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叶知道，他们也想有人和他们说话。
那些老人会说，自己的孩子是干什么的，多有出息，然后自己很开心，有些有智能机的老人还会给自己看她家人的照片。
有些老人是媒婆，跟谁都是三句不离，你多大了？有对象了吗？
可是谁会要医院里的人当对象啊？医生护士还行，病人这怎么说得过去？
但是白叶还是想听他们说，自己一个人呆着太孤独了，一个人呆着白叶就会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总感觉天地都静下来了，自己到底是死是活都会忘记，所以白叶迫切地想听别人讲话。
有臭臭陪着还好，可以知道很多同龄人做的事情，这和她才是一个时代的。
“你们学习困难吗？”白叶好久没学习了，但是自己之前学习还行。
“还好，就是你知道吧，我从小数学就差，大学的高数也挺难，反正我不会。”臭臭在说这些的时候，总是有一种熟悉感，挺像陈佳的吧。
“高数主要是记住那些公式，理解不了就记住。”
“我努力了，真的。”曾几何时，这些话她都和陈佳说过，但是好像也有人跟她说过。
但是白叶现在，有些事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觉得熟悉，但是想不起来了。
臭臭是上午过来的，中午饭是在医院吃的，妈妈从家里带来的。
今天是鲫鱼汤，营养高，汤也很鲜。
臭臭下午还有事情，白叶也就没留她了，然后两个人约了下次见面。
第53章 我还能等到吗
白叶走了以后，商樱回来了，神情依然憔悴。
“商樱。”
“姐姐。”以前的商樱是个小话痨，最近的话是越来越少了，估计是治疗太累了。
两人也没多说话，商樱的父母也在，就在旁边陪着她，小女孩儿脸色有些苍白。
在商樱看不到的角度，白叶看见商妈妈擦了下眼泪。
白叶转过身背对他们。
白叶最近其实也不好，之前三天放一假，现在一天假都没有了，几乎是天天都会疼。
但是白叶不打算告诉妈妈，主要是怕她伤心。
伤心容易老得快。
半夜的时候，白叶身体里的疼痛再次涌上来，一点也不同以前，以前是慢慢的越来越疼，但是这次是一开始就很痛，痛的白叶捂着的手都没有力气。
想要尖叫，但是嘴巴张开都发不出声音，额头冒出了黄豆大的汗水。
妈妈今天总觉得心里不安，眼皮直跳，发慌。
所以在吃了晚饭后，给白叶擦了脸，洗了脚也没回去，就想在这里租个陪护床。
半夜妈妈起来上厕所，看到白叶在被子里微微颤抖。
妈妈一个激灵，睡意全消，慌忙地去掀开白叶的被子，手也在发抖。
被子掀开了，白叶紧闭双眼，额头的汗水直掉，眼泪也是哗哗地流，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妈妈低头想叫醒白叶，却见白叶越来越挣扎，妈妈只好紧紧抱住她。
白叶颤抖的症状大概持续了十多分钟，在这段时间，白妈妈在想，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白叶停止了颤抖，妈妈伸手去试探呼吸，还好，虽然微弱，但是还有。
然后白妈妈起身，去找医生。
今天是白叶的主治医生值班，白妈妈走过去的时候，他的办公室是亮着的。
“医生，我女儿……”
“白妈妈，你喝口水。”白妈妈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白妈妈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我女儿，颤抖，看上去很痛，这是怎么了？”
“她身体不足够去提供能量，但是身体是需要的，白叶现在是吸收不了，就相当于一块吸水的海绵，现在身体不好了，吸不了水了，所以”医生没有把话说完。
但是白妈妈已经明白了，白叶就是，快要不行了。
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白妈妈以为自己会崩溃，但是，她只是坐在那里，呆楞着，不知道该干什么。
医生他们见多了这些事，但是生死的问题，实在没能力能去拯救，他能做的，只是给病人家属一杯水。
其实白叶的病，能够拖那么久，也已经到极限了。这样下去，难受的也是她自己，不知道她在等什么。
白妈妈坐到了天亮，大脑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出发，要给白叶准备早餐了。
白叶吃了那么多早饭，唯一让她眼前一亮的，只有那个烧饼。
可是烧饼很远，去晚了还可能没有了。
白妈妈身上的钱也快用完了，她不敢打车去，只能跑过去，累了就停下来走走。
白妈妈出发早，大概四点左右就开始出发了。
走到那个烧饼店，已经早上六点了，白妈妈撑着门喘了两口气。
还好，来得早。
“老板，要两个烧饼，一个豆沙的，一个酱肉的。”
“好嘞，来，拿好。”热和的，白妈妈只能打车回去，不然就冷了，冷了口味就不好了。
白叶醒了以后，看到的是妈妈拿着烧饼。
“烧饼叔叔又到我们这边来卖了吗？”白叶现在半睁着眼睛，说话声音很微弱。
“对啊，妈妈去打水给你洗脸，快起来啊。”妈妈去厕所，洗了把脸，看上去才不那么伤悲，至少不能在孩子面前哭。
不然她该多害怕啊？
白叶洗了脸，刷了牙后开始啃烧饼，只是尝不太出是什么味道的。
妈妈给白叶换了一件衣服，放在一边，等下午拿去洗一下。
早上妈妈拧了毛巾，给白叶擦身体，全身都擦了一下。
可能是昨天痛了很久，今天白叶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反而身体轻巧，感觉良好。
中午也是妈妈回出租屋煮的饭，是糖醋小排，还有肉末豇豆。
一甜一咸，正好不会很腻。
上午的时候，白叶还能自己站起来去上厕所，身体里充满了力量。
白叶感觉她的病有好转，但是没告诉妈妈，怕妈妈白高兴一场。
但是自己心里是有一点开心的。
妈妈带着午饭来的时候，白叶正躺在床上看书，看上去精神挺不错的。
“把书收起来，吃饭了。”
白叶把书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然后吃饭。
“好香啊妈妈。”白叶今天吃了很多，以前几乎都吃一两口，最多就小半碗，今天却吃了大半碗。
妈妈看着白叶沾着糖浆的嘴角，有点难过。
但是只是摸摸她的头，“香就多吃一点。”
等到白叶吃完了，妈妈才拿过碗去洗。
还收拾了一下白叶上午换下来的衣服，一块儿拿去洗了。
衣服挺多的，还有上次没洗的，妈妈抱着衣服去厕所接了点水。
回家洗也不太方便，只能在这里洗了拿回去晒。
白叶看着妈妈忙碌的背影，端着衣服出去了，自己勉强能下床走两步。
床头的衣服拿走了，那件牛皮袋子装着的鹅黄色连衣裙，就很显眼了。
白叶拿出来，突然就很想穿上，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现在不穿，就会浪费掉。
医院里没有镜子，但是厕所有，妈妈是去大厕所里洗衣服了，病房里的小厕所也有镜子。
今天的天气也还可以，有点暖洋洋的。
白叶在厕所换上了连衣裙。
袖子很长，一直到手腕，有一个收束的设计，腰那里也是收着的，长度一直到脚踝。
白叶现在的脸色本就苍白，但是在衣服的映衬下，有了一点点血色，是好看的。
白叶打开窗户，有阳光洒进来，但是白叶走累了，拿过一把椅子，坐着，突然就觉得有点困了。
妈妈洗完衣服把它装进口袋里，马上要回去做饭，回去的时候带回去晾起来。
她走回病房里，想跟白叶说一声自己回去做饭了。
打开门，目光在扫过病床的时候，是平的，没有人。
门再打开一点，窗口那里，白叶背对着她，穿着鹅黄色的裙子，静静地坐在阳光下。
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第54章 可以来一趟医院吗
当时，叶璃香还在睡午觉，耳边的铃声吵得要命。
叶璃香眼睛都没睁开，朝着声音摸过去，按下接通放在耳边。
“喂。”
“喂，是叶女士吗？可以请你来一趟中心医院吗？”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叶璃香蹭地爬起来，“可以，怎么了？”语气焦急，按下免提，一边穿衣服。
“白叶已经无生命体征，她妈妈晕倒了。”护士姐姐一句话就解释清楚了。
可是叶璃香坐在床上，好似没反应过来，连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都不知道。
刚才温紫在客厅写作业，听见声音后进来卧室。
“怎么了？”看着叶璃香呆愣愣地坐在床上，走过去，摇了摇她的肩膀，试图让她清醒过来。
“无生命体征了，是什么意思？”她眼睛依然不聚焦，只是嘴巴在说。
“就是死了。”
“死了？”叶璃香声音陡然升高，把温紫吓了一跳。
“到底怎么了？”这种状态让温紫很担心。
叶璃香倒是没再讲话，只是突然被按下什么开关，突然就哭起来。
“白叶，白叶死了。”
听到这话，温紫也愣住了，什么？
温紫还算有点理智，两人穿好衣服就打车赶往医院。
刚刚哭过了，叶璃香现在处于之中懵的状态。
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儿，要干嘛。
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懵。
温紫拉着她，上次来过，还记得病房怎么走，但是白叶已经死了，估计不在病房了。
但是那个病房门口依然有人在。
有一个穿着蓝白病服的小女孩儿，被父母牵着，整个人也是大写的懵。
还有医生，几个老人，旁边椅子上坐着的是白叶的妈妈。
只是过去了几个小时，这个女人就像是老了十几岁。
两鬓已经完全斑白了，眼神空洞。
这个时候，叶璃香走上去，揽着白妈妈的肩膀，埋在肩膀上，无声地哭泣。
白叶妈妈还是懵着，她知道白叶上午看上去精神很好是回光返照，但是她没想到白叶就那么走了，走的那么仓促。
她打开门，看到女儿毫无生气的坐在椅子上，眼前突然一黑。
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就那么离开了，眼泪像是不值钱地往下流。
她的世界里突然恢复清明，颜色，声音渐渐回到脑海里。
她看到了白叶的外公，大伯，好多人，还有白叶的好朋友，好朋友的朋友，还有人群外的被父母牵着的商樱。
还有几个医生在商量，白叶的尸体怎么处理。
现在地方不许土葬，外公说火化了，然后买一块墓地葬起来。
商量完就去处理了，外公让大伯去看着，自己留下来。
“爸。”白妈妈声音有些颤抖，依然没有恢复过来。
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
叶璃香一直趴在白妈妈的肩膀上，温紫过来想拉开她。
一下子还没拉开。
白妈妈这才注意到她，然后拍拍她的头。
“孩子，你要去看看她吗？”
叶璃香抬起头来，眼眶中还有没流出来的泪水，点点头。
白叶瘦了，比以前瘦了好多，躺在那里都没有什么起伏。
白色的布盖在她身上，她知道，她们之间被这块布料隔绝了。
掀开布料的时候，白叶穿的是自己买给她的鹅黄色连衣裙。
“真的很好看啊，我的眼光果然好，只是我没看到你穿着裙子笑的样子，”叶璃香抹了把眼泪接着说，“恨死你了，我都没看到，这么好看的裙子，都叫你浪费掉了。”说不下去了，喉咙里酸涩不已。
温紫进来揽着她肩膀，看她好像要站不住的样子。
“她是骗子，说好要穿给我看的，骗子。”声音带着哭腔。
温紫知道，躺在这里的是她最好的朋友，可是她不知道除了抱着她还能怎么样。
只能任由叶璃香在自己的怀里哭，打她。
嘴里还一直念叨，“骗子，我不理她了。”
这是她们小时候，最不能接受的一句话，白叶总是不爱听她说这个。
可是这个人，再也不会起来说，“你不许说这种话，不能不理我。”
可是白叶，现在是你不理我了，是你，不理我了。
等她们出去的时候，白妈妈递给她一个手机。
白色的，有一点旧，叶璃香立马就认出来了，这是白叶的手机。
“什么？”叶璃香哭了太久，声音都快听不出来了。
白妈妈一样难过，“这里面有她留给你的视频。”说完就转过身，不愿意看。
叶璃香颤抖着，打开手机，正是那一段视频。
是白叶自己录的，是她穿着裙子的样子。
“看的见了，臭臭，”几乎这个称呼一出来，叶璃香就哭了，臭臭，再没人这么叫她了，“你看，你买的裙子真的好看，但是我觉得等不到给你看了，就录了个视频。”
视频里，白叶还站起来转了几个圈，真的很好看，就是白叶太瘦了。
“你生日快到了，生日快乐啊。你要好好的，听见没，不然我会不开心的。”不要，我现在不开心，可是你不会回来了，“可以麻烦你劝劝我妈妈吗？陪陪她也好，我也不要她难过。”可是我自己现在就很难过，我怎么安慰别人。
叶璃香没办法了，握着手机，手都疼了，耳边一直是白叶的声音。
白叶，我也好难过，你快醒过来，来安慰一下我，我真的好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