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览了一遍源目前调查到的资料,森鸥外别有意味地眉头微挑,微笑着说道:“要现在就告诉中也君这些事情吗?”
“不,暂时还不行,毕竟目标人物已经隐退多年,很难追踪锁定,而且还不能百分百断定这对夫妻就是要找的人……若是给予希望,最后发现仍是失望,就太过残忍了,不能让那孩子空欢喜一场啊。”
对于中原中也身世的继续调查,源是瞒着中原中也进行的,现在那孩子终于从这次事件中彻底走出来、并且更加肯定了身为人的他自己,这样就很好了,不是吗。
至于这个调查,如果有一天能够确定无误了,就当作是一份意外之喜吧。
作为一份庆祝的礼物再合适不过了:“中也早晚有一天会当上干部的吧,如果是他的话肯定能做到……到时候,就把这个作为祝贺升任干部的礼物送给他吧。”
庆祝他升任干部的礼物,她早就为他准备好了。
只是,到那时,她已经没有机会亲手把这个礼物交给他了。
当然,那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
“好了,孩子们的事情就先都放在一边吧。”
森鸥外伸出左手食指,轻轻抵在源的嘴唇上,紫红色的双眼微微眯起,在幽暗的办公室里更显出一份蛊惑:“现在,是大人的时间了。”
第79章
Chapter 79
暗杀王事件彻底结束后,休养生息了没多久,这一年的第二场风暴很快便袭来——席卷整个横滨的龙头战争。
这场战争在横滨持续了整整八十八天,被称为横滨有史以来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横滨的所有组织混战在这场腥风血雨中。
而也正是在这场战争中,双黑的名号正式打响。
钻石需要钻石来打磨,而这场战争,正是展现港口黑手党首领钻石打磨成果的时候了。
其结果是,大获成功。
港口黑手党成为了这场战争中的最大赢家,势力急剧扩张,正式成为了横滨里世界中无人可撼动的龙头老大。
双黑也成为了港口黑手党内部炙手可热的双子星。俨然已经成为了森鸥外的左膀右臂。
组织里的绝大多数成员对这个两个十六岁的少年也都是充满敬畏的。只不过对于中原中也更多的是敬,而对于太宰治,更多的则是畏。
太宰治被组织中的许多人私下里称呼为黑色的幽灵,如非必要,没有人愿意或者说是敢于去接近这个看起来相当阴郁的少年。
尽管只有十六岁,但那缜密到恐怖的大脑、以及骇人的刑讯手段,都令组织里无人敢当真将其视为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甚至光是被其盯上一眼,便会有一种被阴冷的毒蛇缠绕上的窒息感。
而太宰治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或者说,他也没兴趣与那些人接触。
拒绝了高级的公寓和豪华的别墅,执拗地独自一人住在港口岸的一间集装箱里。
起初源自然是反对他住在那种地方的。但反对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又收回去了……因为她看到了他那如枯叶般的鸢眸中的失望。
一年前,他选择加入港口黑手党,是因为在黑手党的世界中,死亡是日常的延长。
在他看来,死亡并非生存的反面,而是拼凑出生存的一部分,如果能够近距离地观察死亡,也许他就能掌握生存的全像吧。
结果,却仍然是失望。在这里,他依旧没能寻找到生存的意义,这个无趣的世界依旧让他感到痛苦、没有想要停驻下来的渴望。
森鸥外对太宰治采取的几乎是放任的态度,只要不损害到组织的利益,就随太宰治的意,爱住集装箱就住去吧。
而源的态度则是一如许多年前,对待年幼的津岛修治时那样,理解却并不涉入,他若愿意诉说,她便静静聆听,他若不愿多言,她也不会硬生生地闯入那个只属于他的世界去刨根问底,更不会傲慢地把自己当成一个救赎者去自以为是地要成为他的光。
偶尔去集装箱那儿给他送份蟹肉粥就够了。
他要是不在,她就把饭盒放到那儿,吃完后第二天他自己会乖乖把饭盒送回来;
他要是在的话,她就陪他吃一点,顺便听听他那些不时蹦出的思维跳脱、引人吐槽的奇言妙语。
倒是偶尔,他那只如黑泥深渊般幽寂的眼中会闪出一抹高光,比如——
“呐,呐,源夫人,我交到了两个很有趣的朋友哦。”
比如,在提到他在龙头战争时期交到的那两个名为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的友人时,眼中的愉悦没有丝毫的伪装,像个兴致勃勃地向家长介绍着自己的朋友的小孩子一样。
这样,也不错。
至少又多了两个能够真正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如果那俩人能少带着他出入酒吧这种地方就好了。身为专业医生的她真的不建议在这个年纪就接触酒精啊。
……
龙头战争结束后的收尾工作进行得差不多了,生活也终于又恢复到了规律正常的状态。
而除了一如既往所负责的工作外,源还不得不又额外多了一项任务——给梦野久作疗伤。
年仅七岁的梦野久作在龙头战争期间第一次被派上战场,森鸥外原本并不想这么快就动用这张王牌。
毕竟脑髓地狱这个异能一旦失控,也许会反噬己方,但当时的局势已容不得他犹豫。
结果很成功,梦野久作的脑髓地狱给敌方造成了大面积的毁灭性伤害。
这也给了森鸥外很大的鼓舞,渐渐开始把这个小孩子当成一个正式的港口黑手党成员来对待。
而这个异能,对于梦野久作来说无疑是残酷的。因为想要发动这个异能,前提就是目标人物需要对梦野久作造成伤害,无论是大伤还是小伤。
尽管出任务时,随行保护的武斗派人员会尽量确保把梦野久作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
但那种真刀真枪、甚至异能相斗的场合,想要做到这点又谈何容易。
每次受伤回来后,向来任性的梦野久作都一定要源来为他处理伤口,不许其他任何人碰他。
一旦其他人意图靠近他,他会不辨是非地把诅咒施与到那人身上。
他只相信源不会伤害他,只有在源的面前,他才敢放下手中那个用来诅咒他人、保护自己的玩偶娃娃。
【源夫人,神明是公正平等的吗?】
一次疗伤时,看到这孩子仰起头来用单纯又迷茫的眼神注视着她、听到他困惑地向她问出这句话,源不觉间捏紧了指间的酒精棉球,任由酒精的灼热侵蚀在手指肌肤上,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
她此刻感受到的,只有这个孩子也许一念之间就会崩溃破碎掉的世界。
然后,对这个世界施与诅咒。
【当然,神明当然是公正平等的。】
真实的话语,怎样也无法说出口。
她对这孩子说了慌。
然后,看到这个向来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的孩子对她扬起单纯又灿烂的笑容时。她觉得,真正残忍的,也许是她啊。
……
天气不错的一个午后,源没有让那几个大大小小的男人跟着,自己去市中心的商业街享受一个人的潇洒购物。
太宰和中也,只带一个的话,绝对会被另一个指责偏心(主要是太宰),但两个都带的话这一路就别想安宁了;
久作的话,这个年纪的小不点没走几步路就嚷嚷着喊累,拽着她要去快餐店里点一桌没营养的食品;
至于林太郎……一个不留神,这人说不定就直接一头扎进童装店里给爱丽丝置办小洋裙了,呵呵。
蓦然发现,她身边连个能好好陪她一起逛街的懂事贴心的小女孩都没有,从太宰到中也到久作……她养的全都是儿子啊!
想要个女儿,嘤。
而不知是不是她心头的怨念太强烈了,就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午后,就在这间平平无奇的商场里……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重逢了她曾经错失的女儿。
原本只是来逛街购物的与谢野晶子在看到迎面而来的女人时,一时间惊讶不已:“源医生!”
对于与谢野晶子来说,两人自从常暗岛一别,已经八年未见。
然而对于源来说,过去在横滨的这两年半里,她一直都有暗暗关注与谢野晶子,甚至偶尔还会隔着街道,在人群中远远地望一眼这女孩。
“好久不见啊,晶子,你长大了呢。”
两人一起喝了下午茶。
有些不能说的事情,她自然不会说,而有些没必要瞒着的事情,她也不会刻意隐瞒……比如她和森鸥外结婚了的事情。
与谢野晶子惊讶到险些一巴掌把手里的咖啡杯拍个稀碎,对源投以的那质疑又迷惑的眼神一如当年那般……质疑源选男人的眼光这么多年都没有矫正过来啊。
而聊到最后……
【源医生,你当年所说的,一个真正接纳我的地方、让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使用自己独特才能的地方,我已经找到了……源医生你呢?】
听到与谢野晶子的这句话时,源心中是欣慰而又感慨的。
曾经,她在与谢野晶子的身上寄托了一份当时的她追寻了二十二年都未能触摸到的希望,她也知道如今的与谢野晶子将那份希望实现了,在武装侦探社过得很好。
至于她自己……
【嗯,我也找到了。】
她想,对她而言的那个地方,就是港口黑手党了。
……
回到港口黑手党后——
“心情不错呢,源。”
森鸥外微笑着看向走进办公室的源。
源推开门走进办公室时,看到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也在,站在办公桌前向森鸥外提交任务。
“嗯,今天在商场找到了家不错的咖啡厅。”
源微笑着随口应着,然后把左手拎着的两个小购物袋分别递给了两个少年,里面装着的分别是俩人爱吃的零食。
同时又把右手的小购物袋也给了中原中也,这是买给梦野久作的,让中原中也一会儿给梦野久作送过去……要是让太宰送的话,可怜的小久作怕是别想吃到了。
森鸥外委屈巴巴地趴倒在办公桌上,满满的怨念:“什么都没有给我买啊,好过分……”
今天心情相当不错,源觉得也该好好宠自己男人一把了,难得龙头战争结束,精神不用那么高度紧绷了。
源走到男人身旁,俯下身子,凑到男人耳边悄声说道——
“当然有给林太郎的礼物啊,但是买的款式种类太多了,就让商场的快递服务送过来了……全都试一遍的话,林太郎今晚能坚持到最后吗……不行的话,我可以帮忙调药哦……”
接收到了话里暗示的森鸥外眼睛一亮,瞬间一扫颓丧,精神抖擞……能!必须能!坚持到天亮也完全没问题!
接着,扫了个眼神给还在这儿当电灯泡的俩孩子。
太宰治啧了一声,心中暗暗吐槽着肮脏的大人世界啊,然后就示意还杵在那儿的中原中也赶紧撤吧,再不撤这两个成年人就要开始辣眼睛了。
中原中也则是一脸懵……刚刚的任务结果还没汇报完呢,混蛋青花鱼你是不是又想偷懒!
而收到的却是太宰治怜悯的眼神……好吧,忘了,我们的荒神大人其实才九岁啊。
九岁的孩子又能懂什么呢——
第80章
Chapter 80
龙头战争尘埃落定后,港口黑手党以横滨里世界绝对王者的身份举办了晚宴,邀请所有同港口黑手党有合作关系的组织和个人都来参加。
既是联络感情,也是向所有势力的示威。
晚宴开始前,举办晚宴的大楼,其中一层的露台——
“津岛先生去世了,就在昨天凌晨的时候,以自尽的方式换取敌对者放过他的家人。”
源一边望着夜色下霓虹闪映的横滨,一边告诉着身旁的少年这条她最新得到的情报。
当然,津岛先生以命来护周全的家人里并不包括津岛修治。
毕竟津岛家的小儿子津岛修治早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得知津岛先生不在了时,她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感伤多多少少总会有一点。
毕竟就算是个不讨喜的前任上司。但当初也的的确确是他把她从福利院里带出来的,如果没有和他的相遇、如果没有被他发觉才能,她现在……又在干着什么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应该是会走上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吧。
而且,她无法否认自己心里还有一种隐秘而卑劣的想法……
还好,还好津岛先生撑到这个时候才彻底撒手人寰,真的是,太好了。
至今她能够平安无虞地缩在港口黑手党里。除了因为包括那个酒厂在内的外界组织如非必要根本不想来掺一脚横滨的混水,也是因为她终究还是津岛先生的下属,只要津岛先生还活着就需要顾忌他的势力。
如今,津岛先生死了,正好港口黑手党也取得了在横滨的绝对王者地位,所拥有的诸多异能力者也令外界颇为忌惮,对她来说无疑已经成为了坚厚的保护屏障,她总算能差不多安心下来了。
“是吗,死了啊。”
一旁的太宰治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并没有什么动容。或者说,他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是正确的。
这是二人自从在横滨重逢以来,第一次提起那个姓氏为津岛的男人。
然而第一次提起,便是在说着那人的死亡。
痛苦难过吗?似乎并没有,他和那个男人之间从来就不是父慈子孝的关系。
甚至自从六岁起把他一个人丢在英国后,彼此间就没有再见过几次面,他和那位血缘上的父亲的所有相处时间加起来,怕是还没有和森鸥外这位法律意义上的养父这两年半来相处的时间多。
他只是好奇,那个男人在死亡的那一刻,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呢,不是有许多哲学家都说,人在死亡的那一刻才能真正地认清自己吗。
所以,那个男人的死亡,究竟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