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在前日我与雨墨出门买笔墨之时，便被摸走了钱袋，不光笔墨没有买成，甚至连客栈的钱都没有交上，最后还是抵押了我身上值钱之物，才得以从客栈出来，然后便寄居破庙。包大人，我那书童若说偷回的钱袋是我本人的，我想可能是真的。”
包拯沉吟片刻，吩咐衙役取来了钱袋：“你看看，这是否是你之物。”
颜查散翻了翻，甚至翻出来内里看了一眼道：“确是草民之物，大人请看，这内里还有我表妹绣的一个‘散’字。”
包拯一查，果有此字，便道：“你钱袋之中尚有多少银钱？”
“草民囊中羞涩，大约只有十几两碎银和几枚铜板，若是省着些用，应当也能用到放榜了。”颜查散低下头说。
包拯：“……开封府中客房众多，若是颜查散你不介意，可在开封府中住到放榜结束，一日三餐也可一并在府中解决。”
颜查散眸子一亮，满脸感激：“多谢大人！颜查散感激不尽！”
“可现在还有个问题……”
颜查散闻弦音而知雅意，立马道：“不管这钱袋是不是草民所丢，雨墨都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拿回来，大人无论如何处理雨墨，草民都毫无怨言。”
包拯眼中对颜查散的满意之色更重了。
观其行听其言，这颜查散都是一个学富五车，进退有度的人，若是发挥不错，定可金榜题名，且其为人处世公私分明，是个当好官的苗子。
正好这会儿张龙赵虎也带着李员外家的家丁回来了，此人跟着老爷走街串巷的，现在还没发现自己的钱袋被摸走了，跟过来之后才发现。
一到公堂，这家丁便双腿发软，跪在地上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大声喊冤枉：“包大人明察，这个钱袋是我捡到的，里面一文钱也没动啊！”
包拯：“……”
行了，这还有什么好问的？
包拯摆摆手，表示没事了，可以回去了，又让雨墨多蹲了一晚上的监狱，第二天便放了出来，和自家公子在开封府里住下了。
“你别说，在看到颜查散之前，我还以为他是个多么张扬跋扈的人呢。”第二天慕乔和展昭一起巡街的时候随口道，“一个书童都那么嚣张，没想到他本人还是挺知书达理的。”
展昭心中有些奇怪感觉，他看了慕乔一眼，道：“看来你对颜查散的印象还不错。”
“卖相挺好的啊。”慕乔不以为意的说，“长得漂亮，声音好听，说话斯文有礼，和他那个只会胡搅蛮缠的小厮一点也不一样。”
展昭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更甚了，只是他不知缘由，所以也不好说出口，只能沉默的低下头，不再说什么其他的。
慕乔没察觉展昭的异常，她看着比以往多了不少人的街道，感慨道：“展大人，这就是要科举了吗？这街上人可真多啊。”
展昭微微颔首：“科举三年一次，所以一般的举子根本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在有把握的时候都会来试一试，京城的人流量在这些日子也会肉眼可见的增多，我们开封府的事情也会更多。这几日巡逻的时候都要小心一些，小心别出什么事，这些人可能都是未来大宋的栋梁之才。”
慕乔听着觉得十分有理，甚至思考在未来的日子里能不能找个未来的大腿抱一抱，但是……
这个问题在脑子里闪过一会儿，就被慕乔自己贫瘠的历史知识给毙掉了。
别说是她不知道有几个宋代名臣大官，就算她知道那么几个，也不知道人家到底是处于哪一朝哪一个皇帝的臣子，在哪年考试在哪年高中。
老老实实巡逻就完事儿了。
然后慕乔就看到了一个蟑眉鼠目，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人。
其实平时路上看到这么一个人是没什么的，毕竟要尊重所有人的长相——有些人天生长了一张反派的脸，但是还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呢你怎么说？
可是让慕乔觉得不大对的一点是，这人在看到自己看他的时候，立马转身就跑。
嘿！
第四十二章 “犹如此凳。”
慕乔拍了拍展昭：“有鱼。”
说完之后就冲着那避开自己视线的人走了过去, 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哥们儿，干啥呢？”
这人眼神恍惚了一下：“我……我就是在这儿卖卖书。”
“卖什么书啊，我也买一本看看。最近看到这么多学子在京城, 我都觉得我该补充点学识了。”
“也……也没什么书，就是点游记, 小说，传奇什么的……”
“哎老板, 我要的东西你准备……”这个时候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走过来说着说着, 似乎是看到了慕乔身上的衙役服装，脸色一变之后转身就要跑。
慕乔将手里的贼眉鼠眼直接推给了展昭，然后迅速上前去把那个书生给抓住了——摁紧了他的肩膀，让他走都没法儿走。
大宋一朝重文轻武, 更何况是前来赶考的举子？就算这个举子看起来白白胖胖一看就被照顾的很好, 但也不是慕乔的对手啊, 当下就被她摁在原地了。
“哎疼疼疼疼疼——”书生开始夸张的嚎叫起来，“你松手啊, 衙役打人了啊！”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慕乔可能还会担心这种恶人先告状的情况, 但是在开封府嘛……
“哎这又是一个碰瓷儿的。”
“这两天不是要科举了嘛，全国各地的人都跑来啦, 总会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
“真是，慕捕快也没做什么啊……就是有点事问问他, 配合一下不好吗？平日里开封府的人多忙啊，咱们跟说两句话都顾不上的, 这人真是, 身在福中不知福……”
……
听了这些话, 被摁住的书生面红耳赤, 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了。
他是外地来的举子没错，平日里当然也听过包拯的清名，可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当官最基本的素质，如果他能够当上开封府尹，他也一定能做到这样。
人生经典错觉之一：虽然他很出色，但是只要我有这样的资源，我也能这么出色。
慕乔可不知道这个举子脑子里在想什么，她这些日子里面也学习到了一些捕快特有的直觉，再加上之前玩过那么多游戏，这两人的表现分明就是有故事的NPC嘛！
所以她笑吟吟的说：“这位小兄弟，你们二人一块随我们走一趟吧？安全问题两位不需要担心，我们可是开封府的人，只要二位不犯法，那就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书生还是很犹豫。
慕乔露出了森白的牙齿：“还是说……二位心中有鬼，觉得进了开封府之后，就出不来了呢？”
书生：“……我去！”
那边贼眉鼠目、还在展昭手里的家伙也立刻道：“我也去！”
两人于是便带着这二人回去开封府，也没有打扰包大人升堂，直接在班房就问了问。
这名书生名叫谢泽，贼眉鼠目的家伙名叫李二。
谢泽已经不是本届的学子了，三年前就曾经名落孙山，此次前来应考，未免有了点歪门邪道的心思——若是能买到试题呢？
这倒也不是一个痴心妄想，据谢泽所说，他上一届的考生之中，便有一个同乡，平日里才学才学不行，策论策论没谱，平日里大家互相点评作业的时候，这个考生便是沉默寡言，甚至是不参加讨论的那个。
不是因为太好了，是因为太差了。
但是就是这样的人，居然能在科举之中名列三甲，虽然和一甲二甲相差甚远，乃是同进士出身，可到底能做官了呀！
看他，现在还是个秀才，巴巴的要来考试。
所以此次他也想要跟自己同乡学一学，哪怕是弄个三甲同进士也好啊，回去当个小官，他也一定能像包拯一样，受到百姓爱戴的！
听谢泽这么说完，开封府众人集体“呸”了一声。
“妄想走捷径小路，买试题不说，还想要成为大人那样的人，你可别侮辱大人了。”
“大人可是自己凭本事考上的。”
“大宋那么多官员，不也就一个大人吗？”
“长得不美，想得还挺美的哈……”
最后这句是慕乔说的。
反正这家伙心术不正，他们嘲讽起来那是一点心理阴影都没有的。
谢泽被一人一句嘲讽的脸红脖子粗的，最后嘀嘀咕咕的说：“这……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学识，就算是知道了考题，那题目不也得我自己答吗？我可买不起答案，我只买得起考题……”
“那这个人呢？”慕乔看向李二，“你刚和他说要什么东西，难道这个李二，就是和你交易的人？”
谢泽现在是积极想要表现自己来获取宽大处理，所以连忙点头说：“对，没错，他说他有今年的考题，要十两银子一道。”
十两银子一道，如果当真是对的，能考上的话，那可真是便宜出新境界了。
所以谢泽是咬牙把自己的全幅身价都拿了出来，准备搞个题目，让自己金榜题名。
李二就是谢泽找到的这个卖考题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有考题的？”慕乔对这个很不理解，因为这个李二看起来就獐头鼠目，猥琐下流的，有考题的人怎么的也得和官府扯上关系吧？别的不说，一个样貌端正那是基本的，是不是就有那么些许略微可能离谱了呢？
谢泽咳嗽一声：“那个……这个话……”
慕乔大概知道了他在顾虑什么——这个李二的消息，多半也是他同窗学子那里得来的，甚至有可能就是他刚刚说的那个上一届买试题成功的那个。他自己已经搭进来了，很有可能未来就这样了，如果把其他人也拉进来，那结果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慕乔非常诱惑的说：“你不说当然也没有关系，只是你意图买卖科举试题，非同小可，若是你现在积极帮助其他人不犯错误还好，或许包大人还会看在你的态度上对你轻判，若是你非要负隅顽抗……”
慕乔露出一个阴森的笑意，然后抽出佩刀来，在凳子上砍了一下，凳子登时掉了一块下来：“犹如此凳。”
谢泽吓得都开始哆嗦了。
他一屁股坐下来：“那个……如果我说了，能不能让我今年继续考试啊？我还没有买到试题呢！”
李二也不是个傻的，谢泽能听出来慕乔的意思，他自然也能听出来。
“大人，别问这个人了，他知道的又不多，你们还不如问我，这些日子有多少学子从我这里买东西，我可记得一清二楚呢，只不过……这试题吧，其实是假的……”
谢泽听到这句话先炸了：“假的？你分明跟我说去年我那同窗的试题就是你卖给他的！”
李二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吹牛呢么，我要不这么说，你怎么可能在我这里买试题呢？”
谢泽气的几乎要喘不上气来：“那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不怕我发现了以后找你算账吗？”
李二看着谢泽，满脸不屑的说：“你本来就不是京城的人，身上的钱买了试题就所剩无几了，到时候名落孙山就该灰溜溜的回家去，就算是考上了，你当年想要买题的事情也是你的一个把柄，几十两银子，你考上了之后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也不会来找我了。”
别看他长得丑，算得还挺精明，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谢泽听完之后懵了一下，也说不出什么来。
好像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除非自己前程不要了，否则在这个事上……还真的很难和他追究下去。
展昭没想到自己和慕乔日常巡个街居然能寻出来这种会引发科举震动的案子来，必须得和包拯说一下了。
他瞥了这两个人一眼，吩咐王朝马汉给他们做个记录，然后和慕乔一起去找包拯说了一下。
“哦？”包拯听闻此事也很重视。
虽然现在看来好像是个卖假试题的被捉了，但从谢泽的话上来说，上次的科举好像也不那么干净。
“科举这么大的事……应该不会有人胆大包天的买卖试题吧？”公孙策在一旁听完了摸了摸胡子，“或许，只是谢泽的同窗发奋苦读，运气好押中了题呢？”
包拯却摇了摇头：“公孙先生，你可还记得上一届的主考？”
公孙策想了想：“上一届主考乃是礼部尚书，庞太师的门生。”
包拯道：“这礼部尚书郝礼青正好是本府下一届的考生，一甲第四，当时本府还在翰林院，多少也听闻了那一届的事情，有位考生在放榜之后先是跑到郝礼青门口大骂三日，最后在郝礼青门口自杀了。”
众人震惊：“为什么会自杀？”
包拯道：“本府当时也曾见到此人，他大喊着是郝礼青偷了他的试卷，他才应该是一甲而非名落孙山。”
“这……”
“那之后呢？”
包拯摇头：“本府之后便被外放，这件事也被压了下去。当时的庞太师还非太师之位，不过他当时是礼部尚书。”
这话其实很明确了，包拯就是怀疑当时是庞太师压下了关于此事的讨论。不过他到底是开封府尹，无论什么猜测没有证据的时候都不能凭空说出来，所以并没有说透。
“那大人，这二人现在应该如何处置？”
包拯沉吟片刻：“本府有种预感，这二人乃是解开当年陈年旧事的一个契机。展护卫！”
“属下在。”
“你且将李二关押入牢房，从他口中问清楚到底有多少学子上当受骗，将名单收集起来。”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