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东京已经到了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却迟迟没有降下初雪。
白天天气晴朗,入夜之后温度反而更低,就连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忧贴安藤贴得比往常更近了一些,又没办法走直线,她胳膊总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撞到他,把他弄得焦躁异常。
两人要去的龟塚稻荷神社就藏在一众居民楼中,不是什么有名的神社,参拜的人依旧很多。隔着鸟居数十米就已经摩肩接踵,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安藤担心两人被人群冲散,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拉满岛忧,忽然觉得手臂一紧,她拽住了他的袖子。
他心脏也跟着紧了一下。
很奇怪。
今天一天都很奇怪。
他们两人的距离突然靠得很近,以至于让他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期待。
安藤本想把那些念头甩到脑后,但牵着他袖子的那双手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反而愈抓愈紧。
夜里光线不好,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她的反应却让他生出了豁出一切的念头,身体甚至比大脑还要快,直接牵住了她的手。
他知道她的手很漂亮,手指白皙细长,没想到握起来会这么小。暴露在空气中的指尖冰冰凉凉,越往上越热,手腕有些烫,已经接近体温。
柔软的触感让他爱不忍释。
更令他感到讶异的是,她居然没有挣扎,反而轻轻回握住他。
即便是被人用枪指着,安藤的心跳也没有这么快过,就连走进鸟居也没发觉,脑子里就只剩下掌心里那双温凉的手。
两人一路随波逐流,终于挪到了本堂。
忧轻轻拽回自己的手。
安藤这才反应过来,去钱包里找硬币。
钱包里没有五元,就好像冥冥之中注定了他们俩没有缘分。他有些怅然,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随便从钱包里拿了枚百元硬币往赛钱箱里丢了进去。
许完愿,他余光一转,竟发现旁边的人在悄悄地看他。
忧慌忙收回目光,闭上眼睛,双掌合十,装作一副虔诚祈祷的样子。但她又怕安藤会先她一步走掉,很快就睁了眼,伸手去拽他的袖子。
人潮倏然涌向两人,把忧往他的方向推了一下。
微风刮过,拜殿里的本坪铃发出阵阵轻响。
安藤心中一动。
……
正月初一,夜晚的街道热闹异常。
小小的神社旁边聚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贩,空气中弥漫着炒面酱汁的焦香和烤红薯的甜味。
安藤晚上吃得很饱,并没有什么食欲。
趁着忧去买御守的间隙,他找了个隐蔽的位置,给自己点了根烟。吞云吐雾的同时,不忘用目光去追逐她的背影。
没一会,她就带着两个御守回到了他身边。
她给自己买的是“学业有成”,给他的却写着“身体健康”。
“为什么不是事业顺利?”
安藤随口问道。
“你生意好的话,肯定就会有很多人过得不好啊。”忧笑吟吟地回答:“所以安藤先生挣够吃饭的钱就行了。”
她的话不无道理。
安藤没什么情绪地扯了扯嘴角,把御守收进了自己的口袋,转手给她摸了枚五百元的硬币。
“这是送给你的。”
忧摆了摆手,没收,反倒问他要了根烟。
安藤爽快地从烟盒里掏了根七星给她,她熟练地接过衔进嘴里,凑到他的火机前。
香烟燃起点点火星。
她睫毛低垂,口红有些晕边,比平时多了几分颓废的性感。安藤惊讶地发现,她拿烟的位置居然和他有几分相似,更靠近中间的关节。
“你过过成人式了吗。”
他忽地问道。
“欸?”忧愣了片刻,随即点头:“去年过的。”
不过她的生日在下半年,所以严格来说,她才刚成年没几个月。
“抽了多久了?”
“两年多吧。”
她正思考着安藤问这个问题的原因,便听到他的轻嘲。
“小小年纪不学好。”
忧不满地“哼”了一声:“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啊。”
她隐约记得听须藤说过安藤比他小三岁,今年不知道是二十四还是二十五,放在外面就只是个大学毕业,刚刚进入社会的年龄。
但这个人经历了太多,看上去甚至比须藤还要成熟。
安藤没反驳,只是默默地想:她说过是跟他学的抽烟,自己当时没怎么当回事,可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
两人认识的时候,她只有十八岁,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给她带来这样的影响。
他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但喜欢的女人染上了属于自己的颜色,心中终归是有些窃喜。
见安藤不再说话,忧眉头轻蹙。
她以为两个人牵过手,就应该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地开始交往了。可这人就仿佛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令她万分不解。
自己今天已经鼓起毕生的勇气去触碰他了,可为什么他就不愿再向她进一步呢?
她偏头,将烟雾吐在夜空中。
“呐,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吧?”安藤弹了弹烟灰。
这下天又被聊死了。
忧有些自暴自弃。
自己没有恋爱经验,完全不知道这种情况下,男人会是个什么想法。但她总不能当场掏出手机打电话让莉奈给她复盘,又不愿浪费这难得的独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说不定说出来,会有人帮你实现呢?”
听到忧这么说,安藤心中好笑。
这个愿望她确实是可以帮他实现,只不过她不一定愿意。
“你呢,许了什么愿?”他反问。
忧抿了抿唇。
如果她不说出来,那之前的话就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于是她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就身体健康,学业有成那些呗。”
“没打算找个男朋友?”
听到安藤的这个问题,忧心跳一滞。
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他,再次把问题给抛了回去:“你不也没找吗?”
“我对这个没兴趣。”
忧怔了几秒,闷闷地“哦”了一声,追问道:“是现在没兴趣,还是以后都没兴趣?”
“你问这个干嘛?”
忧觉得这个男人心眼忒坏,说不定早就知道她什么意思,偏偏还在装傻充愣。她猛地抽了口烟,把还剩一半的烟蒂给戳灭丢进了垃圾桶。
“没什么,回去吧。”
话题戛然而止。
安藤感觉到忧突然冷淡下来,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沉着脸,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回自己的跟前。
她身上的烟味还没散去,薄荷味的苦香和着发香飘入他的鼻腔,让他一时有些眩晕。
“安藤先生……”
忧微微睁大眼。
借着路旁微弱的光,安藤看清了她的脸,还有那双足以让任何男人心动的眼睛。
眼波流转,水光潋滟。
而现在,那双眼里只有自己。
他强忍着想要吻她的冲动,沉着声同她确认道:“为什么是我?”
“欸?”
“你喜欢我吧?”
忧的脸上瞬间布满红霞。她试图躲避男人深沉的目光,嗫嚅着唇,许久都吐不出答案。
为什么呢?
因为他帮过她?因为他对她很温柔?
难道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追求你的人很多吧,哪个不比我强?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吗?”
忧觉得安藤擒着她的手愈来愈紧,甚至让她觉得有些隐隐作痛,忍不住想逃跑。但她没办法不正视男人的问题,毕竟这些事情也困扰了她很久,而且至今无解。
“但那些人都不是你……”
她用微不可闻的音量,小声回答道。
安藤的心脏被她的话震了一下。
一瞬间,脑海中似有烟花炸开,将他所有理智都燃烧殆尽。他一把揽住忧的腰,把她带到怀中,扣着她的后脑勺,狠狠地擒住了她的唇。
超乎他想象的软。
可能是唇膏的缘故,还带着淡淡的花果香,混合着七星烟的薄荷味,仿佛一剂专门为他调制的猛药,令他沉溺着迷、欲罢不能。
他的掌心滑向她的后颈,像擒着一只柔弱无骨的小奶猫,把她压向自己,加深了这个吻。
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以至于安藤一路畅通无阻,就连她口腔里最后一丝空气也攫取殆尽。
听到她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呻。吟,他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她。
忧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没想到安藤会突然吻上她,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忘了怎么呼吸。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吗?怕了?”
安藤的嗓子有些哑,声音低而沉,透着股禁欲的性感。
两人贴得很近,他环着她的腰的手没松开,忧大概能猜到他在压抑着什么,两颊的红霞逐渐蔓延到耳根。
“不,”她小声嘟囔:“就是觉得你有点熟练过头了……以前到底亲过多少人啊。”
安藤摩挲着她光滑细腻的后颈,语气淡淡:“没亲过。”
“不可能吧,”忧不太相信:“你以前不是组长吗?”
安藤怔忡半晌,眉宇间似是释然:“原来你知道。”
“只是随便查了一下而已。”
安藤没说话,只是深深地凝着她。
忧被看得有些心虚,忍不住移开了目光。但她又注意到男人唇角沾了她的口红,犹豫半晌,还是伸手去抹了抹。
“那个,安藤先生,我们……要交往吗?”
光是说出这句话,她整个人就已经红成一只虾子。
安藤心脏也软成一汪春水。
她就像是天上那轮皎洁的月亮,掉进了水里,仿佛唾手可得,又怕一碰就碎。
或许这次,神明真的想起自己遗忘了二十多年的可怜信徒,聆听了他的祈祷,给他降了福吧。
“嗯。”
他点了点头,握住了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亲都亲了,轟还会远吗
第38章
须藤司的这个正月过得十分舒心。
他没想到自己的客户沼岸按照满岛忧说的方法操作,真的从区役所领到了一大笔补助金,一口气偿还了欠款。
安藤也转了性,不仅脾气好上不少,给伙食费都比之前慷慨大方。
再加上厨艺精湛的忧每天都好吃好喝招待着,十几天下来,他觉得自己可能都胖了好几斤,就连他前女友见了他,都说他脸比以前圆了一圈。
可惜好景不长,忧的寒假很快就结束了。
迟钝如他,都隐约发觉安藤的脾气起伏好像跟忧脱不开干系。
“呐,小忧,你去大阪去几天啊?”
趁着安藤出门收债,他旁敲侧击地向忧打听道。
“三天,怎么了?”
忧埋着头,注意力压根没从书本上离开。
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文,拆开来须藤能明白,但连在一起晦涩又难懂,须藤很快就没了兴趣,将目光从上面移开。
“你们真厉害,这种东西也啃得下来。”
“没办法,得找工作的嘛。”
忧在笔记上写了些什么,又把书翻了一页。
“庆应毕业还会找不到工作?”须藤好奇。
“那当然了,学部生想进律所很难的,司法考试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那公务员呢?或者进企业?”
须藤在一旁叽叽喳喳,忧看不进书,索性合上资料,同他闲聊起来。
“公务员我也考虑过,但是转勤太频繁了,工资也不高。目前在考虑的就只剩下银行和保险了……”
“干脆去NHK当女主播吧?”须藤半开玩笑地说:“你不是庆应小姐第一名吗?”
“太难为情了!”忧面露愠色:“你能别提这事儿吗?”
“有什么可难为情的,”须藤面不改色地调侃她道:“大家都觉得你可爱嘛!”
但他“可爱”两个字刚出口,忽然就感觉到一道杀气腾腾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
安藤回来了。
他大步从两人身后穿过,带着室外的冷意和烟草的苦味,扯开自己的椅子,坐下。
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本能的求生欲告诉须藤,安藤这家伙可能在生气,但他不知道原因,只能将其归结于他收债收得不顺利。
所以他没敢去触安藤的霉头,将椅子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一点。
但他没想到忧反而朝他靠了过去,还扬起一副灿烂的笑脸。
“给。”
安藤目光顺着她的手,落到桌上。
是把小小的钥匙。
形状他十分熟悉,因为几天之前他才目睹她用这把钥匙打开的自己的房门。
但他没有接过,而是皱着眉问道:“什么意思?”
“不是说过了吗,以防万一。”
忧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明天要去大阪,要是弄丢了就遭了,所以就又配了一把。”
因为两人交往的事情须藤还蒙在鼓里,她的动作很隐蔽,还特地压低了声音。
安藤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
明明接个吻都害羞成那样,现在居然敢直接把钥匙给他?这种行为不就是把自己打包成礼物送到他面前吗?
他目光越过满岛忧,转向一旁竖着耳朵偷听的须藤,突然敛去笑意。
“喂,你传单发了吗?”
须藤听出安藤语气不善,缩了缩脖子,乖乖从抽屉里拿了传单。
“马上马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氛围,他说不出哪儿不对劲,又懒得多想,索性躲得远一点。
看到须藤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忧忍俊不禁:“你怎么老欺负须藤?”
“怎么,有意见?”安藤冷笑:“既然你跟他关系那么好,为什么不给他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