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丁顿公爵从左边踱步到右边，又从右边踱步到左边。
被其他贵族百般嫌弃的淤泥，溅到他的裤腿上，也丝毫无法引起他的半分关注，
他的黑暗神大人，竟然答应帮助芙兰殿下伸展黑暗魔法，救活这块田地。
要知道，这可是白天啊，是光明神势力强大的白天。
这里位处他所在的国家，一旦有个闪失，他要怎么向其他信徒们交代呀。
“呜呜，如果大人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不行，我在沮丧什么，我必须坚守到最后一刻，用生命为大人对抗光明势力！”
“好担心大人啊。”
“快来人，多拿几把伞来，以防万一！”
周围的其他贵族，就看到这位公爵大人跟变脸一样，一会满脸抑郁，一会神情严肃。
然而他们没人敢问。
*
等邀请的人来齐后，白雪清了清嗓子，亲自主持这场比赛。
“我黑森林国亲爱的子民们，我尊敬的各位贵族大人们，今天将由你们共同见证，我的芙兰教母，和这位名为米娅的仙女，在魔法上的造诣。这片土地将会被分为两块，她们将分别对土地施展魔法，谁的魔法能焕活这片土地的生机，谁就是今天的胜利者。失败的人，将会离开黑森林王国的土地。”
白雪说完退后了几步，还偷偷地和芙兰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她好像一点不担心芙兰会输。
为了公平起见，芙兰站在这片土地的右侧，米娅仙女站在土地的左侧，同时施展魔法。
仙女米娅礼貌地朝着观众鞠躬，胸有成竹地挥动魔法棒，亮蓝色的光点出现在她的魔法棒上。光点顺着她前方的田地，飘动着往前延伸。
很快，半块土地上，都是亮蓝色的闪烁光点。
从未见过魔法的平民们忍不住惊呼，就连不少贵族都往田地里探出了脑袋。
白雪只看了一眼，目光很快回到了芙兰的身上。
芙兰朝着田地水平伸出右手，魔力缓慢往她的手尖凝聚。无形的风，将她的裙角掀起，轻轻晃动着。
在她的魔力施展的同时，她脚下的影团，朝着这半块土地开始迅速延展。
就像是稍纵即逝的黑暗舔舐过大地的一角，光影晃动过后，田野上留下了细细密密的黑色闪光点。
比起米娅仙女的蓝色亮片，这些黑色光点在泥土上有些不太起眼，自然没有夺走太多人的目光。
但是施展完魔法的米娅却猛地抬起了头，看向另一头的芙兰。
就在施展魔法的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了，粘稠的，沉重的，像雾气一般涌动的黑暗魔法的力量。
这几天她构想着如何挤走这位教母，差点忘记了黑暗魔法这一茬。
她的精灵已经离开一段时日了，光明神大人那里还没有音讯。
也是，忙碌的光明神大人，怎么会在意她这种小仙灵的信息呢。
“天呢！发芽了！”
“种子竟然发芽了！”
议论声唤回了米娅的注意了。
那是当然的，让植物焕发新生和祝福土地的魔法，她很早就会使用了。
这对她来说，是轻而易——
抬起头的仙女米娅睁大了眼睛，她的魔法棒僵在了空中。
原本贫瘠的半块田野上，埋在土壤内的种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冲破土层，葱葱绿绿地发芽。
棕黄色的泥土，很快被一颗颗绿油油的小苗覆盖。
只不过，发芽的土地，不是她这一边的。
被她施展了魔法的这半边土地，蓝色的灵粉依旧披散在毫无动静的土壤上。
别说是发芽，连点绿色都不曾看见。
为什么会这样？！
芙兰的面上没有半分惊异，她可是亲眼看到黑暗神大人让一株苹果苗在手心下发芽的。
她转身看白雪，她已经抑制不住地捧脸凑了过来，雀跃地看着这片土地：“芙兰教母，我真是太佩服您了！”
对贵族而言，这就是看了个魔法，而对平民而言，意义就不一样了。
颗粒无收的土地不止这一块，如果其他田地能像这半块田地一样，郁郁葱葱地长出小麦和谷物，那么就会有很多人吃饱肚子，粮食也会便宜一大截。
在他们眼里，这片发芽了的土地，就是以后香甜的面包。
最激动的莫属白胡子农夫，这片土地已经多少年没有长出作物了。
泪水慢慢盈满了他的眼眶，上一次也是，他壮着胆子去城堡请见公主殿下，下午被多收的租金就被退了回来。
现在的这位公主殿下，才是黑森林国家的希望，才是他们平民的希望啊。
“大家别相信她，她是用黑魔法的邪/教徒！”
一声响亮的喊声，从田野边窜起。
芙兰侧目，看向紧皱眉头，手握魔法棒的米娅仙女。
“黑魔法？你在说什么？”
“不会有错的！”米娅确信道，“她就是我很早就发现的，使用黑魔法祸害这个国家的邪/教徒。”
即便芙兰被仙女这般指着，白雪也没有退开芙兰半步。
芙兰镇定地笑了笑：“这位仙女，您说我是使用黑魔法的邪/教徒，我是做了什么坏事吗？”
“芙兰教母教我如何减轻子民的负担，劝说贵族大人们减少租金，还提前告知我为前两日的大暴雨做准备，仙女您是误会了什么吗？”白雪的声音虽然没有那么响亮，但是在自发的传递下，很多人都知道了她说话的内容。
“我没有误会。”仙女米娅早已不似施展魔法前的得体有礼，“我的光明魔法会失败，一定也是因为她施展了黑暗魔法，黑暗魔法只会带来死亡和毁灭，总有一天会侵蚀这个国家。”
黑暗魔法不可能赐予土地复苏的能力，一定是她把她施展的魔力调换了。
芙兰的嘴角依旧挂着笑容：“您如果觉得因为您的魔法无法让土地恢复肥沃就会被赶出去的话，其实不用那么担心，公主殿下很通情达理的，您不想离开就跟她说说呗，她不会赶您走的。”
这些话一出口，听到的人明白了。
原来是这位仙女不服输，不想离开黑森林国，强行在这里掰扯对手呢。
毕竟他们亲眼所见，是芙兰这一边，成功唤回了土地的生机。
田野的另一边，劳温公爵可不管土地长不长得出作物，既然这时的仙女意图对抗黑女巫，那是他助力的最好时机。
“公主殿——”
“公主殿下！”
劳温公爵抬头，发现竟然是以前不怎么参与任何政事的斯丁顿公爵先他开了口。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位年轻的公爵，斟酌着用词，“这个魔法失败的女人，才是伪神的邪/教徒，她假扮仙女混入我们国家，为的是扰乱我们国家的秩序，给我们带来苦难。”
芙兰看了一眼斯丁顿公爵，压下嘴角的笑意，跟着严肃地点点头：“对哦，请问仙女，您为我们国家做过什么呢？”
唆使王子取得皇位，谣传芙兰是冒牌货，明知暴雨却不告诉等着公主求救的仙女米娅哑口无言：“……”
“邪/教徒！”
“滚出黑森林王国！”
“滚出我们的土地！”
有了第一声，就有第二声。
平民的声音越来越响。
邪/教徒竟是她自己吗？
第15章
她不是故意逃学的
“真可怕，你真可怕，你竟然给整个国家的人都洗了脑，你比以前的黑女巫可怕多了！”
仙女米娅胸有成竹的来，哭哭啼啼地离开。
芙兰也没想到光明神手下的仙灵女巫，会以这种方式收场，慌乱逃离黑森林国。
她明明是凭“实力”赢得的比赛，怎么又是“邪/教徒”，又是“真可怕”。
“怎么回事，明明是她自己提得赌注，输的人离开黑森林王国，怎么就骂上人了。”芙兰故作苦恼般唾弃道，“真是的，输不起就别赌呀。”
“芙兰教母，她走就走了，您别不开心。”白雪认真安慰道，“这位仙女这么没本事，我看光明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机会我再去拜访一下斯丁顿公爵，他崇敬的那位神明一定比光明神厉害多了，不知道有没有教母您那么厉害。”
还藏在芙兰影子里的某位神祇：“……”
这场跌宕起伏的比赛一结束，九成贵族坚信了芙兰的实力。
有这么强大的女巫给公主坐镇，他们也只好老老实实为王国效力了。
那可是把伪神邪/教徒打哭的实力！
劳温公爵还楞滞在原地，斯丁顿公爵一发言完，劈天盖地的“滚蛋”和“邪/教徒”把他的声音直接掩埋，哪里还有他发言的机会。
“劳温公爵，您刚才是也想说什么吗？”斯丁顿公爵还不忘回问他一句，“刚才我真是太气愤了，所以抢了您的话，希望您不要介意。”
斯丁顿是真真切切的生气。
要知道，那位仙女可是大不敬地指芙兰的位置大喊邪/教徒，先不论他有没有被波及划分进去，那里所在的，还有他的黑暗神大人啊。
当着他神明的面，喊信徒邪/教徒，这搁哪位信徒，都会气得咬牙吧。
“……斯丁顿公爵，您刚才把我心中所想说出来了，您说的很对。”劳温认怂。
仙女都跑了，他再继续和黑女巫作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过分点的话，说不定他都会被当成邪/教徒赶出黑森林国。
“喂，你不是说今天要给那丫头点教训吗？”劳温公爵夫人比起审视现在的状况，更在意还能再多买几条裙子。
“不想被赶出去的话，就别说下去了。”劳温公爵压低声音，告诫自己的夫人，“想买裙子自己想办法，我是没辙了。”
贵族们离开后，平民们终于有空间朝着田野迈近一步。
一部分人小心翼翼地弯下腰，珍重地望向绿色的幼苗。
“这么生机的小苗，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了。”过去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幼苗，多少被摧残的弱不禁风，或是蔫蔫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
还是白胡子农户见多了世面：“别在这光看着，快点来搭棚子保护一下这些幼苗，再下雨要怎么办！”
“好好好，来嘞！”
远处的白雪也正要上马车回王宫城堡。
“教母大人，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开心，是因为和我一样，惊喜于您的魔法吗？”白雪有些困惑。
作为教徒里的例外，一点不生气的芙兰，注意到唯一没走的贵族斯丁顿公爵，望到她一只脚踏上了马车，踩进了阴影中，他才看似放心下来。
她这才意识到，某位黑暗神，好像还在她的影子里。
过了好一会，她才和白雪解释道：“如果你三天没吃饭，突然一份大餐放在你眼前，你也一定会开心到热泪盈眶的。”
白雪懵懂地点头：“那我希望我的子民们，每天都这么开心。”
芙兰：“。”好像哪里不对。
***
既然答应了黑暗神要快点替他寻找封印了灵魂的光明魔法道具，芙兰也不能再拖了。
她早早派人给缬尔曼国的女皇送去了信件，自己这边开始钻研前黑女巫留下的魔法秘典。
除了要帮助白雪一起处理国中的大小政事，另一边，斯丁顿公爵虽然不满意芙兰多次拉他尊贵的神明做这做那的行为，还是雨打不动地接她去上课。
和仙女米娅比试的第二天，芙兰就发现了。
为了帮助她赢得比试，唤回土壤的生机，黑暗神本就不剩多少的魔法，几乎用竭了。
他给她上课时，大部分情况下选择了自己最不耐烦的口头表述，而不是演示。
芙兰因此内疚了几天，毕竟作为交易，对方又教自己魔法，又替她施展魔法，而她至今一片灵魂都没能找回来，代入后她都替黑暗神不平。
在送去信件后的半个月，芙兰受到了回信。
果不其然，缬尔曼国的女皇盛情邀请芙兰去做客。
第二日一早，芙兰就命人备好了行李和马车，准备上路。
白雪作为刚刚失去老国王的黑森林国管理者，自然是不可能跟着一起来的。
一听到要和芙兰分开一阵子，她的眼眶都湿了。
芙兰甚至有一种，她这回的眼泪流得比老国王死去时还要多的错觉。
这应该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吧？
她没有带特别多的侍从，毕竟她这次去的主要目的，是做一些可能见不得人的事。
万一缬尔曼国的女皇不愿意给出魔法道具，她就要用特殊手段了。
马车车厢内被布置得干净整洁。
她拉开帘子，清爽的风迎面扑来，倍感放松。
芙兰放心的下白雪，离开前查姆王子几乎拿性命担保，他一定会将功补过，保护白雪的安危。
她也施展了一些小小的保护魔法。
但她放心不下魔镜——
“芙兰殿下，能跟您一起出门，真是我的荣幸。”对面座位上的魔镜，话多得快从嘴里溢出来了，“我要么是被挂在黑森林老房子里的墙壁上，要么就是被黑女巫挂在城堡房间的墙壁上，您知道吗殿下，墙壁上有多少条裂缝，有多少只蜘蛛爬过我都数得一清二楚，还有……”
芙兰充耳不闻。
自从仙灵女巫一离开，她就把魔镜从床底下放出来了。
它的话却只多不少。
第三日太阳落山后，正在喝茶的芙兰握着茶柄的手振了一下。
她抬起视线，发现只有魔镜在对面滔滔不绝。
当她以为是错觉而正要松一口气时，车帘轻缓晃动，一股无形的黑色阴影，自车厢底部涌出，沿着车厢壁攀岩，将整个车厢拢住。
马车意外碾到石子突然晃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