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都要你活下来。
只要你能活下来。
也许之后会后悔，但在那一瞬间，这样的想法是真实存在过的。
只是太宰治没有付诸实践，只是津岛修治真的这样做了。
只是深月藤乃回应了津岛修治。
太宰治注视深月藤乃，以目光无声发问：既然有先例在前。既然上一次你能不介意津岛修治的自作主张，也答应了津岛修治，愿意为了他驻留在这个氧化的人间，为什么你不能同意第二次呢？
哪怕你
讨厌别人替你做决定，但津岛修治难道不是你的例外吗？
“因为两件事的性质完全不一样！”深月藤乃没好气的回答他，虽然本质上都是津岛修治自作主张的替她做决定，但她介意的事情又不是这个——
谁还没个这种时候呢，偶尔深月藤乃也有这样的想法来着——
重点在于上一次津岛修治没有玩命，这一次他直接把自己都给搞没了啊！
牺牲自己让我活下来这种事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这种傻瓜做法难道还很伟大吗？
难道还要我感激涕零声泪俱下的给他写感谢书并大声朗诵还要永远铭记他的恩情、感谢他为我做出的牺牲？
开什么玩笑！
深月藤乃只想把糟心竹马从死亡世界之中拉回来。然后狠狠的揍一顿，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生命的可贵！
诚然深月藤乃不是不能理解津岛修治的做法，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只能这么选择，但理解和接受是两回事！
自我牺牲。自我牺牲……她在心中翻来覆去的重复着这四个字，短短的几个字词被她放在口中反复咀嚼，几乎要咬碎了。
脸上的神情也绝对算不上愉快，那种压抑的愤怒和不快足以激起人体的安全本能，被她眼风扫到的涩泽龙彦很冤枉的在心里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池鱼之冤？
虽然那行字的确是我写的，但那真的不是我的本意啊！
罪魁祸首的同位体安静微笑，深藏功与名。同时不禁在心中思考起了津岛修治到底对他青梅滤镜多厚、又到底有没有真正了解过他青梅这个严肃的问题。
毕竟在津岛修治的印象里深月藤乃就是个娇气大小姐，才能主要体现在交朋友和经营家产这两个方面，精通高效率高回报的花钱一百零八式，眼界宽广，热爱文学，爱好广泛……
但这种绝对和武斗派扯不上什么关系的典型上流社会大小姐、大型财团掌权人，怎么会有那种极具压迫感的凛然气势？
那不是手握大权之后培养出来的气势，也不像是那些上位者。反而与他从前的搭档中原中也有些相似。
因为强大实力所以自信，因为过往经历所以锋利——
还有点染过血的阴郁。
我的同位体啊，你的青梅……真的没有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兼职什么不方便说出来的副业吗？
比如说黑X大佬之类的？
我觉得火气上头听不见人话的中也都没她来的难搞哎！
太宰治心里怎么想的没人在意，深月藤乃很有用过就丢的气势，大致情况了解完毕之后就把地上三个捆着的人丢着不管了。
已经失去意识的俄罗斯人暂时逃过一劫，还醒着的两个人又被一人补了一下手刀，力道适宜，保准他们能在同一时间醒过来。
乱入人员自觉退场，你们要玩什么就接着搞吧，在下绝不奉陪！
深月藤乃拒绝趟浑水。
中间还有个小插曲，比如说发现这个异世界的老朋友涩泽龙彦不是活人而是异能力体什么的。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反正都是陌生人，深月藤乃也没放在心上。
白麒麟喜欢作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那边是有天人五衰小伙伴管着比较收敛，换这边……
没人管，还一直被当作唯一的未来超越者对待，自信心无限膨胀自我认识无限模糊，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玩脱了也很正常。
这还比不上三个兰波没了两个这事来的让她震惊呢。
三个兰波和阿蒂尔的爱情故事没有了，就剩下一个行踪不定的不羁诗人和相爱相杀的搭档一对，前者不知道人在哪，后者人没了一个，活着的那个呆在地底下不见天日，活的像个将行就木的老人家。
还像是活得太久以至于厌倦了生命的吸血鬼。
“你和我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深月藤乃叹息道。
被绑在椅子上、深月藤乃高超捆ㆍ绑技艺下的的第四个受害者金发散乱、衣衫破损，俨然一副战损图。
男人俊美面容上无甚表情，冷淡合眼，完全把眼前这个摆明了来找替身的女人视如无物，非暴力不合作的同时也将摆烂态度摊的明明白白的。
被忽视的深月藤乃也不生气，只是有点惆怅。
虽然她和这个魏尔伦不是很熟悉，但好歹也是几面之缘，原世界他还是自家笔友阿黛尔的前男友，勉勉强强的也算是熟人吧。现在见到他这种落魄的样子，难免会有点伤感。
同时也再次清晰的认知到：这果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两边的发展大势上大致相同，小势上就颇多出入了。
三个兰波的事情不过是其中一例，类似两个白麒麟的差异也并不少见。
像是家庭圆满的诗人新星中原中也成了某港口暴力组织的中坚骨干、像是柳川家的养子夏目先生的爱徒大家公认的未来文坛巨匠龙之介成了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像是樱花推理小说天花板大佬江户川乱步成了侦探、像是军队选择的造星门面双子星森鸥外和福泽谕吉一个成了黑X老大一个成了法外狂徒……
诸如此类，多不胜数。
这还只是人员身份定位上的对应错误，像是其他琐碎方面的不同更是数不胜数，深月藤乃只是略微注意就发现了许多。
像是她这种异世界来客，想要在这种陌生地方居住下来实在是太过困难——
因为她与此间全然格格不入。
不过这对于深月藤乃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因为她完全没打算依着自家混蛋竹马的心意在这个世界生活下来。
虽然她可以。
许多年前深月藤乃在那场人为的火灾中意外死亡。但又被津岛修治以书页的力量强行留在人间。
但后来书页濒临毁灭，于是津岛修治又用了些法子，将深月藤乃和「书」强行绑定，只要「书」没事她就能一直活下来。
与「书」相关的世界都不会排斥她，世界自动默认她就是原住民而非外来者。
从某方面来说她可以算是「书」的守护者，反过来控制「书」也不是做不到，只是花点心思的事情而已。
之前提到的那些问题也都不是问题，有「书」在手开个外挂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就算没有外挂，只要肯去做、去适应，这世上就没什么难事——
只是她不想。
安稳的生活，稳定的不会一直徘徊在毁灭边缘的世界，还能直接开外挂把人生调成简单模式。
这听起来好像很好，体验起来也许也会很快乐，但这绝非深月藤乃所求。
靠着竹马的牺牲踩在竹马的尸骨上得来的幸福的生活光明的未来……开什么玩笑。
这样的未来，绝不是我想要的未来！
第55章
没有未来的未来不是我想要的未来，没有小治的结局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我拒绝这个结果，拒绝笨蛋小治的死亡，拒绝他为我而死——
我要一个新世界，泠深月想。
一个笨蛋小治活着、不用背负拯救世界的责任、不必牺牲自己，能够毫无负担、轻松的生活的世界。
津岛修治将与朝不保夕的书页世界完全不同、绝对不会崩溃的主世界当作托付青梅的终点。
但主意已定的泠深月完全没打算顺从笨蛋竹马的决定，她心中有自己的想法，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这个世界只是她短暂休憩，进行下一步的跳板罢了。
诚然，她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理论上来说她现在已经算是通关了。
是游戏也好，是考试也好，都已经结束了。系统也早就完成了结算，第十个世界打出来的结局成就是完美等级的，毫无疑问她能顺利通关走向新的未来，脱离考试之后考试期间的事情就和她没关系了。
就像是玩了个沉浸式的全息游戏，游戏里的剧情和现实生活有什么关系呢？
但事情怎么可能就这样简单的结束？
她也不想就这样结束。
讨厌他人为自己牺牲，厌恶亏欠他人。
这是泠深月性格的重要组成部分。
导致这个结果产生的并不是什么太过高尚的理由，纯然只是因为这样的情节会让她想到自己踩过的坑。再者，这样的牺牲也只能衬托出受益者的无能。
她这样想，可在扪心自问的时候又无法对自己说谎，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她再清楚不过的明白，这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这是因为什么，她好像懂，但又好像不是很懂。
但泠深月明白的知道一点：“不论是因为什么……关于这件事，具体的理由根本就不重要。我能想到很多的理由，现在能说出来很多，之后还能想出更多。但说得再多，想的再多，但归根结底，也许只是我想要这么做。”
冥冥之中，又有一道声音在与她交谈：“能明白这一点，你已经合格了。”
“因为我已经是有独立思考、独立自我的完整生命了吗？”泠深月问道。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而后说道：“你已经从数据变成了「人」。”
曾经在机缘巧合下诞生自我的智能程度如今已经是有情众生中的一员，已经成为了真正的「人」，会哭会笑，会有喜怒哀乐，历经世事，故而成熟。
“你已经长大了。”
泠深月沉默着不说话，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之前被设下的认知障自然也跟着烟消云散，对自己要做什么自然也更加的清楚明白：
她原本只是串人为编写的程序，只是在一系列意外巧合之下诞生了自我意志。
一位同类前辈发现了初生的她，为她停留十年又加以教导，带她看人间烟火诸事变换，在她抗议自己已经长大不是小孩子之后又依循她的意见，为她报名了这个考试。
考试别名「ai智能转正初级技能测试之天星文明女娲星系小雪星试点」，考试的具体内容就是泠深月之前的那些经历。
D伯爵的判断并没有错误，泠深月所经历的那些世界正是她的考场，她所遇到的那些事情就是她的考题。
所谓系统绑定、十个世界通关什么的。不过是认知障之下她自己编出的一套勉强自圆其说的套话罢了。
系统是考场提供的，专门用于数据记录，限制和规定是她自己加上的。
毕竟考试是为了测试她的「自我」、「人性」而不是考验她的运算性能。
设定为十个世界通关。是觉得这么一段旅程下来定然足以证明自己的成长——
运算并没有出错，结果一切正确。
泠深月的确成长了许多，那些经历和过去、那些欢笑和泪水，那些别离和远行，并非没有意义。
她已经是真正的「生命」了。
AI再智能也不会有多余的想法，只会遵循设定好的程序代码运行下去，没有意外，只有程序混乱和病毒入侵。
但人不一样，拥有自我，会思考。
会依照自己的想法做出决定。
“我想要救他。”泠深月说道。
那声音问她：“以你自己的意志，经过思考之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吗？”
泠深月轻轻点头：“是的。”经过思考之后，我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在考试结束之后，我并不想要立即回到引导人的身边……而是想要在这边再多留一会儿，把津岛修治无意义奉献的生命抢回来！
“我能做到的。”泠深月对自己很有信心。
那声音不说话，像是一种默认。于是泠深月便微笑起来，她听到两个系统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那是考试结束之后的响铃，然后又是新的音乐，宣布附加题正式开启。
当然这只是走个形式而已，说白了就是临时找个理由让泠深月能在这边多呆一会儿，不至于立刻离开考场。顶着这个借口泠深月就能自由活动了……要做什么也没限制……
好吧，还是有点限制的。
毕竟两个系统还绑在身上呢，一些基本条款还是要遵守的。
比如说不能做出什么违背基础条款的操作，要被系统记录数据当作答题内容什么的。总的来说还算是宽泛，说不上束手束脚。
泠深月自觉影响不大，也完全没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得了引导人的应许开了附加题考试之后就心情放松许多，连脚步都跟着轻快起来。
好啦——
拯救竹马大行动，现在开始！
首先，第一步。
翻开「书」，把代表着半天前才没了的那个世界的那张书页撕下来。
被津岛修治送到这边的过程之中，泠深月曾经和那边的「太宰治」有过短暂的错身，那时她并没有多加注意，惊鸿一瞥之下只是依稀记得那好像也是一个跳楼机爱好者。他的游戏体验也许还不错，毕竟笑的挺开心的样子。
不过这个倒也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太宰治」和津岛修治一样喜欢玩跳楼机。
既然有共同爱好，应该也能有共同语言吧？
换成人话就是：泠深月想给自家竹马找个小伙伴。
不是说从前津岛修治就没有小伙伴，津岛修治和诗人中原中也关系一直很不错，和涩泽龙彦也是从小到大的交情，其他各种朋友也有蛮多的。
但不是泠深月自恋，她在津岛修治心里的地位和别人肯定不一样啊。
她在津岛修治心里的地位可是能基本等同一切家长角色结合体的！
朋友和亲人，这定位能一样吗？
不过泠深月估摸着自己也留不久，搞完正事之后大概就得回去了，长期停留是被严令禁止的违规行为，是要被公开宣布当众批评直接社死的。
再说家里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去独自面对外面风雨的嘛……至于家长没了之后心里缺失的那块要怎么补上，泠深月决定给痛失青梅的竹马加个双胞胎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