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倒是看着挺正常,但张氏没死都是小事,按理说已经嫁给贾赦的邢夫人嫁去了别家,本该因为和贾敏关系恶劣以至于和贾母结怨、又因为贾母抱养一双儿女而和贾家上下势如水火,只在后来怀上贾宝玉才慢慢屈服的王夫人……竟然,都相处的挺好的?
甚至贾珠一直养在王夫人身边,贾敏和王夫人相处融洽,好好的十二钗不仅没聚齐,还多了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安春……
警幻感到迷惑且惊诧,最重要的是她已经看不清任何人的命运,包括早已写定好的、绛珠仙子的结局。
阮卿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道:“你回去吧,在人间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都撤了。孩子们都是人,不是工具,没必要这么折腾人。”
她一想到那什么癞头和尚之类的玩意就觉得糟心,不求你神仙都仙风道骨的吧,好歹不能浑身恶臭破破烂烂的,正常人都没这样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爱好。
警幻道:“因果循环,万物自有定数,还望各位不要干预。”
吴茗蹙了蹙眉,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那你是想让一切按剧情走,想要我死?你不妨试试。”
警幻脸色变了变。其实她在这三言两语的交谈中就感觉到了问题,面前的三人境界远在她之上,甚至隐隐有天道混沌的气息,显然是经过天道允许、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高人,她不敢硬碰硬,只能温言软语地劝着。
她本身并没有太强的能力,如今倒是被架了起来,左右为难了。
郦芷没有时间再和她们纠缠,再不回去今晚批不完公文她又要通宵了,临近新年,全国各地包括邻国事都多得很,女子书院又临近建成,她已经连续半个月睡眠不足四个小时了。
她抬起长剑轻轻一挑,警幻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下意识甩袖侧身要躲过去,就见那被她随身携带的命格簿子被挑了出来,吴茗看了一眼,抬手烧了,“你还有事就先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们。”
郦芷也没客气,收回长剑就消失了,此时几个衣袂飘飘的仙女都是满脸惊恐,活像被大反派逼迫的可怜女子,阮卿打了个哈欠,多少有点困了。
她想速战速决,就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命定之说,不然就没有我们了。我知道你们初衷是好的,但你们这样瞎搅和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圣上和荣国公两个身份明里暗里的震慑整顿了几年,这还是在荣国府鼎盛时期,愣是没多少用处,你凭什么认为一个贾宝玉就能起死回生,将一座已经塌了一半的山补回来?”
警幻讷讷不言,她只是负责点醒,并不是出主意的,实际上很多神仙都隐约感觉到了皇帝制度出了问题,几千年来无数个大轮回,兴亡盛衰,周而复始,从未停歇,而百姓也从未在其中得过什么好处,从来都是贵族富贵一生,该苦命的还是苦命。
真实的贵族苦命:废太子被圈禁在面积不小的地方,有人伺候还能好吃好喝,女儿还能被新帝收养封为公主,孩子一堆一堆的生。
真实的百姓苦命:流离失所,卖儿卖女,溺死女婴,为奴为婢,提心吊胆,生怕哪天被个当官的盯上,哪怕是小官,也是灭顶之灾,更怕战乱饥荒,再怎么挣扎都是一丝生机也无。
这是实实在在,几千年来都一直存续的问题,可她们解决不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连挽救一个贵族公府都困难。
阮卿皱了皱鼻子,实力演绎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包:“何况你出的都什么馊主意,把你妹妹许配给宝玉?我去你也真想的出来……”
那是仙境!救命搞一双男女在这大和谐,还是让妹妹引诱小孩子,以后住的时候她还能直视自己家吗?
她很想说要点脸好吗,但想到好歹是个美人,就把恶毒的讽刺多少咽了点回去:“没用,孩子本来对感情就是懵懂好奇的状态,上来就王炸并不能让他有任何清醒,只能愈发沉沦。”
性教育非常有必要,但真的没必要上孩子亲自上,夸张了真的。
“而且……”阮卿道:“就算救下那些女子,也没用,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是皇帝,天下百姓的安危皆系于皇帝一身,这不好。我们那有句话,改改你应该能听懂:当个体权利超过一切,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束缚的时候,迟早会造成毁灭性的后果。遇到个昏君,或者以后遇到个昏君,就还会有无数个十二钗。光想着让别人上进拯救她们是没用的,得让她们自己有话语权,自己有决定命运的能力。”
哪怕并不多,并不足以与世道,与有些权贵抗衡,但至少不会是被关在玻璃瓶扔进水里的火星,再多的热度和能量也是徒劳,只能困在那方小天地里燃烧自己甚至燃烧别人,当玻璃瓶碎掉的那刻,铺天盖地的洪水瞬间就可将她们全部湮灭,甚至没有反应的机会。
她们应该离开华丽的玻璃瓶,去到广阔的天地里,绽放属于自己的光彩。需知,星星之火亦可燎原。
警幻神色几番变幻,最后还是长叹一声,对她们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我明白了,警幻受教了。”
阮卿道:“以后不要再插手这些事了,仙子们怎么历劫是他们的事,历劫是为了成长,而不是为了受虐,没必要的事不要做。”
警幻应了一声,苦笑。她深知自己不是这三人对手,何况她们都有天道加持,尽早收手才是最应该做的。
两人确定了她真的不打算插手,不会暗搓搓在背地里来个背刺后才放下心来,皆各自准备离去。
阮卿刚仗着吴茗看不到吃不到给她炫耀了一通,现在突然见面多少有点尴尬,正要说点别的以防吴茗突然想起来,就听她问道:“咱们那有这么句话吗,你改了谁的话,我怎么没听过,鲁迅?”
吴茗一时也是没反应过来,主要是她有点饿了,又困,大脑就有些迟钝,本来想问阮卿晚宴的事,张嘴的时候思绪又串到了她刚刚想的事上,脑子一糊就问叉劈了。
阮卿有些意外,随口糊弄说:“是著名的大哲学家,沃兹基硕德。”
吴茗:“……”
……
阮卿在房间中醒来,她感觉到不对以后立刻跟贾母说了一声,要回房休息,她睁开眼看了看四周,此时已经深夜,大家都睡下了。
她也没在这个时候折腾人,只看了守床的丫头一眼,就又闭上眼睡去了。
次日大清早她就被叫了起来,洗漱完换好衣服梳上繁琐的头饰就去贾母那玩,她昨晚突然说不舒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张氏早上看她脸色不错,但依旧有点不放心,专程问道:“弟妹今日感觉可好些了?”
阮卿都快忘了这茬了,心虚了一瞬,含糊道:“好多了好多了,多谢大嫂子关心。”
过年的时候,按地位本该是去宁国府,不过一是因为贾代善和贾母都还没死,他们的辈分高了不止一辈,二也是宁国府子嗣零落,难免冷清,尤氏又是新妇,支撑不起。
反正荣国府来的人不少,张氏和贾母忙的都没空管她,阮卿就和尤氏说了几句话,觉得无聊,回院子和沈姨娘她们玩去了。
贾敏和贾冬今天就已经回去了,按照规矩,出嫁女已经不属于荣国府的人,她们昨天能回来已经是破例了。
贾敏是因为林家没有别的亲戚要招待,也没有孩子要管,林如海又刚纳妾,她觉得糟心就回来了,林母不管是真愧疚,还是不希望贾敏留在家里打扰林如海造人,反正人是放了回来;贾冬就简单的多,荣国府地位显赫,她虽然是长媳,但权柄还在安国公夫人手里,安国公府如今早就败落,就差安国公去世被收回国公位了,所以那家人并不阻碍贾冬回来,搞不好还指望她从娘家扒拉点东西回去呢。
世人皆在算计,反正阮卿心里累得很,还是回自己的净土比较好。
已经十多斤的大肥猫狗蛋在身边打转,她已经很老了,意外生了一次崽子后,吴茗就给她绝育了,阮卿一直在用灵力滋养她的身体,以保证这只十二岁的高龄大猫不会太早死去。
沈姨娘将手中最后两张牌打出去,懒洋洋道:“太太,你又输了。”
石榴蹦跶着要惩罚:“真心话大冒险!!!”
阮卿教过她们很多种玩法,但最不喜欢真心话大冒险,因为古人含蓄,问的问题一点都不劲爆,大冒险也没法敞开了玩,无聊的很:“换一个换一个,上次我让你去跟老爷说我爱你你说了没?”
石榴脸一红,扭扭捏捏道:“这、这多不雅……而且奴婢是妾……”
阮卿毫不留情:“我都不在意你在意啥,你俩什么都做过了现在反而害羞起来了。”
石榴急了:“太太!”
她气的一跺脚,站起身跑出去了。
沈姨娘面无表情,甚至还想喝杯茶,“太太就别逗她了,明知道她不喜欢老爷。”
反正这里都是自己人,除了芙蓉早早嫁出去做了管事娘子,百灵和画眉都没成亲,她们玩的时候只会有这两人在场。
阮卿的虎狼之词也只会在她们面前说,除了石榴是屡试不爽,沈姨娘乃至于百灵都已经慢慢麻木了。
阮卿说:“巧了,我也不喜欢。”
沈姨娘和她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行字:谁喜欢呢,呵。
画眉胆子小,哪怕经常听到也依旧是听的直冒冷汗,百灵却已经习惯了,给阮卿倒了杯茶,道:“太太,过几天就会有新丫头来了,大太太让您去挑一挑。”
国公府的丫头基本都是长到可以嫁人了就放出去,然后再引新的一批调/教一段时间后由主子挑选,除非特别受看重做了主子身边的嬷嬷,不然都是这个流程。
阮卿觉得自己这些年已经慢慢习惯这样的规矩了,她房里之前刚放出去一批丫鬟。
沈姨娘抿了一口茶,说:“太太,珠大爷也大了,房里是不是该放人了。”
阮卿闻言毛差点炸了:“珠儿才不到十三,急什么急,他还在读书呢!”
卧槽初中生啊,小学生啊!
她怎么记得贾宝玉和袭人第一次的时候年纪都不超过十一岁啊救命,晴天霹雳三观崩裂,简直害怕。
阮卿心想果然我特么还是不能习惯呜呜呜。
沈姨娘面露无奈,道:“东府的蓉大爷今年虚虚十岁,房里都有六七个丫头了,备着也好,免得爷们被那些妖妖娆娆心怀不轨的丫头勾去,反而移了性情。”
贾蓉那能一样吗!这崽子才八/九岁,能不能行都是一说,但已经学会了他爹的臭毛病,不管是他生母还是尤氏都管不住他,贾珠可是她从小亲手教到大的,风光霁月,温柔谦逊,又没有他爹的迂腐虚伪,也没有他弟弟的花心风流。
阮卿反正不愿意:“这事你不必再说,他房里不用添人。”
沈姨娘也就是怕她忘了提醒一句,既然她不愿意也就不再提,一手撸着猫一边和她说着话,阮卿也放松下来,勉强被隔空顺毛,开始聊别的舒缓气氛。
新年热闹归热闹,但也是真的忙碌,阮卿本来不用干活,但也会帮着分担一点,主要是张氏的身子从生产后就一直不好,哪怕是珍贵药材养着,阮卿又暗搓搓帮着调养,长期的劳累也让她健康不起来,她这要不是在荣国府,早就死了。
大清早阮卿帮张氏拟礼单,讲道理这些东西她到现在也没搞懂,人情往来不仅要看表面,还有姻亲关系、双方地位、辈分、寓意,甚至要从对方送的礼中判断对方府上对自己府的态度,从而调整自己的态度,有的时候还能以此来传达自家在朝堂上的某些态度。
这才是贤内助,反正她觉得她最适合躺平。
张氏刚拟完一张单子,就见她悄悄打了个哈欠,笑道:“困了?可见你就是个爱偷懒的,这些流程都过了十几年了,你竟是一点也没记下。”
/阮卿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张氏挑眉笑道:“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拿反了书,睡的口水直流。”
阮卿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闭眼休息不能说是偷睡,读书人的事,能算偷懒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闭目养神”,什么“冥想”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屋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张氏拟完单子递给心腹,起身随手捏了一把阮卿的脸,笑道:“这东西确实繁琐,我做了十几年还是不大习惯,赶明儿等珠儿琏儿娶了媳妇,叫她们来替咱们做这些事才好。走吧,随我去见见丫头们,你也去挑几个。”
这事虽然累人,但能掌权是年轻媳妇梦寐以求的事。反正这次阮卿不打算把王熙凤嫁给贾琏,所以并不在意这些小细节,随意地点点头,不过想到挑选丫头还是有些兴致缺缺。十几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流程,她其实没什么兴趣,反正调/教出来的下人都规矩,她又不爱为难人,挑不挑都一样。
但这是张氏的好意,她也就不拒绝,起身跟着去了。
一排排青葱水嫩的小姑娘站在那,不需要打扮就极其引人注目,其中最后排站着的一个明艳秀丽的姑娘更是引人注目,即使站在最后面也能瞬间吸引到别人。
阮卿一怔,蹙眉看过去,她感到系统有异常反应,可见这是个重要角色,但原著里没有哪个重要角色是丫鬟出身……可能除了香菱之类的?但年纪也对不上,阮卿坐在堂上,不动声色地给郦芷发了条信息。
那边很快回过来,“是赵姨娘。”
阮卿一个激灵,眼神瞬间热切了不少:探春小姑娘!!!
她毫不犹豫地抬手指向那个女孩,“这丫头我要了。”
张氏正打算让人挨个自我介绍呢,就被阮卿打断了话,她也没有不悦,抬头看了看,微微蹙眉:“你确定吗?”
这丫头的相貌……过于出众了点。
阮卿知道她在纠结什么,冲她眨眨眼,笑道:“我就喜欢漂亮姑娘,放屋里看着都开心。”
贾政并不唯色是图,虽然会有偏爱,但人还是要脸的,只会暗示,阮卿不答应他就不会下手;贾赦就不一样了,这种漂亮姑娘别说放张氏屋里了,就是在阮卿,在贾母屋里他都敢要,甚至哪怕是贾元春一类的小辈,只要足够好看,他也能舍了脸皮开口。
张氏只当是阮卿想帮她解决问题,心里焦急又无奈,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好下阮卿面子,叹口气道:“你喜欢就带走吧,好好调/教。”
随后又转向赵姨娘,疾言厉色道:“好好伺候二太太,万不可生出二心,明白吗??”
赵姨娘一怔,忙低头应下。
这丫头还没名字,阮卿恨不得现在就给她送贾政身边去,虽然以后的赵姨娘不安分有问题,但又不是不能教,教不了她也有办法收拾,所以阮卿对她还是比较期待的。
各自挑了人后,张氏和她并肩行走在石子路上,叹息道:“你又何必引狼入室,那丫头既然在后排,就说明规矩学得不好,只是人数不够,勉强拉过来凑数,不要就是了,你为人宽和,谁不想去你房里伺候,但你又能保证人人都会因为你的宽和而心生感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