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在元予呆滞的表情中,京极将人带到楼下,点了早食。
“接下来你要一路去文州吗?”
两人吃得差不多后,他用手帕擦拭嘴角。
“是,妹妹会去文州,我在那里一定能找到她!”
“那我们一起吧。”
……
于是结伴而行的两人开启了新的旅途。
“您难道晚上一直是夜宿在野外吗!?”
元予张大嘴,有些发抖。
“有会妖魔袭击的,我们还是去找里木,里木那里是安全的!”
暗绿色的木林中时不时传出可怕的嚎叫,橘红色的火光闪闪烁烁,发出些木枝燃烧时的爆裂声。
京极将发带解下来后才躺在敖滥的腹部,巨大的犬型妖魔乖乖的趴在火堆旁一言不发。
“别怕,不会有妖魔过来的,敖滥可是很厉害哦!”
安慰得全然不走心,他已经闭上了眼睫,红光映射之下,睫毛遮盖处一片阴影。
元予抱住弱小的自己,既不敢远离火堆,又不敢靠近这巨大的妖魔,只能缩着身体睡在草木铺垫的小窝上。
夜里,使令昙颂杀掉了视图袭击的妖兽,这一夜两人都睡得很不错。
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他的……妹妹。
“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尸体已经僵硬无比,少女的衣物被撕得露出了整个胸|脯和大腿,额头上是已经干枯发黑的血迹。
那个少年跪在地上抱住早已经死去的妹妹,哀嚎着发出惨痛的哭声。
京极看着这一幕,无法移开双眼。
这个女孩是被拐带买进了花楼里的,要是再提前两天……要是再更早一点找到她就好了!
他看着元予抱着妹妹一起倒在地上,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此刻的他,连叹气也不想发出,这股悲哀的心情,他会铭记于心。
“这就是……戴国。”
【还很遥远,成为合格的国家,还很遥远。】
看着已经完全失去生存意志的人,他走过去将半昏迷状态的元予拉开。
“你们远离了家乡,她也来不及进入里祠的墓地中。”
“元予。”
“我、我明白……”
经过这段时间,已经稍微结实一点的少年垂着头,拳头发抖。
简易的在郊林立挖了个坑,元予站在坑外长久的凝视着里面的人。
“小菱……对不起,要把你留在这里……”
埋葬完最后一捧土,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还有地方去吗,元予,如果不知道去哪里,就跟在我的身边吧。”
少年站在树下,冬日的冷风吹在他的长发之间,他宛如黑夜中的一抹浮白。
迷茫无措的元予看向他,他眉眼细长,略长的发尾有些不健康的焦黄。
“我这样的人,真的可以跟随您吗?”
“这样的问题不应该问我。元予,你觉得你可以吗?”
深黑色的眼眸注视着这个刚刚一无所有的少年,他是如此的迷茫,此后,他也再也没有不可失去之物了。
“谢谢您!让我跟随您!”
“那么,走吧。”
……
“救、救命!有人吗?有人可以、啊!有人能听到我说话吗——!?”
刚达到六鹤山上不久,从不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求救声。
“昙颂,去看看怎么回事。”
京极叫出自己的使令。
元予正将火堆点燃,他站起来。
“我也过去看看,顺便找些吃的,您暂且在此处休息片刻。”
不久后,昙颂便携带了两个人回来,还驼了不少东西。
元予将那个人扶下来。
京极看过去,是个年轻女人,背后还背着竹篓,两手鲜血淋淋的。
“手掌伤的真重,快过来歇一歇吧。”
京极扫了一眼后开口了,见她打扮朴素,头上也未戴什么珠花之类,样貌却极为出众。
“多谢您,我便不客气了。”
她坐在一旁的甘草上,皱着眉头将背后的竹篓放在身旁,翻找着什么。
京极一手轻轻撑在脸侧,注视她的动作,见这女子十分利落的为自己上药包扎,不禁开口问。
“你是医师?”
“不,不敢称自己医师,我不过是位药人罢了。”
她将药草咀嚼后涂在掌心,发出嘶嘶吸气声。
“药人?”
还从未听过这个词。微侧脸颊,看向了一旁的元予。
元予:“就是采药的学徒吧?但我见你是独自一人,难不成是游夫?”
女子一脸苦相:“不过是自学的药人,当不起这么称呼。这次多亏遇见你们,不然我可拉不住绳子,险些掉下悬崖去。”
京极说:“你要学医为何不去舜极国,那里可是盛产药水,更有精通医术的医师。”
“也不是不想去,但是最近文州草寇四起,已经集结成了堪比军队的人数,哪里敢随便走动。”
“什么?”
京极立刻直起身。
“什么军队?”
“您二位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吧?”
她深深叹气,又气愤之极。
“文州盛产玉石,又拥有最古老的玉泉。空有财宝,但是管理十分混乱,因此盗贼和草寇人数之巨无法估量”
“最近尤为可怕,我们都不敢出村里,听说瑶山和意南峰那一大片已经被占领……唉,也不知州侯在做什么,恐怕之后不会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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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章,这两天有点事,更新频率大概每天一章
原本准备七点发的,一看点错了直接发出来了,哈哈。
第54章 《十二国记》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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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名叫崖香的药人女子开口劝诫,不想看他二人身死文州。
“你们也尽早离开文州吧,过不久我也要离开这里。”
“文州如此混乱,州侯渠宏在做什么。州府中的官员呢?”
京极伸手悬在火堆之上,火光将指骨微凸的手映出些暖色。
崖香摇头:“这些我也不知道,听说之前州府的定明将军带兵剿匪,之后便再没了消息。”
一州禁军的领兵将军竟然在剿匪中失去了消息?
这仿佛是连州侯和侯府全盘被匪寇控制了一般,州侯无所作为,只能任由摆布。
为什么没有人上报?
京极蹙眉,发觉事情相当奇怪,更诡异的是竟然无人发觉文州的乱象。
他垂着眼睑思忖,长久的静默中只剩下树枝发出的爆鸣轻响。
少年不同寻常的苍白肤色像是冬日冰河之上的一团浮雪,漠然的垂视着足前的虚空。
“您怎么了?”
元予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将已经被烤热的黍饼放在手帕上递过去,旁边还搁着清洗干净的水羮。
“稍后准备动身去文州的州府邸,先吃东西吧。”
京极决定要去见州侯渠宏,他直觉这件事并不简单,冰川表面之下必定是汹涌暗流。
用完食物后,京极弯腰站起。
“敖滥,昙颂,去文州州侯府邸。”
凶恶高大的使令从影子中挣扎出来,扭曲的黑影下走出一只妖魔。
而敖滥只是在京极站起来后,从他的身侧也爬起来。
元予愣在原地,他跟着这位大人虽有段时间,也猜测这位大人身份高贵,虽然从马洲到文州的这一个月间见到过这位大人强大的力量斩杀妖魔,但是……
但是!这是什么?
“您——这是你的使令!?”
元予连忙后退,整个人都跪伏在地上。
“台辅大人!”
崖香也被他这样直接召唤出妖魔的手段震撼,同样不顾手上的疼痛,跪在地上行礼。
“竟不知您是台辅大人!”
“快起身吧。”
他对跪拜之礼颇为憎恶,自己不喜跪拜泰王,也不会觉得被他人跪拜而心生喜悦。
“为什么就认出了我是台辅?”
两人这才站起来,又行了躬礼后,崖香开口。
“只有麒麟才能够折服妖魔为使令啊,台辅大人。”
元予也连连点头,他虽然跟着大人月余,但是一直以为敖滥只是寻常妖兽坐骑,也从未见过台辅大人召唤使令,自然不会过多猜想他的身份。
“原来如此。”
他伸手抚摸了一下敖滥的脊背,在敖滥顺从的姿态中跨骑了上去。
“元予,该走了。”
这个肤色麦黄,黑发绑在脑后的少年看了看使令昙颂,有些畏惧的咽唾沫,但也不敢耽搁台辅大人的命令,硬着头皮跨坐了上去。
“愿您万事亨通。”
崖香站在自己的行礼和药篓旁,躬身送别。
京极对她摆了摆手:“你尽早离开文州吧。”
使令乘风飞起,卷出一片无形的漩涡,女子遮挡住双眼和口鼻,回过神来时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踪迹。
……
平洲州侯府在云津。
一路凌风驰骋,甫一到达云津,天空就开始下起了雾雨,携着冬日的尖冷,京极虽不在乎这点寒意,但元予却是个普通人,理应照顾些许。
他们在云津的郡城口停下,与门侯处对了旌券后顺利的进了城中。
见城中戒严,时常有伍军列队在巡视,京极穿过城外远途,路经西门准备进入里街找个宿栈的时候。
“你们哪里来的?”
一个领队的伍长原本只是轻轻一瞥,忽然又转头审视。
忽然开口,冷肃的询问他们来处。
昙颂早已隐去,而敖滥也缩小身体,像是寻常小狗那样被京极抱在怀里。
轻密的雨丝飘落在黑发上结成细细密密的小水珠,像是一团白雾栖息在黑夜中。
少年的额头饱满英挺,眉骨突出而有型,俊朗的眉下是两片花瓣似的眼睑。
“自瑞州来,不知云津出了什么事,为何如此戒严?”
京极抱着敖滥,手掌盖在它小小的身体上,雨丝便落在了手背。
那伍长背后的士兵也盯着看,随后凑到领队那人耳后说话。
虽然声音极小,但是以京极的耳力,轻而易取镬取了那两个字。
“是他。”
那伍长一震,竟然有些许拘谨,不再严厉斥问,反而态度大变。
“还请您跟我们走,我们将军要见您。”
这模样绝不像是知道自己身份,可却又令人不解。
京极微微侧头,对身后的元予说。
“你先去找宿栈,在那里等我。”
元予肩头湿透,寒冷钻进了他的身体,令他不住颤抖着。
“可是!”
作为他的从侍,怎么可以就这样在情况不明之下离开!
原本只是微侧,在听到这声拒绝后,他完全侧身看向元予。
沉默却不容拒绝的神情,是一种无声而温柔的呵护。
元予难以违抗:“是,我会一直等待您的,请您尽早回来。”
“嗯。”
京极一手托着敖滥,衣袖垂在腹部,黑色的直裾随着他走动而下摆微荡,若隐若现的能看见两条腿的形态。
“你们的将军是?”
“您见到便知。”
没有得到答案的京极便不再开口询问,他原本见到之后真的会认出。
“你是谁。”
看到背对自己负手而立的男子,他停下前行的脚步,左手托着敖滥,右手悠闲扶在朱红的大殿门上。
那男子转过身,浑身武士打扮,两肩上是泛着寒光的肩铠,浓眉下的双眼戾气非常。
即便如此,也不能否认这是位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