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野弥音上下打量,目光在对方状态栏上最醒目的图标里定格。
【迷茫:你的脑袋里空空如也。】
迷茫吗?
月野弥音想到了什么。
说起来,模拟人生这个游戏在进入夜晚后,主控市民时常会遇到上门拜访的吸血鬼。
而如果这时主控市民开门跟吸血鬼搭话,则会发现对方的初始状态基本都是【迷茫】。
月野弥音其实不太清楚为什么会这样设定。但如果一定要解释的话,她觉得有很大可能是因为这些家伙生命太长又不需要睡眠。
所以一到晚上就寂寞难耐,不得不到处敲门,跟人类讨论讨论人生与鬼生的意义才过得下去的样子。
不像她,白天夜晚都有班上,根本就没那个空闲思考所谓的意义……算了这不是重点。
总之,在进入全息版模拟人生三个月来,月野弥音从来没有在晚上被带着迷茫状态的同类敲过门。所以她的脑袋里都快忘了这个设定。
可现在,一位大美人同类突然上门拜访?
为什么?难道是来准备跟她讨论鬼生意义的吗?
第一次看到除自己以外的野生吸血鬼,月野弥音心中新奇,原本想要立即关门的动作一顿,多嘴问了一句:“你是谁?你找我吗?为什么?”
像是有什么无形的边界被骤然打破。
这一刻,门外的大美人蓦然惊醒,脸上与状态栏的迷茫一扫而空,眼中也有了神彩,就像是游荡在世界之外的灵魂终于重回躯壳。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大美人震惊地打量四周。
“我是活着……还是死了?我明明死了……不,不对,我还没到死的时候……不对,错了,全都错了……”
她的发言一片混乱,似乎脑袋还不太清醒,目光落在月野弥音身上时,也充满了不明缘由的惊惧与警惕,“你是……死神吗!”
“死神?”月野弥音有些惊讶,但很快认真解释,“不是哦,我可当不了死神。”
在模拟人生里,除非是开启作弊模式,否则主控市民既无法转职死神,也无法与死神建立关系、请求死神加入主控市民的家庭。
所以说到这个,问题又回到原点——如果她真的是死神,就代表她一定开启了作弊模式。
而如果她真的能开启作弊模式的话,她早就使用作弊大秘籍妈妈的遗产让自己瞬间暴富了,何苦还要当那007的打工人?
“不过我虽然不是死神,但我却有将人的灵魂从死神手中交换回来的能力哦。”月野弥音开了个玩笑。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月野弥音没开玩笑的时候,她频频收到【喜剧】技能经验值增加的系统提示,可每次在她有意跟大家开玩笑活跃气氛的时候,系统却都像死了一样,而周围的人反应也颇为奇特。
就像现在。
门外,大美人周边的空气冻结,神色凝固,就像是被上帝按下了暂停键。哪怕是月野弥音高达6级的喜剧笑话都没办法把她逗笑。
月野弥音灰溜溜挠了挠脸,准备默默关门,结束这一次的无效交流。
但下一刻,门外的美人就向月野弥音露出了一个像是僵硬的笑。
“原来如此……那就……打扰了……”
说着,那位美人就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像是一只警惕恐惧却又不得不靠近人类的流浪猫那样,慢吞吞地踏进了院子。
月野弥音呆了呆,下意识让开门,让这位大美人进了屋子。
可直到月野弥音茫然关门,跟对方在客厅坐下后,月野弥音才在一片诡异沉默中恍然回神,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等会儿?自己好像一开始没有打算邀请她进来吧?
·
安室透如同着魔一般,将手伸向屏幕,去触碰那条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讯息。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屏幕的那一瞬间,安室透眼前一黑,倒在了屏幕前。
他睡着了。
不,应该说——他醒来了。
从现实的米花町里醒来了。
……
现实……
米花町……
降谷零从床上睁开眼。
这一刻,清晨的曦光与微风攀上他的窗户,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房间内虽然缺少生活气息更无温馨可言,但却也是一个足够让他暂时落脚的安心之地。
只不过奇怪的是,这一天的他醒来后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第一时间起床检查工作,而是困惑于自己的梦境。
“月野弥音……怎么会突然梦到她……”
而且梦中的她,竟然还跟当年的黑衣组织挂钩?
这算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降谷零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坐在床边,静心思考,半边身体沐浴晨光,半边身体沉入黑暗,一如他此刻被撕裂的身份与理智。
如今,离剿灭黑衣组织已经过去整整三年了。
经过这么多年这么多人的牺牲与付出后。三年前,一切终于都得到了回报——
那个庞大的组织,自上而下分崩离析;那些十恶不赦的恶徒,不是束手就擒,就是在被追击中陆续射杀、确认了死亡。
而至于那位对捣毁组织贡献巨大的小侦探,不但得偿所愿,成功用解药恢复了大人的身份,更是将日本警方的救世主这个称号重新拿到手里,还未大学毕业就成了大名鼎鼎的名侦探。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半年前,一个近乎恐怖的意外降临了这个世界。
作为当时离这个意外最近的两人,降谷零与工藤新一得到了应对这个意外的一定主动权。
于是他们很快就决定重新合作,如同当年对付组织那样应对这个意外,共度难关。
然而在某一天之后,那位曾经与他精诚合作的小侦探却与他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矛盾。
这样的矛盾,或许可以说是理想主义者与现实主义者的区别,又或许可以说是天真的善者与铁血的恶徒之间的冲突。总之,二人之间的合作陷入僵局。
昨晚,降谷零又一次打电话给工藤新一,劝说那位大侦探不要这样死脑筋,不过显而易见的,他再次失败了。
“安室先生,在你看来我们是在做什么?执行正义?拯救世界?不对,不要把我们的行为标榜得如此伟大,我们仅仅只是在杀人而已。”
“用杀死无辜者来维护的正义,永远不会是真正的正义。因为人的性命永远不可以以数量为单位放在天平上称量轻重。
这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事,所以我绝不会认同这样的行为!无论你劝说多少次,我的答案都不会改变!”
“我会找到更好的办法的。”
“就当我是愚蠢吧。”
谈话不欢而散。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场不愉快的谈话,这天晚上,降谷零做了一个荒唐的梦。
他梦到自己重回组织还在的时候,梦到自己从被琴酒屡次怀疑的人成为了怀疑琴酒的人,梦到自己在幼年友人宫野明美还没死时就与她相见,甚至还梦到了与组织纠缠不清的月野弥音……
月野弥音?
竟然是月野弥音啊……
降谷零闭了闭眼。
这一刻,他想到那个奇妙的游戏,想到了那张一次又一次走向死亡的脸。
工藤新一认为,只要是有智慧的,都可被称为生物。而自我定位为人的智慧生物,与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降谷零并不觉得月野弥音是人类,更不认为对方真的具备了人类的智慧。
因为降谷零清楚记得,每一次游戏的终末,在月野弥音每一次面对他的枪口时,她都会问出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呢?难道我没有活下去的资格吗?】
每一次每一次,月野弥音都会问同一个问题,就像是因逻辑错误而陷入死循环的机械人偶。
因此,哪怕月野弥音看起来像人类,表现得像人类,甚至在面临死亡那一刻脸上浮出的困惑与悲伤也那样像人类,降谷零也从不认为月野弥音是具备智慧的,更不认为她是人。
月野弥音,说白了不过是一个按照早被编写好的底层逻辑行动的智能机械而已,它不是人,也永远不可能是人。
所以,当有一天这样的人威胁到公众安全时,它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毁灭。
工藤新一口口声声说他们是在杀人。
可降谷零就从来不这样想。
他只是在毁灭一样本就不该存在的东西。
第21章 深不可测
月野弥音在客厅里,与那位——月野弥音看了眼人际关系栏中的家庭访客名单——
与那位名叫莎朗ㆍ温亚德的大美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月野弥音心下懊恼,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就鬼迷心窍让开了门,把这位神思不属的大美人让进了屋子里,才令自己陷入了这样的窘境……倒不是说跟人坐在客厅里相对无言相互瞪眼会令人很尴尬。
AI又不是人类,怎么可能会因为人类的社交困境而感到尴尬。
真正困扰月野弥音的是消失在屋子里的猫猫……哦,对了,还有她便宜儿子。
所以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找猫……和儿子,可现在客人都进了门,她作为主人就这样丢下对方似乎也不好?
所以,有没有最快请走客人的办法?
吸血鬼的技能里好像也没有让客人回家这个能力啊。
或者,用吸血鬼的力量。
月野弥音自顾自沉浸在怎么不伤感情地尽快把来客赶走这件事上,完全没有因社交困境而尴尬。
然而她坐得稳,不代表来访者坐得稳。
来访者原本就是个多疑多思的人。于是在被月野弥音冷处理后,更是在高压的气氛下生出各种杂念,不但难以安下心来,甚至一度恐惧得想要逃跑。
但她不得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强迫自己稳稳地坐在这里,甚至强迫自己打消逃跑的念头,最好不要在面前的这位神秘少女面前做出任何引起对方误会的事。
因为她非常清楚地记得,她莎朗ㆍ温亚德,或者说是名为贝尔摩德的千面魔女,早已经与那个罪恶的组织一同死去了。
那一刻,在死亡降临之际,贝尔摩德其实心中并无懊悔、也无遗憾。
因为她相信,死亡并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新的开始。更何况她也真的等到了那颗贯穿她心脏的银色子弹,如愿迎来了灿烂的死亡。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这样的死亡,或许就是她这漫长一生的真正解脱吧——直到再次睁开眼时,贝尔摩德都是这样想的。
可谁也没告诉她死亡并不是终点这句话根本不是哲学比喻心灵鸡汤,而是一句朴实无华的白描啊!
搞什么啊?
为什么这样富有哲理与安慰的话语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在她面前揭露真相?
死亡并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新的开始——因为你随时可能被人从坟墓里薅出来。
淦!
想到自己的死而复生,想到面前这个少女开门时提点般的那句我有将人的灵魂从死神手中交换回来的能力,贝尔摩德就忍不住心情凝重,后背与掌心也渗出了微微的汗意。
这一刻,贝尔摩德的心中冒出了无数的阴谋论:
这个神秘少女是什么人?为什么她她有沟通死神、令人死而复生的力量?
为什么她要救下自己的性命?为什么她偏偏选中了自己?
她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这一个又一个黑深残的问题,将贝尔摩德吓得够呛,也令她在收到月野弥音的眼神示意后第一时间妥协,乖乖进了门,乖乖坐在沙发上不敢吭声,只等待这位神秘少女的问询。
然而这个神秘少女明明令她复生、还将她引到此地,令她进入这座神秘之地,可她坐下后却又一言不发,只垂眼沉默,任由空气中弥漫开森然无形的压迫感。
贝尔摩德明白,这是上位者给下位者的下马威,是上位者用无形的施压来令下位者低头、令下位者畏惧敬服的常用手段。
这样的手段,贝尔摩德没有少见过,也没有少用过,但如今当它在这样神秘的人物神秘的地点里重现时,哪怕贝尔摩德对其中套路一清二楚,却依然忍不住冷汗连连。
紧张而恐怖的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一小时。
贝尔摩德在这样的沉默中勉强保持镇定,是因为她试图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沉稳、用低头表达自己的谦卑。
这样一来,面前这位神秘少女才会如同她以往的那些上司一样,赞叹她的聪慧可用,率先开口解除这一次的面试与下马威。
可冷不丁的,贝尔摩德蓦然想起一件事:面前的这位少女可是能够与死神打交道的可怕人物啊!这样的人物,怎么能够套用人间的规则?
她作为被复生的那个死人,在这样的少女面前,应该表现得更谦卑听话才行。
因为她的能力在超能世界肯定不像人类世界那样有用。所以她自持能力的本钱其实并没有她最初预估的那样足够。
糟了!要赶快改变策略!
而什么策略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拉近两个女人的距离呢?
贝尔摩德抬眼看着月野弥音,做下决定:夸她美。
不管是什么性格的人,都不会讨厌奉承。
哪怕对方不吃这一套,理智上知道你只是在拍马屁。但只要不拍在马腿上,那就多多少少能够拉近点距离的。
想到就做……
贝尔摩德迅速打量了月野弥音一眼。
这时,月野弥音虽然早已结束夜班回家,但因吸血鬼几乎没有个人卫生需求的缘故,她身上干净如初,行动也没有什么滞涩,白天还不用上班。
因此也就完全没有换衣服,还穿着那套白色露背礼服,一副随时可以跟咒灵干架的样子——当然,在普通人眼里是随时可以出席宴会的样子。
不过贝尔摩德眼光很高,模拟人生系统出品的那批发款礼服和批发款黑珍珠项链可入不了她的眼,真正吸引她注意力的,是编在月野弥音银发中的黑色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