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哪一刻,风纪委员会的形象在我心中这么高大过。
甚至来不及去思考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看见对方的一瞬间我便睁大了双眼,惊喜地喊出救世主的名字——
“云雀学长!”
漂亮的学长眉眼凌厉,听到呼喊后朝我所在的方向投来一瞥,又毫不在意的移开。
云雀恭弥注视着端坐于沙发上优雅浅笑的罪魁祸首,右脚微微后撤,举起手中的双拐,水墨画般黑与白相交的俊美面容此刻已满是冰冷的怒火,即使隔着相当的距离,也可以清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气。森然的气场令我和风太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然而面对着这样的云雀学长,六道骸却完全不受任何影响,施施然的模样无疑更加触怒对方。
“指使手下袭击风纪委员,并疑似并中学生——”
云雀握紧了浮萍拐,身形如同弓矢绷紧,下一秒便以残影般的速度飞速攻来,唇角边似乎还带着战意凛然的笑容。
“你想坐着死在那里吗?那我就成全你吧。”
——
就在云雀学长冲过去的刹那间,异变突生。
只见静坐于房间中央的六道骸不知拿出了什么东西,轻轻一按。
下一秒,一分钟前还天神下凡般的云雀学长便在莫名其妙出现于空气里、宛如3D全息投影般的樱花下,不堪一击的跪倒了。
没错,是跪倒。
双膝触及地板的那一刻,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声象征着屈辱的沉闷的咚声。
就像是被樱花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样,云雀学长数次支撑起手臂试图站起来,却无一例外都跌回原位。
摇摇晃晃的样子使我蓦然回想起曾经在公园门口偶遇他的那一幕,当时的学长似乎和现在有一点相似。
但那时他却还可以站稳,如今却彻底失去了还手之力,被起身走上前的六道骸重重地踹了一脚。
“你做什么!”
最初的震惊过后,我看见眼前这副施暴的场景,来不及想便冲上去阻止,却在拉住蓝发少年手臂的瞬间被对方一把掼开。
“阳菜姐!”
我踉跄着朝后跌倒,被急忙把书丢掉小跑过来的风太接住。
“阳菜姐,没事吧?”有着一头柔软棕发的男孩抬起头,清澈的目光含着担忧,他紧紧拉住我的手,稚嫩的脸上展露出一种异于常人的冷静,“这家伙是从黑手党监狱中逃脱的通缉犯,曾经杀了一整个家族的人,危险程度非常高,你不要在这种时候接近他,会受伤的。”
“可是云雀学长他——”
几句话的功夫,云雀学长已经再次挨了打。
对于找上门来的猎物,六道骸显然并没有手下留情,往日里高高在上、睥睨俯视着所有人的风纪委员长,此刻却如同一只跌落在泥泞街头、遍体鳞伤的猫。
他瘫倒在昏暗破旧的房间里,空气中浮动着血腥与潮湿的霉味,四周都是翻到的家具,就连素来好看的脸上也有了伤痕。
“想要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对樱花过敏吗?”
六道骸含笑抓着云雀的头发将他上半身从地上提起,我这才发现学长的额头竟然已经出血了。
猩红色的血液顺着沾满了灰尘的脸颊滑落,即使是这样狼狈的情况下,云雀依然咬紧牙关一声未吭。
倔强中含着怒火与杀意的表情在此刻显得格外冷厉,六道骸单手支着下巴,好好的欣赏了一番,像戏耍某种动物一样拎着他的头发,慢悠悠地晃荡了几下,随即轻飘飘地把人丢开。
“是啊,为什么呢?”
蓝发的少年笑着说,“你该不会以为没有这樱花,你就可以打败我了吧?”
他站起身,轻轻拍了两下手掌,像是擦去了什么脏东西。
居高临下的姿态几乎隐没在灿烂的樱花丛里。
就是在这一刻,我前所未有的认知到面前少年的恐怖之处。
他从来都不是亲善的,甚至连将我带到这里也是故意的。
“你到底为什么想要见阿纲君,又为什么要打云雀学长?”
我终于忍不住大声质问,话出口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气地发抖。
几乎从未有过的激烈情绪短暂占据了脑海,我怒视着站在花海之中的少年:“笹川学长也是被你打成那样的吗?你到底想对阿纲君做什么!”
“哦呀,生气了吗。”六道骸看向我,像是有点意外的样子。
但很快便笑着转向墙洞的方向,微微扬起声音,“犬、千种,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要装作听不见啊。”
很快,被打破的墙壁外便走进来两名少年,穿着与六道骸相同的军绿色制服。
左边的少年一头张扬炸立的金色短发,鼻梁处横亘着一道伤疤,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而右边的则在夏末时期戴着十分不符合季节的白色毛线帽,眼镜下的目光淡漠,缺乏表情。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屋里,略微躬着身子、看着就很像不良小混混的金发少年双手插兜,率先抱怨道:“还不都是千种拦着,不然我早就冲进来教训这个敢和骸大人叫嚣的家伙了!”
闻言,千种冷淡地推了推眼镜:“犬,太逞口舌之能了,明明是因为打不过才把人放进来的。”
犬:“……”
被同伴拆了台的犬面子上似乎有些挂不住,他偏头切了一声,不服气地道:“那又怎么样啊?没打过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你不一样被揍了吗!”
“所以从最开始我就承认了这一点。犬也该学习一下诚实这种品质了。”
“谁要学这个啊!又不能当饭吃!”
眼看两名手下就要自顾自地争吵起来,六道骸适时地插入进去,阻断了这场毫无意义的斗嘴。
他看向二人:“完整的排行榜已经拿到手了,稍微休整一下,千种明天就去找狱寺隼人吧。犬先留在这里,帮我看管一下不老实的小鸟,别让他醒来后逃出去了。”
“是,骸大人。”
犬收敛了斗气的表情,很乖觉地走上来,和千种一人一边拉住晕厥的云雀的手臂,粗鲁的将并中的风纪委员长拖了出去,淡淡的血痕划了一地。
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给过房间中除了六道骸以外的人任何眼神,就像是我们都不存在一样。
直到犬和千种离去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六道骸才转过头,重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说任何试探性的话语,径直朝我询问道:“如何,现在相信了吗?关于我口中的mafia的事情。”
“呃……”我沉默着,方才升起的怒火开始褪去,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我一直是不相信的。
可在亲眼目睹六道骸的所作所为后,我突然间便有一些信了。
只是黑手党这种东西……听起来实在是太遥远了。
比起这个,倒不如说是并盛的什么混混团体更加能够令人取信。
“害怕吗。觉得刚才的我很可怕吗?”六道骸说,十根修长有力的手指轻抵在一起,笑意从容,“即使现在不是,但沢田纲吉以后也会成为这样的人。算是让你提前体验了一下吧,应该感谢我才对。”
说出的话真的很欠打。
而面对打了云雀学长的人,我也确实做不出什么好脸色,硬邦邦地说:“阿纲君不会变成你口中的那种人。”
不,他压根连黑手党都不会去做。
以他那样胆小的性格,突然跑去跟他说你以后会成为杀人不眨眼的黑手党,他一定会被吓死的。
所以,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就像是看穿了我内心真实的想法一样,六道骸笑了下,不置可否。
“活动了一下,稍微有点累了。本来还有话想跟你说的,既然如此那就下次再说吧。”
他说着便举起手撩起一直垂落在颊边的刘海,被遮挡的左眼清晰暴露在我眼前。
少年语调柔和,带着某种蛊惑般的低吟:“睡吧,醒来后你就能看到想见的人了。”
血色的眼里瞳孔数字变换为一,天旋地转中,我不可控制的再次失去了意识。
——
依然还是那些梦。
红与黑交织的空间里,我捂住耳朵,试图阻隔近在耳边的痛苦尖叫与恐惧求饶,却收效甚微。
即使知道这些是假的,只是一个又一个梦境,可当我团成一团将自己抱紧时,冰冷的指尖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我已经知道六道骸想让我看见什么。
可即使如此,我始终无法将纲吉那样柔软的少年与梦中的一切联系在一起。
一阵风吹过,脸上冰凉凉的,我恍惚中觉得自己好像是哭了,但摸了摸脸,手上并没有水迹。
与此同时,面前的场景还在变换。
尖锐的枪声响起后,卷着火舌的烈焰裹挟而来的高温无比真实,撩起的火星几乎要将我烫伤。
可我也无比清楚的认识到:这些都是假的,是六道骸故意让我看见的。
我更紧地抱住自己,把头埋进两腿之间,紧闭双眼藏进黑暗里。
就在这时,灼热的温度消失,场景又变了。
这次是洁白的房间,摆放着各种医疗器材,头顶的聚光灯明亮到有些刺眼。
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一边翻找着手术刀,一边窃窃私语。
——轮回之眼的载体已经确定了吗?就是那孩子?
没错,是他。听说适配性非常高,在这之前可是从未有过的。
既然如此就抓紧时间,尽快安排移植手术。有了轮回之眼的力量,其他家族在动手之前一定会有所忌惮的。
是,我这就去安排!
我茫然眨了下眼睛,面前的白大褂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不过六七岁大的小男孩,站在满地横陈的尸体中,鲜血浸透了他白色的裤脚。
和之前看到的一切都不同,这样真实的、宛如人间地狱般的修罗场景,让我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深蓝色头发的男孩似有所感,他回过头来,白皙的面容正是六道骸缩小版的模样。
异色的双瞳直直地望向我,就像是知道我在这里一样,这一眼穿透了时间与空间,如同过去映照下的未来。
在超越现实与梦境的幻影中,小小的六道骸微笑着:“现在,还不相信吗?”
“你在幻术中所看到的一切,皆为真实。”
第74章 发表
同日夜晚,并盛。
在经历了一场可以称得上是小型桌上战争的晚餐后,沢田纲吉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上了二楼。
推开属于自己的房间门,第一眼就看到吊床上已经换好睡衣的小婴儿,头顶戴着有些滑稽的粉红色睡帽,垂头背对的样子似乎是在擦拭什么东西。
“好快……到底是什么时候偷跑回来的啊?”
纲吉小小的惊讶了一瞬,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径直绕开正中央的矮脚桌,打开衣柜从里面翻找起来。
吊床上,正细心保养自己那一行李箱非法枪械的里包恩停住了擦拭的手。
黑黝黝的眼睛沉邃无光,当他看过来时,即使是在说提醒的话,语气也一如既往地平静。
“不早点睡的话明天早上是起不来的哦。”
“是是,我知道。里包恩先睡吧,毕竟是小婴儿,缺觉会很麻烦的。”
“那你呢?”
“我洗个澡就回来,不用给我留灯了。”
说完这句话,纲吉拿着从衣柜里找出来的浴巾与睡衣,转身朝二楼尽头的浴室走去。
将推拉门合上,拧开浴缸的水龙头。在等待热水放满的时间里,甚至可以清楚的听到隔壁房间里蓝波与一平追逐打闹的嬉笑声。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精力还是这么旺盛啊——棕发少年抽了抽嘴角,随即打着哈欠,恹恹地坐到了盛满热水的白瓷浴缸里。
身体被温暖的水流包裹,纲吉伸展了一下酸痛的四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惬意的表情。
他抬起眼看向被水蒸气氤氲的天花板,在难得安谧的空间中,忍不住的走起了神。
阳菜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也不知道在医院有没有被那样子的笹川前辈给被吓到。
虽然看起来是没有的样子,但总感觉……
感觉……
他感觉到了什么来着?
纲吉迷迷糊糊地想着,眼皮不自禁打起了架,意识在热意薰腾下渐渐变得模糊。
恍惚中,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或许是睡着前在想着女朋友的关系,就连梦境中也有阳菜的身影。
只是与下午分别时温馨的情景不同,在一片漆黑的梦境里,阳菜被明烈的火海包围,只能无助的将自己团成一小团,埋头的样子仿佛在哭泣。
【阳菜!】
目睹这样的情景,即使意识深处隐隐约约告诉他这只是梦,但纲吉仍旧心中一紧。
他尝试着呼喊她的名字,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翻卷的烈焰宛如无形的屏障,硬生生将他想要接近的脚步隔开,只能站在原地焦急地张望。
【不行,这么下去的话会无法靠近——】
眼看着滚烫的火舌就要将阳菜吞噬,情急之下,他一脚踏进了火圈之中。
那一瞬间,从未有过的剧烈痛楚自脚下传来。就在被灼伤的刹那,少年徒然睁开了眼睛,蓦地从浴缸中坐直了身体。
呼、呼、呼——
耳畔是如鸣鼓般疯狂跃动的心跳声,纲吉在惊惧中急促的喘息着,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平复。
就连时间似乎都短暂的停滞了片刻。
是梦啊……
他有些迟钝地眨了下眼睛。一粒颤颤巍巍悬挂着水滴自睫毛滑落,无声地跌入水面。
而且是很奇怪的梦。
回想起下午与阳菜分别时所感受到的刹那的异样,纲吉抹了把脸,微微皱起眉。
是错觉吗?
果然还是被影响到了吧。不然怎么会莫名其妙做这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