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办法动。
宛如被人施术定住一般,乔大小姐此刻对他道出的话,正如定身咒。
“欸,妾身吓着将军了。”乔倚嫣笑了声,眉眸倶柔。
“你……你是真心愿意……嫁萧某为妻?”他不知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严肃,五官轮廓深明刚峻,好似正与敌人对峙。
“是。”螓首毫无迟疑一点。
“为什么?”连问话都像冷酷质问。“你与我八竿子打不着,为何愿嫁?”
乔倚嫣险些大笑。将军大人是把对敌的经验拿来用在女儿家身上了。
对不解之事,他抱持多疑态度,而他会疑她居心叵测实也寻常,毕竟他没被姑娘家缠上
过嘛,不知道如她这样的姑娘家若然春心大动,会有多执拗难缠。
她喝了口香茗润润喉,轻徐答道——
“妾身在十年前便见过将军……当时蒙刹一支近百人的铁骑成功避开我朝前线驻军,还绕过大军屯堡,直接杀进我乔家的天元粮庄。前方完全没有示警、不见半缕狼烟,那时祖母正带着我在庄子里听管事们汇报,直到蒙刹兵都快杀到庄子口,咱们才惊察异状。”
萧陌眉峰微动,她所说的事,他记起了,那是他名扬北境的第一场仗。
身为小小总旗的他领着三十名好弟兄,将百骑的蒙刹兵赶出百姓的粮庄,将敌人尽斩于刀下。
乔倚嫣见他是知道的,不由得对他一笑。
“那座大粮庄里从管事到伙计、再到灶房打下手的仆婢和马伕等等,不是携家带眷在粮庄运过日子,要不就是落地生根、成家立业,全是一家子又一家子的……当日将军若没带人赶来,粮庄一旦彻底被攻破,后果肯定让我一辈子恶梦连连。”菱唇一咧笑得更开,她摇摇头。“噢,不对,要真被攻破,我也就没命了,作不了梦啊。将军以为咱们八竿子打不着才不是呢,你救了我天元粮庄所有人,救了我家老祖宗,你还救了我。”
“你之所以愿意嫁我、以身相许,说穿了是为报恩?”他问得很慢,深深看她。
乔倚嫣略歪着脑袋瓜,忍不住揉揉一边秀耳。“也不是……也、也算是吧。”
“什么叫也不是也算是,说清楚。”继续严酷地审她。
“就是一开始没想过,后来就觉嗯……像也可以。”鹅蛋脸红扑扑,额上似见薄汗。“当年乔氏的天元粮庄得救后,将军大大展露头角,妾身从那时便开始留心起你,见将军峥嵘往上、渐渐累积出无人可比的战功,获圣上青睐与信任,最终掌握北境军权,而将军不曾让人失望,维护一方百姓,为我朝扬眉吐气……”
好想使劲儿揉脸,或把烫到不行的脸蛋捂住,但该说的、决定要说出来的,还是要一鼓作气吐尽了才好。
“像将军这样的男儿汉,任凭哪家的小姑娘见着了都要心仪喜欢吧?何况妾身躲在边边角角一看就看那么多年,哪能不看到心底去?所以……所以一开始真没想过‘以身相许来报恩’这样的事,无奈后来有了私心,又逮到指婚的机会,就觉得……就算狠狠委屈了将军,也要先嫁了你才好。”
她头重重一点,强调般用力颔首。“妾身的叵测居心,就是这样了,我、我说完了,没有其他需要交代的了。”以上。
点完头,她干脆又低着脸,双眸瞅着绞在一块儿的十指。
然后她发现四周陷进犹如无底黑洞的静寂中。
非常、非常的静。
静到她都能听到自个儿心音正胡乱鼓动,还一声大过一声,彷佛下一瞬一颗鲜红火热的心真会跳出喉咙。
欸欸,她知道自己非常不懂矜持,再次很严重地吓到将军大人,他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应对也是情有可原,谁让她就是春心大动,一动还累积了整整十年,当时已留心,何况到如今?
终于终于,她鼓起勇气抬眼偷瞄,想过无数种他可能展露的神态,惊骇的、疑惑的、轻蔑不屑的,甚至冷酷无表情的……但,竟然不是!
手握重权、剽悍神武的行军大都统兼镇北大将军大人,颧骨不知怎地浮出两团赭云,即便肤色偏励黑也掩不住红了脸的事实。
他觉得脸红给她看还不够似的,那薄唇竟还不知所措般轻启,欲语还休一般。
而最最考验心智的是他那一双漂亮长目……审她的时候不是清醒又狠厉吗?这时候怎换上小雨如稣般的蒙胧目光,是要她……要她怎么忍嘛!
不行!
忍无可忍,只能重新再忍!
她都如此这般不矜持,不能再自陷泥淖变成“摧草痴女”,尤其还是一名“大龄痴女”,那样也实在太可悲啊!
她忽地自虐般揪住发烫的两耳,接着又拍了两下脸颊,重新振作起来。
“你别急着恼我,我有一事不说不成。”
她没敢多看他,急急再道:“将军之前因风寒导致肺腑发炎,如今确实完全被治癒,但将军的气血腑脏与四肢百骸仍需仔细调养,因为小小伤了根本,但起因绝非这一场风寒,而是在更早之前种下的病灶,应是重伤一场,却没有彻底地将养顾本才造成的。”
望着男人对她来说实是秀色可餐的峻颜,乔倚嫣死死忍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