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这样，是哪样？”他反问道。
“比如……”芙兰努力寻找着措辞，“您也会像进入我的影子一样，进入其他人的吗？”
“……”神明语塞了。
他在这个世界上，度过了千年万年。
陨落，复生。
他自认为自己和那虚伪的光明神不同，虽为神明，但通常会选择跟着感觉来做事。
他知道芙兰从未信仰过自己，过去也不在意她是否成为自己的信徒。
而现在……
今日他的信徒说要去王宫汇报工作，他就想到了她。
就想来找她。
不仅仅是今日，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就注意到，自己作为神明的那点不易波澜的情绪，总会被她牵动着，就连黑暗无光的那段时光，他的心绪变化都没有现在复杂。
“我在这个世界上度过了很长的时间。”
他想告诉她，太漫长了，他当然不可能还记得这种事。
在芙兰听来，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显得有些逃避问题。
“我知道，您说过，您的神格，是永恒的。很多事情对您来说，只是一眨眼的事情。”芙兰说道，“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曾经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只是您忘记了？”
黑暗神察觉到了芙兰的语气中，有一种压抑着的不太高兴。
可是那种事情，他怎么可能说忘记就忘记。
他可从来没有……
“您如果得不到答案的话，您要不再好好地想一下？”芙兰的表情，严肃了一些。
她谈论的当然不仅仅是所谓的“影子”之类的事，还有更多。
他是活过了漫长岁月的神明，所以芙兰想要一个更确切的答案才能继续。
当斯丁顿公爵前来寻找自己的神明时，发现他的神明大人被芙兰抛弃在集市路边时，整个人都大惊失色。
如果可能，斯丁顿公爵甚至想从窗口跳出去。
“大人，您还好吗？”斯丁顿公爵恭敬地靠近时，发现自己的大人好像正在沉入某种思考中。
“你说说看。”
斯丁顿点头，等待神明的真言。
“我曾经有进入过其他信徒的影子里吗？”
斯丁顿：？？？
***
最后这间商铺的契约，还是由斯丁顿公爵送来了。
他的神明说什么，他就照做什么，这点小钱当然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芙兰看着这份礼物，倒是有些发愁。
当然还有诺顿侯爵，一听说自己的商品当着芙兰殿下的面被双倍拍下。
吓得当晚就赶来了王宫。
芙兰试图和他解释，这个价格和他无关。
但是这位公爵如何都不肯接受。
“如果这个价格定下了，那我就是溢价销售，扰乱市场价格！”
“说什么都是不允许的！”
“有法规在上，我们这些贵族自然是第一个需要遵守的。”
这位侯爵，拿曾经芙兰的话来压她。
到了后来，芙兰愿意接受诺顿侯爵把这间隔壁的商铺，以这个价格共同出租给她，才肯罢休。
芙兰干脆再以一半的价格，把原来那间租给了乌拉。
这可把海女巫高兴坏了。
她一早背上了自己的所有锅碗瓢盆，前去了自己的店铺布置。
另一头，由于曼塔那尼海的海盗被清除，黑森林国开始鼓励渔业。
黑森林国附近只有几条河流，海产太少太少了。
人民得到通知，渔业的参与资格有限，除了有相关捕鱼经历以外，其他运输和保存的相关内容，会有专人培训。
关于捕鱼这件事，学院一过假期，芙兰也询问了爱丽儿。
这位海王并不是十分介意海里的鱼类被捕捞。
在她看来，海洋也有自己的生物群落。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只要适度，她支持芙兰开辟渔业的想法。
等这一切落实，芙兰遇到了尴尬的问题。
自从那日和黑暗神分开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这位神明。
斯丁顿公爵告诉芙兰，大人说已经没有可以再教她的内容了，她以后可以不用去学习魔法了。
明明也才过去了不到一周，芙兰竟然有些想念学习魔法的日子。
白雪近期也很忙碌，一边在管理国家的一些琐事，一边抽时间去魔法学院学习。
同时还要和乌拉一起配制魔法药剂。
她一点不觉得吃力，还有闲心注意到了芙兰的异状。
一天晚上，白雪跑进芙兰的房间。
油灯在桌面上安静地燃烧着，墙面上的魔镜已经改掉了碎嘴的坏习惯。
现在它安安静静地就像是一面正常的镜子，只不过镜面有两处裂缝。
“教母，您不对劲。”
正在翻书的芙兰，一脸迷茫：“我怎么了？”
“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去斯丁顿公爵那里了。”白雪指出问题。
“事情都弄完了，魔法药剂的生意也进入正轨了，我没有去的理由了。”芙兰解释。
魔法都学完了，她没有必要再去了。
“那如果有理由，您会去吗？”白雪问道。
芙兰：“……”她不是这个意思。
白雪的皮肤一如既往的白皙，她内卷的过耳短发，随着她有些激动的话语轻轻颤了颤：“您这么久没有去，难道一点都不想吗？”
“想什么？”芙兰虽然这么问，脑海中立马浮现出某个身影。
最后的那几次魔法课程，他一如既往的在课程上严厉，但是整个神的态度相比过去温柔了很多。
如果她那天不问出那些话的话，会不会现在有什么不同呢？
“那当然是想人！”白雪强调道，“查姆经常跟我说，每次在练剑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想到我，无时无刻都想着来找我。”
“……”芙兰，“你现在和查姆的关系怎么样？”
“教母，您不要转移话题！”因为焦急，白雪的脸颊染着红晕，“当然，如果发生了什么矛盾，想要转换心情的话，您也可以跟我说。”
芙兰觉得，在这样下去不行。
白雪会真的认为她和斯丁顿公爵有点什么，甚至还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被欺负了。
“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芙兰决定把黑暗神的存在告诉白雪，“斯丁顿公爵口中的神明，是真实存在的，我的魔法也是跟他学会的。”
听完芙兰的讲述，白雪竟然很寻常地就接受了，只不过开口就更令芙兰头痛了。
“所以，您喜欢的那个人不是斯丁顿公爵，是这位黑暗神？”
芙兰：“……”她，不是，这个，意思。
***
芙兰确实打算转换心情。
于是她把一直想开的奶茶店开起来了。
就在她买下的那间店铺。
后面的仓库放一些茶叶和牛奶，前面用于制作销售。
开业第一天，购买的人起初并不多。
这个国家，本来是只有贵族可以喝得起红茶的。
在土地重获生机后，茶树和茶田也被栽种在山野上，普通人家，也能时不时买些茶叶尝鲜了。
但是牛奶和红茶的混合，再加上糯口的丸子，大家都是第一次喝到这种口味。
一对年轻夫妻认出了芙兰：“您是……公主的魔法教母？”
“不，我现在是这家奶茶店的老板。”芙兰回答他们。
在这对夫妻的印象中，茶是茶，牛奶是牛奶，即便在茶中倒入一点奶油，那也还是茶。
他们头一回听说奶茶这个词。
但是这是魔法教母耶？
将信将疑，他们选择买一杯尝尝看。
芙兰做完后，还递了一根魔法制作的吸管给他们：“珍珠奶茶的话，用吸管吸口感会更好。”
女人好奇地吸了一口，咀嚼片刻：“天呢，这是什么神奇的茶？我不喜欢茶的苦味，但是如果是这种奶茶，我可以天天喝！”
她的话不仅引起了男人的兴趣，还有很多跃跃欲试的客人。
奶茶的价格并不昂贵，比在外面吃一顿饭要便宜许多。
有了一就有二。
本来还闲置的芙兰，竟然开始一单跟着一单做了起来。
……
另一头的斯丁顿公爵庄园内。
公爵敲了敲书房的门。
“进。”
起初，黑暗神大人的话很少，这几个月稍稍多了起来，现在又回归了过去。
作为信徒，他想关心，又觉得不合适。
这位公爵一进门，看书的神明在无意间撇了一眼后，放下了书本，又重新把视线凝聚到他手中端着的两只杯子上。
斯丁顿公爵的手中握着两只盖了杯盖的玻璃杯，浅棕色的液体在杯中流淌，下方还沉淀着几排软糯的颗粒。
“这是芙兰殿下送来的东西，说是为了感谢您将店铺送给她。”
他说完，就发现黑暗神大人蹙眉，周围的环境也一下子笼罩上了一层暗沉的影。
“送回去。”神明的脸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懂情绪。
供奉贡品，获得赏赐。
学习魔法，寻找灵魂。
无论是对等的交易也好，还是她口中的互惠互利也好。
他要的不是这种关系。
他这几日一直在思考，思考芙兰的话，思考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反正绝对不是，他送给她一样东西，她就必须还来些什么。
就算要还，也不是这种东西。
“那……大人……”斯丁顿公爵犹豫地问道，“我的那杯要不要还？”
“你的那杯？”
“芙兰殿下说，谢谢我替她出租金，所以也给我送了一杯。”斯丁顿公爵实话实说。
“……”黑暗神，“你的那杯给我，这两杯送回去。”
斯丁顿公爵：“……好。”
就在这位公爵正要离开时，原本低沉压抑的房间，忽然明亮了起来。
手捧两杯奶茶的他转过身，发现写字台上的书本敞开着，黑暗神大人却不见了。
***
此时的城门口，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披着宝石披肩的香车宝马，一眼望不到头。
从最华丽的那辆马车上，缓缓地走下来一位年轻的女人。
她带着鹅黄色的发冠，层层叠叠的金黄长裙，仪态优雅地走近城门口的士兵。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有一头铂金色的短发，容颜俊美，低垂着的睫毛在阳光下闪动，像是罩上了一层晶莹的碎光。
“我是来自月亮之国的女皇，我想求见你们的芙兰殿下，我听说，能使人容颜蜕变的药剂，就是她发明的。”
女人说话轻声细语，嗓音甜润，她的肤色如水光，吹弹可破。
守城士兵不敢怠慢，赶紧让人去通知王宫。
没有等太久，士兵骑着快马，又从王宫赶来了
“芙兰殿下不在王宫内，但是白雪殿下说，芙兰殿下她应该不会介意您现在去打扰她。”
为了避免惊扰到人民，女皇让部分马车在城门口待命，只余一辆马车带上她去找芙兰。
月亮之国是个富饶的国家，土地肥沃，人民富裕。
但是在看到黑森林国时，女皇还是有些惊叹。
她在平民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那是名为幸福才会产生的东西。
她记得，这个国家，几年前还是个贫穷的国家。
他们国家甚至曾有来自这个国家的难民。
她越来越好奇见到芙兰，这个国家公主的教母。
“您怎么看呢？”女皇询问坐在马车对面的年轻人。
他是他们国家的圣子，受到皇族的尊敬。
年轻人扫视着街道，他的口吻平淡：“这不是一个信仰光明的国家。”
马车停了下来，仆人表示，还有一点路，但是前面的人太多了，不方便过去。
女皇亲自下了马车。
这里明明是一个商业街，据士兵说，她所寻找的芙兰殿下，就在这里。
而拦去马车去路的，是一条店铺门口的队伍。
那是一间很小的店铺，除了售卖，连客人都坐不进去。
在店内忙碌的只有一个女人，她轻轻一抬手，原本一旁的杯子就飞到了她手中。
魔法？！
月亮之国的女皇不得不找人询问。
“哦，你找芙兰殿下呀，她就在那！不过你们得排队！”路过告诉她。
视线跟随着路人的指向，女皇的目光再次回到了店铺里忙碌的身影上。
她困惑地眨眼，这个年头，连公主教母都需要来开店维持生活吗？
她以为魔法药剂在很多国家都备受欢迎。
“我觉得魔法教母在做亏本买卖。”
此时，一旁已经拿到奶茶的两人正好在谈论。
月亮之国女皇：？
为了不唐突，女皇选择了排队。
“一杯还是两杯？”
终于排到她时，女皇礼貌地自我介绍后说道：“我是想来和您谈一些事情的。”
芙兰不记得近期有邀请过，或是收到过信件，有来自月亮之国的。
她扫过女皇脖间的白色羽翅项链，又扫过站在她旁边的年轻人。
光明神的信徒？
“您不会是来传教的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出城门左转，那里有一个盛产强盗的国家，需要你们的帮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