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画笔,拿布擦拭著刮布刀,然后深吸口气,转过身来。
男人站在门边,他并未倚著门框,也未将手插在口袋里,他只是站著,警觉地看著她,像她曾在电视中看见,那远远杵在山林边看著摄影机的狼。
他不信任她,就像那匹狼不信任人。
"我有恐慌症。"这句话,脱口得如此轻易,连她自己都有些诧异。
他看著她,眼里没有讶异,也没有批判或同情。
她坦然面对他,继续道:"小时候,我曾经被抢著追问母亲的记者们挤压而跌倒,从那次之后,我就对过多的人群感到十分恐惧。曾经有一度,我的病情非常严重,连踏出门口都不敢,母亲在经过考虑后,让我迁居到这里养病。"
她以短短几句话,轻描淡写的带过她的处境。
他应该要打住这个话题,但不知哪来的冲动,那句陈述就这样脱口而出。
"你现在好多了。"
"嗯,我现在好多了。"她点头,将刮色刀放进水里,扯了下嘴角,"不过,对我母亲和整个家族来说,我是女儿,一种可以交易的物品。我的母亲把我当成联姻的工具,所以我继续假装自己有病。"
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飘散在空气中,但其中不知名的情绪,却揪紧了他以为早已冷硬如石的心。
"我一直不喜欢太多的人,所以一直独居在这里。"她看向窗外随风摇曳的林荫,"这地方很安静,我可以随心所欲的过日子......"
她转回头,看著他,笑了笑,"而且,我也喜欢这种自己动手生活的日子,比什么事都让人帮忙实在多了。"
她的回答解释了一切,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坦诚,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竟然信了她的话。
也许是因为枪伤造成的烧热,也许是因为她眼里的苦涩,也或许是因为她说话时,强扯出的微笑......
那瞬间,他知道她没有说谎。
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你必须吃药。"她的声音从画室里传来。
他没有回答,只是走回了卧房。
药瓶仍在桌上,他看著它,知道她说得没错,他必须吃药,控制身体的发炎,让虚弱的身体有机会复原。
他可以选择吃药,也可以选择趁黑夜起雾时,潜行出去,但后者的成功率不到三成,在他如此虚弱的状态下,死在山里的几率,甚至大于被抓。
他拿起药瓶,转开瓶盖,倒了杯水,吞了颗药,然后躺上床,任由药效蔓延,开始睡觉。
第三章
黑暗在恶夜中扩散。
如打翻的墨渲染了白纸,将那纯白染成闇黑......
倾盆大雨的夜里,铁栏围绕著泥地,持鞭的男人走了进来,冷声宣布。
一个小时后,还站著的那个人才有饭吃。
拳头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最瘦小的男孩被打倒在地上,数也数不清的脚,全都往他身上招呼。泥水和血水在嘴中混在一起,又咸又苦,他痛得缩成一团,大于和拳脚却仍不停歇的往身上招呼而来......
起来,别再睡了,你们这些懒猪!
鞭子落了下来,狠狠抽打在背上,他已变得强壮了些,却仍不敢反抗反抗的人都已消失不见他飞快的从床上跳了起来,长鞭仍抽了下来,打得他皮开肉绽。
快一点,再快一点!你想死吗?
少年在大海里游著,海水刺痛著他背上的伤口,远方的岛屿,一次又一次的被浪头掩盖,他又累又渴,却只能拼死踢腿摆手,他不能沉下去,沉下去就完了。
记住,同情,只会害死你自己。
男人看著他,将文件丢到他面前。
杀了他,你就可以活下去。
他猛然从梦中惊醒,却看到手中都是腥黑的血。
杀了他,你就可以活下去!
他下了床,却一脚踏入血泊之中。
杀了他!
他从黏稠的血泊中,拔出脚,一步一步往浴室走去。
血水从镜子上流了下来,染红了镜中他的脸。他打开水龙头,流出的却也是闇黑的血水,他捧著血水,泼洒在自己脸上,他不断的朝自己脸上泼水,甚至喝下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