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的尽头——ifremains
时间:2022-04-24 08:06:59

她平缓的呼吸着,欣赏着近在眼前的美女,想起同桌以来的一些事情。总觉得康念慈是个很好的人,对,就是“好”,除了这个字,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她。
比如,她莫名地给人一种疏离感,但是又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好人事关系;再比如,她学习成绩很好,但还是努力地在学新东西,就算是自己问她一些傻瓜问题,她都能细细地帮忙梳理清楚…当然,最让她觉得她“好”的点,是她好像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是,是要什么呢?她看向她,第一次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
 
“康…念慈,你为什么这么努力学习?”
“嗯?”康念慈愣了一下,努力学习的背后有很多可能因素,大部分人不愿意深究其中的原因,权当作好学生就是有考好大学的使命。所以少有人会问这种问题。
她忍不住反问:“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说不上来,感觉不像是为了挣大钱。”
“怎么了?挣大钱不好吗?”
“好呀!有的人想挣还挣不到呢!但我就感觉你不是为了挣钱才学习。”
 
康念慈听言,倏地吸了口气,眉头上挑,“你知道我为什么参加物理竞赛吗?”
孟惠予起身,摇了摇头。
“我想测试下自己是不是有学习物理的天赋。”康念慈无声地笑了笑,停顿了几秒:“书上的物理知识其实都还算浅显,我能学明白但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擅长。只好通过竞赛给自己做个测试。结果好像还算令人满意?”
孟惠予自然是理解不了这种对于物理的热爱,面对这些捉摸不透的宇宙定律,她除了在考试中被无数次为难,好像并没有办法对它们怎么样。
康念慈看得出她的疑惑,主动讲了些缘由。
“我外公是做物理研究的。小时候我爸妈没空管我就把我扔在他那里,说起来也算是他给我做了很不错的物理早教。我可能也确实受到了一些影响吧。
你知道吗?19世纪的时候开尔文做了著名的演讲。他说,物理学的大厦已经落成,只有两朵乌云飘在上面。这两朵乌云后来发展出了量子力学和相对论。”
孟惠予听不明白,脑筋绕了好几个弯又问:“你想研究量子力学和相对论?”
“当然不是啦,”康念慈轻声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普朗克,也只有一个爱因斯坦。我当不了那么伟大的人。”
“那你……”
“我只是想说,我也想成为吹散乌云的其中一阵风,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是个很愿意冒险的人。”
“那你以后是想学物理相关的专业吗?”
“应该吧。想学天体物理之类的,想自己去找找那些答案,当然不一定能找得到,但还是想试试看。”
 
康念慈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隐隐的光。她笑着,似乎要比午后的日光更加夺目。这些对未来有着坚定方向的人,时常让孟惠予感到羡慕。如果康念慈是一支蓄势待发的长箭,那她就是原地晃动的钟摆,改不了既定的路线,也走不出设定好的框架。
那不是她第一次听说梦想和未来。小时候爸爸妈妈也问过她有关的问题,她记得她当时的回答是,想要当芭比公主。
这个愿望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好笑。
 
她自认为有些不同于常人的早慧,知道那些宏大又遥远的东西很难抓住,却不敢妄言康念慈的选择,毕竟自己也没有打击或者讥讽别人的立场。她认定摘不到的星星不见得别人就摘不到,她是原地踏步的鸵鸟,人家又不是。
对着埋头又开始看题的康念慈,孟惠予想着怎样的话语才能对得上她刚才那么闪光的宣言,想了半天,有些紧张又有些期许地说出一句:“是你的话,应该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然后,她看见康念慈的笑容。
 
楼下球场上的篮球击打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伴着偶尔几波擁攘的喧闹声,孟惠予避开被撞得有些红肿的额角,睡了个好觉。醒来时身旁的康念慈还趴在桌上,后颈的碎发不安分地跟着冷气摇摆着,看着有些可爱。
离午休结束还有五六分钟,孟惠予没叫醒她,自顾自地伸了个懒腰。也许刚睡醒就是会有点口渴的,她顺手拿起桌角桌脚的水杯,结果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只剩杯壁挂着几颗水珠。
正欲起身去接水,不小心碰到康念慈的胳膊肘,搅了人家的好梦。
“对不起,”她赶忙道歉,“还没上课,你再睡会吧。”
康念慈没怪她,眯眼便看见她手里的空杯子,“没事。接水吗?一起吧!”
她坐直身子,拿起水杯跟着孟惠予往教室外面走,时不时还扭动下僵硬的脖子。
 
楼下的篮球赛好像刚结束没多久,并不宽敞的楼道走廊里人越来越多。孟惠予本想靠着护栏在教室外醒醒神,结果人一多汗臭味一下冲过来,她觉得自己好像没必要在外面杵着了。
刚走到座位上坐下,就被身后的康念慈叫住。
“孟惠予,有人找。”
 
后门门口站着一个她不认识的男孩子,高高瘦瘦的。
汗湿的T恤在热风吹拂下被晾干,留下分明的汗渍。她看着他挠着后脑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却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跟人家有什么瓜葛。
“你好,有什么事吗?”孟惠予下意识地站在他的两步开外,小声问。
“那个…”他顿了顿,“就刚刚在下面打球,力气有点大,不小心砸到你了…也没来得及说声对不起,你就被她带走了”,他朝着康念慈努努嘴,被指认的康念慈显然懒得理他。
孟惠予想,打球砸到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倒也不至于大费周章来道个歉。更何况…她对人家一点印象都没有。出于礼貌,孟惠予还是下意识地回应了他的好意。
“没事,也是我自己不小心。”
 
来来往往好些人,程述看起来人缘不错,路过的好些同学总爱来拍拍他,他看也没看,扒拉掉那些搭在身上的手。上课的预备铃开始响起,走道上的同学已经越来越少。
“总之,还是对不起哈!”
从程述一遍又一遍地向她道歉,临到走时还告诉她回家稍微冰敷一下免得肿起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什么红肿的迹象,当时有些眩晕的头也早就恢复往日的清醒。她不常同男生交往,不了解他们是不是都有点小题大做。看着程述被同学闹着回去的背影,穿堂的夏风把他宽大的T恤吹得鼓胀起来,她忽然觉得,好像刚刚刺鼻的汗臭味没那么浓重了。
这是孟惠予第一次同他讲话,缘由是一颗从天而降的脏篮球。
 
那天的英语课刚好在篮球赛之后,教室里接龙样地传起来哈欠声。
果然,刚上课没多久,孟惠予就看到好些同学已经开始垒高桌上的习题册,准备隐在后面摸鱼睡觉。她因祸得福睡了个好觉,困意全无。可惜英语老师上课实在无聊,同样的知识点翻来覆去地讲八百遍,一字一句都没变动过。
孟惠予觉得挺没意思,决定发呆放空。
 
发呆这件事其实挺没意义的,脑子里什么都不装,干巴巴地消磨时间,对于老年人是奢侈,对于她却是享受。午后的热气带着楼下树叶交响的飒飒声,从窗缝传到她的耳侧,她涣散的的意识又渐渐被召回。
依稀能听到隔壁班级朗读课文的声音,她努力集中精神,凭借几个熟悉的词组判断出他们念的是《蜀道难》。她记不全,隐隐约约地有些印象,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有读过这篇。实在要推测的话,或许是初中那会儿认真听过的语文课。
思绪肆意游走,她不愿意再细想这件事。
 
 
仰望视角的三人成行
 
 
那一年的夏天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她迎来寒假,开始了和康念慈的图书馆之约。
 
她出门比较晚,到达市图书馆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假期里没什么人,门口都是空荡荡的。
远处的康念慈正靠在浮雕墙边,微微偏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孟惠予叫了她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便径直走了过去。
“想什么呢?”
“来啦!走吧!”
 
进到馆内孟惠予才知道,什么都不能只看表象。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假期的图书馆无人问津,没想到找个座位都有些困难。这会儿刚好是饭点,没几个人在里面,座位上的东西却彰显着它们的存在。
转了一大圈之后才在工具书区的角落里找到两个连座,她坐在靠走道的位置,把书包放在内侧的凳子上,这才掏出了手机给康念慈发消息,让她选好书再过来,反正有座,不着急。
等到康念慈落座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后了。孟惠予早就习惯等待,以前再长的等待时间也都经历过,十分钟的无所事事于她算不上什么困难。
东西有人看着了,她才放心地朝着常去的漫画小说区走去。
 
穿行在这排人迹罕至的书架边,孟惠予时常怀疑是不是只有自己在图书馆这么不务正业。扫过这一排排掉色的书封,她没来由地觉得安心。
最新连载的各种热门漫画不会出现在图书馆,这里有的,不过是些已经渐渐淡出流行视野的老漫画。大多都是经典,但是未必会有人愿意看。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回顾以前的好东西,江山代有才人出,漫画和书籍也是。每个年代都会出现新的更符合时代审美的东西,比起那些尘封在历史长河的老古董,大家往往更愿意追逐当下的潮流。
孟惠予却好像跟不上这种潮流。她不止一次地觉得自己也是个古董,总是沉迷在一些过去的事物里,她总幻想着自己能从它们当中听到一些远方的呼声。至于这呼声是什么,她始终想不明白。
随手抽了几本心仪好久但一直找不到资源的漫画,转身回了座位。
康念慈正俯首写着什么计算公式,孟惠予看不懂。她听着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有些恍惚。
 
孟惠予本能地抗拒着结交新的亲密关系,她已经很久没有同同龄人相伴出门。她不知道自己这回怎么会答应同康念慈一同来图书馆,脚趾头想都知道人家是来学习,自己是来娱乐,根本就不是一个路数。
也许是之前关于梦想和未来的谈话让她觉得安心,等到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已经收拾好书包,蹲在门口系鞋带了。
妈妈不认识康念慈,本来还有些不放心。一听说是泡图书馆,也就安心不少,只叮嘱她记得回家吃晚饭。
孟惠予回想起她目送她出门的眼神,隐约有种飘渺的开心与惆怅。
寡言的人更多思多虑。家里出事后,妈妈也变得安静很多。她心里大概知道原因,可又不知道怎么疏解妈妈的心情,只好下意识地当个鸵鸟,一头扎进黢黑的地底,装作没看见。
 
孟惠予平常看书就看得快,囫囵吞枣地,图个痛快。可碰上这种老漫画就没辙,小四格加文字,费眼睛得很,看一会就得歇息好半天。
冬天的图书馆开了中央空调,暖呼呼的风从她头顶缓缓送进脖颈,有些催眠效果。饶是她前一夜睡足了八小时,眼皮也忍不住开始打架,没一会就趴在了桌上。
她睡了快半个小时才醒,后果也很明显,葱白的小臂被压得酥麻。孟惠予侧脸贴着桌面,看着自己握拳又松开好几个回合。等到酥麻感觉不再,才扭着脖子坐直。
外套从肩上滑落,掉在后背和椅子靠背的空隙间。她不记得自己睡前有记得披上外套防感冒,下意识地看看身侧的康念慈,对方好像感受到目光似的,也转过头来看她。
只对视轻轻一笑,孟惠予就知道她一定是帮自己远离感冒和妈妈一顿骂的大恩人。
 
孟惠予小心翼翼地在座位上伸展着四肢,努力把动作做到最小,不想对面的人还是猛地抬头看过来。她盯着眼前这张面孔,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仔细在脑海里搜索一圈,才同之前那个用篮球将她砸晕的同学对上号来。
说起来,应该算只真正见过一次面。她自然而然地认为对方不认识自己,以为他是对自己的方才的那番动静有些不满,正准备道歉,却听得他轻声说了句“哈喽”。
是轻柔的气声,如果不是看到他嘴形,她或许还会怀疑自己是幻听。
 
他们不熟,顶多算得上打过照面,还是两个多月前的匆匆一面。孟惠予礼貌性地点点头,回过一声“你好”,然后怯生生地收回伸展的双手,耸了耸肩,接着看那两本并不好啃的漫画。
只要不搞学习,时间总是过得非常快。
等到她把手头上这两本看完的时候,已经快到闭馆时间,周围的座位开始空置。孟惠予计算着返程的时间,她不想回家太晚让妈妈担心,很快也加入到整理东西的队伍中。一直没什么动作的康念慈注意到她的动静,看了看手里的习题册,终于还是合上。
“不用陪我的,我只是有事,要早点走。”孟惠予以为康念慈是为了配合自己,扯了个谎。
“没事,我也看累了,肚子饿了,正好回家吃饭。”她说得轻松,满脸笑意,问她家怎么走。
孟惠予报了下公交号,没料想康念慈跟自己居然是在一条路上,前后只差了3个站。
“他家跟我家一个小区,咱们还真是有缘。”康念慈抬了抬下巴,指向无言的程述。他笑得憨憨的,同那日执意来找自己的道歉的样子一模一样,孟惠予倏地一下回想起阿婆家总是冲自己摇尾巴的小狗狗,又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马上抿嘴收起笑意。
 
不过程述似乎没在意,自顾自地说起来:“我俩一个初中的,高一还一个班来着。”说到一半,微微侧了下头,“你要是高一期末考没请假,说不定咱们现在还在一个班。”
康念慈轻哼一声,接了他的话:“你看我想跟你一个班吗?”
程述被噎也没气,还同她开起玩笑来。
 
程述是个很开朗的男孩子,但是孟惠予必须要说,他讲的笑话真是一点也不好笑。康念慈帮他充个场面的兴趣,冷着脸就看他自顾自地闹腾着。两个人就这么僵在原地,却并不尴尬。
这种嬉闹的场景,对孟惠予而言,已经有些遥远。她能想起来的上一次与同龄人出行也已经是好些年前,身旁突然多了两个“朋友”反而让她有些局促。
他们明显不像一个世界的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适合掺和在其中。突如其来的亲近感让她有些飘飘然,转念一想,也许人家并没有把她当朋友呢?她不敢细想。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