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必了。”陈世美摆手,“开封府平日里公务繁忙,不知有多少案子在包卿桌案摆着,本宫就不去添乱了。”
“可是驸马殿下,您都已经到了,若是不进去……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呢?”
陈世美怒道:“放肆!本宫进不进开封府,由你说了算吗?”
“驸马殿下,你进不进开封府,是由臣说了算的!”
陈世美听到这个声音转头,便满脸苍白的后退了几步:“……包,包卿,你怎么出来了?”
包拯拱手敷衍的行了个礼:“驸马殿下,臣听闻驸马殿下前来开封府替公主殿下取个东西,便前来迎接。正好,驸马,臣府中还有一个人,一直想要见见驸马殿下,还请驸马随臣移驾。”
陈世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包卿,今日本宫前来是替公主取个东西,一会儿还要回去向公主复命,见什么人的……还是日后再说吧。”
包拯道:“驸马殿下不需担心,公主方才便派人传话给包拯,说她那东西不甚要紧,驸马殿下今日就算不回公主府,公主也不会派人来寻的。所以驸马殿下,请吧。”
包拯话音一落,开封府的衙役们便将陈世美团团围住,齐声道:“请驸马进府!”
陈世美脸色煞白:“本宫……”
包拯垂手:“请驸马进府!”
陈世美被迫不得,只能抬腿,进入了开封府。
包拯接着看向慕乔:“慕乔,今日你做得好。”
慕乔拱手:“不负所托!”
包拯满意的点头:“不错,本府现在就准备升堂了,你去将秦香莲带来,让她随时准备击鼓鸣怨!”
慕乔道:“是,大人!”
慕乔将秦香莲请到了偏堂,将陈世美已经到了开封府的消息告诉了她。
“若你此时后悔,还来得及。”慕乔摸不准秦香莲是否能够真的看着陈世美送死——要知道,在古代这种环境下,各种观念都有点离谱的迂腐。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就算是丈夫抛妻弃子,那妻子也只有忍着的份,然后为这个男人含辛茹苦养大孩子,旁人会赞一声深明大义,忍辱负重。但若女子反击,报复丈夫,就会被人骂不守妇道,不知好歹,蛇蝎夫人,最毒妇人心了。
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秦香莲到底能不能狠下心来亲手送陈世美去死,也是个问题。
如果能自然最好,如果不能……
好像也不能过度的怪罪于她。
秦香莲闻言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画面。
从她在父亲的私塾外惊鸿一瞥,看到那个俊美却窘迫的少年书生,到他们两人一起在小河边定情,他给自己送上的一束漂亮的野花,到他们二人成亲,简陋的龙凤蜡烛,粗糙的婚礼礼服,和热情如火的丈夫,再到他们二人女耕女织,男的日夜读书……
最后,定格在那个想要□□自己女儿的混混身上!
秦香莲睁开眼睛,恶狠狠地说:“我要他死!!!”
慕乔眼中带着欣慰:“有你这句话,就什么都好办了。”说完,慕乔冲着秦香莲行了一礼,“请秦大嫂前去开封府衙前,击鼓鸣冤!!!”
陈世美进入开封府之后,总觉得自己的眼皮子一直在跳,连带着包拯对他特别温柔,他也觉得很诡异。
“包卿,贵府衙役给公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本宫还有要事回去要做,拿了便走不便逗留,若是包卿有意相请,本宫日后再来便是了。”
包拯优哉游哉的喝了口茶:“驸马殿下,公主并无要事,不知驸马殿下是有什么要事要做呢?”
这话说的十分扎心了。
众所周知,大宋的驸马都没什么官职,当年陈世美成为探花之后居然尚了公主,此事也让不少人扼腕叹息来着。
所以成了大宋的驸马,每日便是要围着公主转了,公主有事驸马便有事,公主无事驸马便无事。
陈世美脸色一变:“包卿这是什么意思,本宫便不能有自己的事了吗?”
包拯摇头:“下官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公主既然给驸马安排了差事,驸马居然有其他的事情,岂非是怠慢了公主殿下?”
陈世美:“……”
他佯怒站起来:“包卿既然是这样和本宫说话的,那也没有什么继续说的必要了。本宫告辞!”
陈世美话音未落,登闻鼓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咚咚咚咚”,震得人心跳都乱了。
尤其是陈世美,他的心跳瞬间就不对了,几乎被吓得坐回到椅子上。
包拯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衣摆,起身道:“驸马怎么又回来了?若是不急着走,不如跟本府到前面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击鼓鸣冤。”
陈世美勉强一笑:“也不用,没有必要,本宫乃是皇亲国戚,若是出现在公堂之上,传出去只怕是让平民百姓议论纷纷,为皇家蒙羞,还是免了。”
“驸马殿下此言倒是不错,皇家自有皇家的气度和体面,身为皇亲国戚,无论是驸马还是公主,都不能做出有辱皇家威严的事情。”包拯若有所指道。
陈世美听得冷汗涔涔,原本对包拯的不满那是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了,连忙道:“包卿说得是,说得是。”
包拯还待说什么,王朝便走进来道:“报告大人,门外有一妇人名叫秦香莲,前来状告驸马陈世美杀妻灭子!”
陈世美:“!!!这是污蔑!”
包拯转头笑吟吟的看着陈世美:“是不是污蔑,一审便知。驸马,请随本府走一趟吧。”
第三十八章 你要是不想听便堵上耳朵,莫要打扰了本宫的兴致。
秦香莲万万没想到, 自己再见到这个丈夫,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驸马现在还没有确定有罪,所以是免跪的, 包拯甚至还给他赐了个座位。
秦香莲有些惴惴,看向场边站着的慕乔, 后者冲她点了点头,表示出了无比的支持和安慰。
秦香莲重新又燃起了勇气, 冲着慕乔坚定的点了点头, 然后看着包拯:“包大人,民女冤枉!!!”
包拯:“有何冤情,且放平心态,慢慢道来。”
秦香莲泪水涟涟道:“是!大人容禀。”
“且慢!”
一声威严的女声响起, 众人向公堂之外看去, 便看到了盛装的公主殿下被侍女搀扶着缓缓走来。
包拯立刻从公堂之上走了下来, 到门口行礼迎接。
“臣开封府尹包拯,见过公主殿下!”
“包卿平身。”
公主的声音有些虚弱, 但是很坚定,“本宫前来, 只是听闻有人要状告驸马,想要看个究竟, 并非是要干涉你开封府办案,包卿只管审案便是, 不需担心本宫。”
包拯点头:“多谢公主殿下体恤。”
公主和包拯相亲相爱,一旁的驸马就显得有些局促了。
“公主, 这恶女人居然诬告本宫, 实在可恶, 你快快跟包卿说一番, 让他立马把这个恶女人给铡了!”
公主淡淡的瞥了陈世美一眼,道:“此处是开封府,主审的是包卿,有什么是包卿说了算,本宫身为公主,更应该遵守包卿的法度,否则日后包卿还如何在这开封府中升堂办案?驸马若是被冤枉的,包卿定然不会委屈了你。”
陈世美:“……”
“包卿,你且继续问案吧。”公主让人抬了把椅子进来坐下,吩咐包拯继续。
包拯点头,回到位置上重新一敲惊堂木:“秦香莲,你继续。”
秦香莲看了公主一眼,强自镇定的将自己和陈世美的事情缓缓说了一遍,在开封府这么些时日,她早将这些话说了好多遍了,便是现在公主在一旁,也是轻车熟路,偶有一些磕巴,还是顺利的说完了。
中间陈世美有数次想要打断秦香莲的陈述,都被包拯训斥了,最后差点没有要给他几棍以儆效尤。
还是公主开口。
“驸马,本宫对这妇人的话很感兴趣,你要是不想听便堵上耳朵,莫要打扰了本宫的兴致。”
公主语气淡淡,但自带着一股杀气。
陈世美讪讪的说:“既然公主感兴趣,那……那我不说了。”
一直等到秦香莲说完,陈世美才迫不及待的开口:“不说了吧?是不是轮到本宫了?”
包拯道:“驸马,你现在可以对秦香莲的话辩驳了。”
陈世美厉声道:“一派胡言!本宫乃是驸马,若是有什么问题,当时又怎么会过了鸿卢寺的核审?你这是对本宫身份的侮辱!”
包拯:“秦香莲,陈世美所言不无道理。陈世美的娘子并非他人,而是我大宋公主,公主成婚程序众多,其中一项便是核实身份,若陈世美当真身份有瑕,又如何能够尚公主呢?”
秦香莲愣了一下:“这……民妇如何能够得知?”
陈世美一看,赛点似乎来到了自己这边,瞬间就趾高气昂了起来:“不错,本宫那是身家清白,不可能……”
“包卿有所不知,本宫当年成婚之时,因为对驸马甚是心动,所以催促皇兄,让他一切速办。皇兄料想应该没有人敢胆大包天,欺瞒皇室,在核实过驸马的身份无误之后,便着礼部和鸿卢寺操持婚礼。当时本宫从定亲到成亲也不过半年。”公主突然开口,“所以驸马家乡之事,本宫一概不知。婚后问起驸马,驸马也只是说家中父母双亡,无亲无故,只有本宫是他的亲人了。”
陈世美:“……”他万万没想到公主会这么说,看着公主的眼神带着难以置信,“公主……”
公主语气淡淡:“本宫只是如实说而已,为了防止包卿办案的时候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纠缠。何况,驸马,你没骗本宫,不是吗?”
陈世美有些心虚的说:“……是,是。”
公主:“那本宫和包卿说这个,自然是一点事情都不影响,不是吗?”
陈世美:“……是。”
公主:“包卿,你继续。”
包拯从善如流:“既然如此,那本府便可认定,驸马当日成婚仓促,身份并未全部核实。秦香莲,你可有证据证明,你的丈夫便是陈世美?”
秦香莲道:“民妇有陈氏家谱和公婆牌位为证!”
包拯:“呈上来。”
慕乔上前把秦香莲的证据递给包拯。
包拯翻看一番后又给了陈世美:“驸马对此可有异议?”
陈世美:“……这东西街上随便找个人就可以复制,有什么可以当证据的?说不定是这个女人随便写的。”
包拯严肃道:“驸马,你的父母亲族,是此名不是?”
陈世美:“……本宫……”
“驸马只需回答是,或不是!”
“……是,但是这个不是本宫的真正族谱和牌位!”
“那真正的族谱和牌位是什么样子?”公主突然又开口了,“驸马,你同本宫说你父母双亡,但是本宫想了想,这一年里,似乎好像也没有看到过你给父母上坟上香啊。”
陈世美:“……”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应该站在自己这边的妻子,现在成了一步步把自己往秦香莲深渊那边推的推手?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难道自己最近做的事情……让公主发现了?
“而且本宫有喜的时候,驸马看起来也好像没有很高兴,没有想要和父母报信的意思。”说到这里,公主眼神犀利,“难道,驸马你是天生地养,连父母都不知道姓甚名谁的人吗?”
这话其实非常严重了,就差没有指着陈世美的鼻子骂你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了。
但如果真的是这种东西,又怎么能够尚主呢?何况当时他报到鸿卢寺的资料里面,可没有说他这一条啊!
陈世美连忙说:“公主误会了,我……我只是……”
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什么好的说辞。
难道真的直接开口说,他就是那么狼心狗肺见利忘义,驸马的日子过得太逍遥,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一双老弱父母,还有一对稚童,以及……
陈世美匆匆扫了一眼跪下堂下的秦香莲,然后继续深刻的感慨了一下果然还是有公主当老婆会比这个农妇要好,起码现在他是站着的,而秦香莲只能跪着。
不过无论如何,大宋以仁孝治国,若是他坦言自己早就把父母忘在脑后,哪怕是之前的事情不足以暴露什么,之后自己也绝对不会再受到宠爱了。
“……公主,”陈世美到底还是考上探花的脑子,他对公主露出讨好妥协的笑容,“此事我们回府再说,其中实在是有很多曲折和隐情,容我回去之后慢慢和你说清楚,到时公主觉得为夫是对是错,是斟茶倒水还是其他什么全凭公主吩咐,为夫不会有半句怨言。至于在这里,怕不是谈论家事的地方啊……”
但是陈世美多少想错了一点,如果公主还愿意认他这个驸马,陈世美此言以退为进,尚算是聪明。
可问题现在公主已经不把他当那个温柔小意的枕边人了,所以她对陈世美的低声下气示好示弱都视若无睹,道:“包卿在这里问你,你就应当在这里回答,回府之后说,难道还要让包卿等你不成么?驸马既然知道自己是天家之人,便也该知道,你我一举一动皆是天下百姓的楷模,便更应该为他们做个榜样。今日既然有妇人前来告你杀妻灭子,忘恩负义,你就应当同她在这开封府的大堂,普天之下最公义不过的地方说清楚讲明白,不光让本宫知道你问心无愧,也该让天下人知道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