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雷——李大发
时间:2022-04-25 06:56:50

  “他哪里胡说了?”
  “他……他……“鲁娟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两口气,才说道,“我和王文佳确实是婚外情,我真是瞎了眼,找了这么个王八蛋!”
  “你们前天晚上回家后都干什么了?”马烁引导她的思路,否则任由她这样骂下去,一下午都骂不完。
  “没干什么。”鲁娟气得发抖,“没呆一会张宏就回来了。”
  “这期间没聊什么吗?”马烁又问道。
  “没有,他玩游戏,我刷视频。各玩各的。”
  “然后呢?张宏回来时发生什么了?说的详细点。”马烁问道。
  “他一进门就拿手机拍我们,骂我们。还说要和我离婚。”鲁娟低下头,“然后我们就走了。”
  “这些话说了一个小时?”
  “对。”鲁娟低着头说道。
  “所以你有没有让王文佳出去,自己和张宏交涉?”马烁问道。
  “当然没有!”鲁娟急道。
  “可是现在没人能替你作证。”马烁说道,“三个知情者,一个死了,剩下你俩各执一词。现在要么你取信于我们,要么我们就只能相信王文佳。”
  “我要怎么取信你!”鲁娟恨恨道。
  “把这一个小时的事情都和我们说清楚,让我们相信你说的是真的。”马烁说道,“你刚才说的这点事绝对撑不到一小时,所以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马烁早就意识到这一个小时是非常关键的黑盒子,而鲁娟不会乖乖交待。所以他才编造王文佳的供词,用情人的背叛和唯一嫌疑人把鲁娟逼到绝境。
  “好。我说。”鲁娟崩溃了,“张宏一进来就拿着手机对我们拍,然后王文佳就和他打起来了。王文佳打不过他,被他打了几下就不敢动手了。然后张宏就说要和我离婚,让我签离婚协议,否则就把视频发到网上,还要打官司。我知道打官司也赢不了,还把名声都毁了,就签了。”
  说到这里,鲁娟呜呜地哭了起来。
  马烁在记事本上写上“离婚协议”,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发现。
  “离婚协议是怎么写的?”马烁不动声色地问道。
  “让我……让我净身出户。”鲁娟呜咽着说道,然后把头埋在胸口,委屈地哭起来。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随口两句话提供了证据链上最重要的一环,那就是她的杀人动机。如果没有这份离婚协议,鲁娟的杀人动机还那么不强烈。但现在的情况是只要张宏不死鲁娟就要净身出户,直接损失千万以上。而张宏死亡,鲁娟就可以继承他的全部财产。
  更重要的是,警方并没有找到这份离婚协议。它消失了。
  “然后呢?”马烁问道。
  “我签完字就走了。”
  “你应该有一份离婚协议。”马烁试探道。
  “他没给我,说去领离婚证的时候再给我。”鲁娟沮丧地说道。
  鲁娟身后的墙上亮起黄灯,这是隔壁观察室里的焦闯发出的终止信号。马烁让女警带鲁娟回去休息,和刘斌一起来到观察室。
  “牛逼!干得漂亮!”焦闯兴奋地抓住马烁的肩膀,“我是真没想到还能挖出个离婚协议来!”
  “他一说那个王文佳已经招供了,我当时就懵了!”刘斌也很兴奋,“心想这也太他妈的真了。有那么一会我都觉得是不是真审过王文佳了。”
  “鲁娟一个人肯定弄不了张宏,必定是他俩一起干的。”焦闯分析道,“鲁娟已经打出缺口,下一步就是王文佳了。现在看他俩的感情也不牢固,一挑唆就反目,对付鲁娟的招数可以再对王文佳用一次。咱们再接再厉,一鼓作气!今天就是兄弟你的封神之日!”
  马烁看向电子钟,已经15:00了。
  “我一会还有事。”马烁推辞道,“让刘斌主审吧。”
  马烁赶到育英学校时,终于理解了武桐为什么要买这辆奔驰E级轿车。路边停满了各式豪车,这辆E260L已经是最普通的了。
  他在保安的指引下把车斜插着停在路边。这里距离学校门口还有五百米,按照五米停一辆车算,前面已经停了一百辆车。但现在才15:45,距离放学还有15分钟,后面还不断有车停靠。
  这番景象刷新了马烁对接孩子放学这件事的理解。他往前走去,一路上看到很多家长坐在车里淡定地敲打笔记本,还有一些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看起来在分享教育经验。
  这些家长已经算是成功人士,但他们在教育孩子方面还是如此拼命,生怕在这场竞争中失去领先位置。
  因为不是指定监护人,马烁要先在保安室登记才能进入等候区。他还在想如何向保安做自我介绍,大屏幕上已经打出了他的照片。这是他十年前入职时提交的证件照,他穿着警服,脸上一副不会装酷还硬装的青涩表情。
  一定是武桐交给学校的,想到武桐也看到自己这张不成熟的照片,马烁多少有点尴尬。
  “呀!这不是马警官吗!”
  马烁回过头,看到了徐炳辉。
 
 
第8章 
  徐炳辉惊讶地走过来和马烁握手,问道:“你也有孩子了?”
  “替同事接孩子。”马烁尴尬地解释道。
  “噢。”徐炳辉转了转眼睛,“我好像听说过,有一位漂亮女长官的公子在我儿子上一级。原来是你的同事。”
  “是我领导。”马烁下意识解释,然后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您还有个儿子。还有,我发现您对我们公安民警的称呼总是很奇怪。”
  “有吗?”徐炳辉笑着往后一闪,“我得进去了,低年级的孩子先走。”
  马烁看着徐炳辉走进等候区,和几个相熟的家长攀谈起来。那些家长衣着体面气质不凡。马烁想起校外的家长们和他们比起来似乎差了一些,所以家长也有不同的圈子吗?想到这里,马烁怀疑自己是不是进来早了。
  学生们终于纷纷涌出来,和家长一起从另一个通道离开。马烁习惯性地想这个单向进出的设计还挺合理的,避免有人趁机混进来。
  指定监护人接的学生们走得差不多了,才轮到非指定监护人接学生,因为生活老师要逐个核实家长的身份。马烁看到武桐的儿子背着书包走出来,他长得虎头虎脑,又继承了武桐的精致五官,是个可爱的小男孩。
  但他却低着头一个人往外走。
  “江临!”生活老师叫道。
  旁边几个调皮的小男孩立刻凑上来围住他,其中一个还大喊:“江临,你漂亮妈妈没来啊?”
  老师过去驱散了小男孩们,把江临带到马烁面前。江临抬起头看着马烁,马烁从他黑漆漆的眼睛里竟看到了自己最熟悉的东西——孤独。
  江临向马烁深鞠一躬,然后礼貌地说道:“叔叔好,给您添麻烦了。”
  接着他又立刻垂下眼睛,乖巧地站着,丝毫没有七八岁小男孩常见的天性使然的淘气,显然是受过严格的训练。马烁走过去,拿走他的书包。
  “叔叔,不用您……”
  江临还想把书包要回来,马烁顺势把手搭在他后背上,带他向外走去。
  马烁在学校门口再次看到了徐炳辉,徐炳辉把孩子抱上保姆车的后排座,正要关车门,看到马烁和江临走出校门,于是朝马烁招了招手。
  马烁忽然想起来什么,三步并两步走到保姆车旁,低声问道:“有个叫余诗诗的女人,你有印象吗?”
  “余诗诗?”徐炳辉愣了一下。
  “她说她和我一起参加过亲人互助会。但我也对不上号。”马烁说道。
  “她怎么了?”徐炳辉问道。
  “昨晚她给我打了个奇怪的电话。”马烁说道,“我们正在通话时,她的电话忽然断了,我再打回去就没人接了。我担心她遇到麻烦,所以想问问你对她有没有印象。”
  “我去问问。”徐炳辉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有消息联系你。”
  “好。”马烁点点头。
  徐炳辉微笑着按下自动关门的按钮,自动门慢慢关闭。
  徐炳辉把儿子送回西山华府的家中,自从大女儿要上小学,他们就搬到了这个以优质学区著称的西山第一高档住宅区。
  妻子柴韵正和几个女性朋友在会客厅喝茶。徐炳辉过来打招呼,柴韵把他拉进书房里。
  “你怎么了?”柴韵问道。
  “什么怎么了?”
  “你刚才进来的时候脸色很差,是遇到什么事了?”柴韵一边说一边帮徐炳辉脱掉西服。
  徐炳辉摇了摇头,应付道:“没事。就是今天有点累。”
  “你确定没事?”柴韵摘掉他的领带,盯着他问道。
  徐炳辉疲惫地点点头,解开衬衫的扣子,坐倒在单人沙发上。
  柴韵见他这么说,似乎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于是转身往外走去。
  “我一会要出去一趟。”徐炳辉说道,“晚饭不在家吃了。”
  “那正好。我们一会也要去逛街。”柴韵说完拉门出去了。
  徐炳辉在书房里换上POLO衫、灯芯绒休闲裤和皮夹克,摘下劳力士金表,换上一块低调的百达翡丽鹦鹉螺手表,从保险柜里拿出一部诺基亚非智能直板手机和两沓百元钞票,然后从书房直通地库的电梯离开。
  地库里停放着各种豪车,他按下钥匙,一辆老款大切诺基SUV亮起了双闪。这辆车是他八年前买的,现在已经很少开了。他开车驶出小区,找了一条偏僻的小路停在路边,从包里掏出诺基亚手机,按下一串数字。
  电话接通,他松了口气。
  “喂?”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余诗诗?”
  “你是谁!”女人神经质般尖叫起来。
  “徐炳辉。”
  余诗诗骂了句脏话,但语气明显放松了下来。
  “你遇到什么事了?怎么招惹到警察了?”徐炳辉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余诗诗只说了一个字,就陷入了沉默。
  “你在哪?我去找你。”徐炳辉看着车载电子钟说道,“一起吃个晚饭。”
  “你要来找我?”余诗诗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啊。”
  “好。”余诗诗似乎笑了一下,“您来吧,恭候大驾。”
  “你在哪?”徐炳辉又问了一遍。
  “我和老公在一起。”
  “……”徐炳辉无奈地揉着额头,“你老公已经去世一年多了。”
  “对啊。”
  徐炳辉赶到西郊陵园时太阳已经滑下西山,空气中弥漫着阴森的湿气。他远远看到余诗诗站在陵园空荡荡的停车场里,于是开车过去。
  余诗诗上了车,徐炳辉看到这个涂着猩红嘴唇、眼神涣散的女人,奇怪到底是什么把她折磨成这样,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以为你早就不记得我这个手机号了。”余诗诗首先开口道。
  徐炳辉没有理会余诗诗,他踩下油门,想要尽快离开这个阴森的地方。
  “你怎么会招惹上警察?”徐炳辉问道。
  “如果我说我老公阴魂不散来找我,你信吗?”
  徐炳辉转头看向余诗诗,她看向窗外,脸上一副平静的表情。
  两人沉默了许久,徐炳辉终于再次开口:“你老公是病死的,你不要有太大心理压力。再说你照顾他十几年,对得起他了。”
  “我老公是不是病死的我自己知道。”余诗诗转脸看向徐炳辉,“你也早就猜到了吧。”
  徐炳辉感觉攥着方向盘的手心冒出汗,后背一阵针扎般的刺痒。
  “那你别和我说了。”徐炳辉说道,“我什么也猜不到。”
  余诗诗冷笑了一下,说道:“别人猜不到,你还猜不到吗?我觉得咱们应该是一种人吧。”
  “总之都是过去的事了。”徐炳辉直视着前方说道,“人还是要往前看。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把你折磨成这样?”
  他从手包里拿出一包没拆封的软中华香烟,余诗诗熟练地拆开点上,吸了大半支,终于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徐炳辉。
  徐炳辉越听脸色越差,直到余诗诗讲到和那个警察通话时手机没电,徐炳辉问她之后为什么不开机?现在那个警察在四处打探她。
  “我开机了,只不过没用那张卡。”余诗诗说道,“因为我忽然想起,我怎么能去找一个警察?我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什么叫自投罗网?你有什么好做贼心虚的?”徐炳辉皱起眉头。
  “难道你不做贼心虚吗?”余诗诗反问道。
  徐炳辉猛然刹住车,车子停在没有路灯的小路上。他喘了几口粗气,冷冷地说道:“这件事你已经说了……”
  “十七年了。”余诗诗打断徐炳辉的话,“可是你别忘了,我从来没有找过你更没要挟过你。每次都是你找上我的,是你做贼心虚吧。”
  徐炳辉无心和她争论,于是从后座把手包拿过来,把钱放到扶手箱上。
  “我听你说这事,好像有人在装神弄鬼。”徐炳辉说道,“这几天你先不要上班了……最好也不要回家了。”
  余诗诗看了看钱,又看了看徐炳辉。
  “你是不是招上什么人了?”徐炳辉问道。
  余诗诗惨然笑了一声,缓缓说道:“我都这样了,还能招惹上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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