚，他转念又回忆起自己当时低落的心情，一时间有点哑然。
不过她讲的线索恰好可以和他刚才没有对五条悟说完的话相联系。安室透拿出自己撕下的书页，目光划过和他被绑定在一起的三人：“我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作者有话说：
悟&透子：受害者联盟正式成立
杰：为什么把我排除了？？
悟：偷跑的人没资格加入！！感谢在2022-03-02 18:00:00~2022-03-03 17:0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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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鬼校探险实录（二十四）
巧克力肤色的少年十分平淡的扔出了一句话, 众人在回味了两秒后才蓦然反应过来他到底说了什么。
夏油杰迅速接过他手中皱巴巴的纸，在上面赫然写着“栗岛久司”这几个字。他抬眸看着安室透没有表情的脸，眉毛微挑：“你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四楼, 二年D组的教室里。”安室透淡淡的瞥过酒井奈月溢满震惊的湖绿眼眸, 转头看着五条悟和夏油杰，“我觉得应该不会恰好是同名同姓, 你们还记得进游戏的时候发的身份资料吗, 那里就显示我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栗岛久司。”
“如果我和奈月都是这个德林学校的学生，那么合理推测你们两位应该也是。”
五条悟还没有想过那个身份资料还能排上用场，他回忆着上面的内容，尝试在游戏面板里打开。
值得庆幸的是这张身份卡似乎和系统面板是分开的，五条悟在游戏崩溃的情况下轻松点开了身份资料：“我是一年级的，杰应该也是吧？”
“但如果我们是这所学校里的学生, 那为什么我们没死？而且三十年过去, 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是大叔了吧。”
安室透也想过这样的问题, 当时他也并没有得出答案。但刚才在知道了酒井奈月的事情之后，安室透突然有了另外一种想法。
他屈指摩挲着下颌, 眼眸微微眯起：“弹幕说过有人跑出去了吧？暂且不提弹幕是不是鬼发的, 但这应该是传递了有人出去的信息。”
“我怀疑, 我们，包括奈月，都是逃出去的学生。不过因为某种意外我们进入了植物人的状态, 这场游戏就是我们在精神中构建出来的故地重游。”
看似非常离谱的推测在本身就很不合理的游戏中显得有那么几分道理，夏油杰静静思考着这个可能性, 地板上光滑的白色瓷砖在几个手电筒的照射下反着光。
他不经意的瞥见了留在地面的人影, 膝盖上方短裙的影子还有披散的头发都明白的显示出这些倒影并不属于男性。
镜面里的酒井奈月, 倒影里的酒井奈月, 酒井奈月本人以及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复制品”。
无数的酒井奈月组合堆放在一起似乎成为了线索本身，夏油杰的头脑中浮现出一种奇妙的念头，而这种想象让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你们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他看着面容各异的伙伴，呼吸微微急促：“实际上我们全都是‘酒井奈月’？”
对这句话反应最剧烈的就是酒井奈月本人。她迅速抬头看着身材高挑的黑发少年，迷茫的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
“我和悟还有安室的倒影一直都是你的样子，而刚才那个突然跑出来的人也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夏油杰跳出“系统”的层面回到游戏本身，由此展开自己的分析：“如果我们抛开已经崩溃的系统，那这样似乎可以解释成我们都是你分裂出来的个体。”
“当初逃离学校的也许只有你一个人，但在这个过程中栗岛久司、绫濑遥还有安田胜彦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在后续的人格分裂中你把他们也变成了自己的人格。”
他平复着自己略微超速的呼吸，思路越来越清晰：“至于那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npc，我怀疑她其实真的也是你，只不过她是你的人格，她想要杀掉你只是想在人格上把你取代。”
和酒井奈月的想象完全不同的解释让本就凌乱的她陷入了更深的迷雾之中，她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太阳穴的神经鼓胀：“所以我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目前的局面和系统没什么关系？”
毕竟现在还找不到证据支持这样的说法，夏油杰非常保守的留下了适当的疑问：“只是一个推测，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些和你一样的影子。”
关于现状的猜测在没有更多线索的支撑下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酒井奈月不断思考着夏油杰说的内容，心里清楚地明白这个问题的关键就是到底系统对她是什么样的态度。
在十余年的相处之中酒井奈月和系统的关系一直都非常的和平，甚至她都已经把系统当做了自己的亲朋好友。所以在她知道它们居然在背地里制造她、并且可能在欺骗她的时候酒井奈月完全无法心态良好的接受。
如果系统还是那个她熟悉的、恍若亲人的系统，那酒井奈月就相信自己的身份是精神病患者。可如果不是的话......
仍在思考和犹豫中的酒井奈月被一道轻佻的声线拉回了游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