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力行也不尴尬，继续说：“你是不是很庆幸当时是和我生了个儿子，才这么放心的走开。”
这话一出，丰阳身体晃了晃，似乎有些不太相信，他顿时想起了那个坐在出租车里的漂亮女人。
难道是她，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黑暗里的女人，长发，黑色长裙，真的是她。
他的亲生母亲回来了，丰阳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感觉，双腿将迈未迈的姿势有些滑稽，难怪自己看着这人都有些眼熟，自己都觉得很像，何况旁人呢。
女人这才偏过了头，看向了丰力行，说：“没错，我相信你，你虽然不是个好男人，但你应该是个好父亲。”
丰力行有些失笑，笑的全身颤抖：“不是好男人？对，没错，我确实不是个好男人，我喜欢过三个女人。但都是真心喜欢，不过再怎么说，也算是花心的男人。”
杨青似乎是不想说这个话题，转过脸去，又不说话了。
丰力行这次却转过身来直视着她，道：“上次你给他的钥匙扣，我给他了，他还以为是哪个小女孩给他的，吓得不敢收。”
杨青有些好奇，问：“有小女孩送他礼物？”
丰力行说：“有啊，很多，要不是我跟校长说，一定要看着丰阳，坚决不让他早恋，恐怕那些女孩子会更加有恃无恐。”
杨青很是关心那个钥匙扣的事情，问：“他后来收了吗？”
“收了，放在卧室的一个角落里，我跟他说不要丢掉，那天他也收到一个钥匙扣，他可是放在床头柜上。”丰力行的语气里有些调侃，似乎在看着杨青的笑话。
杨青也不以为意，道：“收了就好。”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那个钥匙扣，放在床头柜的钥匙扣，是小女孩送的，他有喜欢的人了？”
丰力行摇头，说：“不是小女孩，是大女孩，比他大五岁，喜欢不喜欢还不知道，是他在外面认得姐姐。”
“哦……”杨青说完，睁大眼睛看着丰力行：“为什么要在外面认姐姐？”
丰力行脸上浮上了讥讽的表情，道：“这不是拜你所赐吗？”
“拜我所赐？”杨青茫然的看着他。
“出生才两个月亲妈就跑了，就连亲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也真是狠心，把所有的照片都带走了，你觉得他会怎样想，从小就没妈，还不许他外面找点安慰吗？”
丰力行的话有些难听，他也从未在丰阳面前说出这种话，现在只想刺激一下面前这个狠心的女人。
找点安慰，不远处隐在树后的丰阳听着很是刺耳，右手手指渐渐蜷起，握成了拳。
杨青慢慢往前走去，走到河边，长裙裙摆随风飘舞，河里的水也往岸上涌来，沾湿了她的裙角，她拎起了裙摆一端，道：“有的人到了河边，还往河里走去，让自己被这河水浸没，有的人则是往岸上走去，才能让自己已经沾湿的衣服，慢慢变干，我就是后者，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会把孩子生下，也有被河水浸没的准备。
但终究我还是怕了，我穿着浸湿了一半的衣服，从河里走了出来，当时我把丰阳留给你，是因为我没有养活他的能力。而你有，他跟着你会有很好的生活，很富裕的物质生活。”
第51章 愧疚
丰力行往河边走去，正要走到河边的时候，身后传来丰阳的声音：“也是，你们替我安排的很好。”
这个声音对于杨青还很陌生，她回头看了一眼，脚下不稳，一只脚踏入了河水里，被丰力行一把拽住，才没至于另一只脚也踩进河里，两个人都震惊的看着丰阳。
好半天，杨青提起了脚，鞋子已经完全湿透，她没去细看，走了上来，一边走一边看着丰阳。
丰阳站在一棵银杏树边，没有靠着树干，而是笔直站立，面无表情的看着杨青。
杨青走近，看着这个十五年没见的儿子，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这时是一个修长帅气的少年郎，她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丰阳冷冷的看着她，又开了口：“你有儿子了吗？”
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之前看到了王义堂和王思勤有了第二个儿子，不管什么情况，他觉得杨青也会有。
杨青没有料到他第一句跟自己说的话是这个，不安的表情浮了上来：“丰……”
“丰什么，你怕连我的名字都忘了吧。”丰阳还在冷冷的看着她。
杨青辩解道：“没有，丰阳，我记得，一直记得。”
“记得你还有个儿子，你有第二个儿子了吗？”丰阳又问。
杨青无措的把头转向了丰力行，似乎是在向他求救，丰力行也走了过来，想把自己的手搭在丰阳的肩上。
丰阳侧身一躲，绕到了银杏树的另一边，冷哼了一声：“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杨青。”
杨青一愣，呆呆的看着丰阳，声音有些嘶哑：“你叫我什么？”
“你不是叫杨青吗，我把你名字记错了？”丰阳道。
丰力行的脸上阴云密布，呵斥道：“丰阳，怎么叫你母亲名字？”
“她是我母亲吗，我不认识啊，我一直没见过，从小就没见过，现在突然冒出来了，还不能叫她名字，让我叫她什么，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丰阳的情绪有点失控。
丰力行伸手抓着他的右肩，手指渐渐用力，而丰阳丝毫没有感觉，丰力行小声喊道：“别说了。”
丰阳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些变调，指着杨青说：“吴天来，他叫王墨间，他走失了十五年，你知道他父母找了他五年，全国各地都去过，现在还在找他。
而我呢，我的亲生母亲知道我在哪，却一次都没来找过我。
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丰阳，是她的亲生儿子，对吧，不相信我们去做下亲子鉴定，看看到底是不是亲生母子，找找她为什么一次都不来看我的原因。”
他几乎是咬着牙把最后两个字说完。然后狠狠的扒开了丰力行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丰力行也没伸手再去抓，只是脸色难看的盯着他。
丰阳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现在的眼神就像一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狠狠的来回瞪着眼前的两人，亲生的父亲和母亲。
丰阳还接着说，他平时话不多，可是他现在就想说话，就想发泄，把这十五年来心中的委屈、怨恨都说出来：“你五月份来过是吧，在我生日那天，可是你还是没来看我，一年中就这一天，还能说明你和我之间还有联系，你让爸带了个东西给我，却没说是你送的，你就这么不能露脸吗，到了这里都不来。”
杨青拽着裙摆的手垂了下来，身体微微颤抖，瘦弱的身体似乎在这微风里就能轻易倒下，眼里含着泪珠，道：“我，对你有愧，不敢来见你。”
丰阳无力的摆了摆手，靠在了树干上，问：“你有儿子了吗？”
杨青知道这个问题是绕不过去了，道：“有。”
“几岁了？”丰阳继续问。
“五岁了……”杨青继续答。
丰阳点了点头，五岁与八岁之间比了比，似乎在岁数上有所安慰，道：“那就好，你走吧，你有现在的家庭，应该很圆满吧，丈夫儿子一个不缺。”
杨青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接话，张了张嘴巴，轻轻的嗯了一声。
“好吧……”丰阳再次点了点头，开始慢慢的往路边走去，样子很轻松，漫不经心的走着，朝着身后挥了挥手，说着：“我们也算见过面了，就这样吧。”
“丰阳，坐我的车回去。”丰力行疾步走了上来，喊道。
“不用了，你送她回去吧，天太晚了，我离得近，自己可以回去。”丰阳已经走到了路边，语气很是平静，不带着任何情绪。
丰力行只能转身走了回去，杨青还站在原地，杨青咬着嘴唇，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他怎么了？”
丰力行肃然的看着她，说着：“你以前不是就这种样子吗，他像你啊，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这样也挺好，你当时无情的丢下他，他这时无情的丢下你，不是应该的吗？”
杨青无语，默默的朝路边走去，丰力行看着她无助的背影，有些心疼，也有些隐隐的快感。
十五年了，他已经习惯了没有她的存在。但是他也不知，作为杨青的儿子，也许习惯都没有开始，就必须习惯了没有她的存在，这又是什么感受。
他看着杨青快走到路边，大步追了上去，拉住了她的胳膊，说：“走吧，我送你去宾馆，等回去我再找他谈谈。”
杨青点头，无助的眼神看着他，丰力行一震，这种眼神是他从在杨青眼里见过的，一个人再怎么无所谓，都是有自己的软肋，不知道丰阳，什么时候也会出现这样的眼神。
丰阳一路往丰行无尚走去，全身无力，晃晃悠悠的走着，路不长，他走的很慢。
一道炽烈的白光在夜空划过，丰阳不由得闭了闭眼，轰隆隆的雷声响起，他不由得捂了捂耳，他现在只想安静，给他片刻时间，能在虚无的空白中呆上一会。
很多人从他身边跑过，他还是在路边漫无目的的走着，雨点开始噼噼啪啪的打在他的身上，又有人跑过，喊道：“小伙子，要下雨了，还不赶紧找个地方躲雨。”
丰阳一个激灵，似乎感受到了打在手臂上、脸上的雨水，也跟着跑了起来，跑到丰行无尚门口，他停了下来，往后退了几步，转身看着马路对面，是绿灯，他毫不犹豫的跑了过去。
第52章 大雨
轰隆的雷声响过一次又一次，随之而来的雨水倾盆而下，顺着丰阳的后脖颈灌入了他的后背，凉透了他的身心。
他飞快的穿过楼宇间的小路，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楼道口，已是全身湿透，衣服裤子滴落着水线，很是狼狈。
他绕过一个个拐角，跑着来到了五楼，敲着哐当哐当的镂空防盗门，没人来开门，他无力的靠着已经陈旧的墙面，湿透的衣服沾了很多墙灰。
他漠然的看着铁门，半晌后无力的走下楼去，外面还在下着瓢泼大雨，他走出了楼道，仰头看着五楼那个阳台，房间里没有灯，家里没有人。
雨水击打着他的脸，他低头狠狠的抹了一把脸，转身又往外跑去，到了小区门口，他又茫然的看着马路对面，那个醒目且耀眼的四个字，丰行无尚。
他不想回去，朝一边的便利店看去，已经打烊，他漫无目的的朝右拐弯，看到了路边的公交站台，看上去只有这个可以避雨的地方了。
他走了过去，坐了下来，雨水在他的脚边使劲的击打着地面，绽出了一个个扭曲的小水花，站台上没有人，只有他一个人，孤单的坐着。
雨水作怪，无力抵抗，开始倾斜的朝站台里撞了过来，疯狂的袭向了此刻无助的他，他只能举起手臂奋力遮挡。
他感受到了暴雨巨大的力量，就像是生活中的小缺口，此刻已经决堤，洪水奔涌而出，黑漆漆的夜晚，就连击打过来的雨水都是黑色的，简直黑透了，他这样想着。
有一把伞，遮住了这个缺口，挡住了这场暴雨，遮住了黑色，丰阳抬头，眼前是一把红色的伞。
而面前的这个人，裤脚也已经湿了，一件白色的T恤上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并肩走着。
丰阳的发丝上，水还在流着，遮住了他的视线。但是不用他去看，就知道面前站着的是谁。
甄立已经放假，今晚继续到以前打工的地方去兼职，公车行到快要到大合子站台的时候抛了锚，司机冒雨下去查看，好半天才回到车上，骂道：“这么大的雨，真是倒霉。”
司机骂完看了看车上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有人问：“是坏了吗？开不了了？”
司机抱歉道：“那麻烦几位等下一趟的车子。”
于是公车在半路上停着，多数人都没下车，甄立下了车，因为从这里走回去也没多少路。
只是这雨太大，她手中的伞不停的歪歪斜斜，很是艰难的挡着雨，正当手中的伞面被大风吹得即将翻转，她眯着眼睛看到了站台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的身影很是熟悉，修长的身材，此时却狼狈的用手臂遮挡着雨。
她快步走了过去，趟过路边的积水，站在了丰阳的面前，一把宽大的伞遮住了两个人，一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
甄立看着全身湿透的丰阳，以及他那张发白的脸，明显的感觉有哪里不对，问：“你怎么了，怎么不回家，这么大的雨。”
话没说完，丰阳伸出双臂搂住了她的腰，将自己的脸贴在了她的腹部，传来他闷闷的声音：“我心里难受。”
两人从未这么亲近过，甄立想伸手掰他的手，无奈双手撑着伞，她好不容易腾出了一只手，已经搭上了丰阳的手臂，丰阳又弱弱的道：“你让我抱回吧。”
甄立垂下了手，又抬起握着伞柄，低头看着丰阳的头顶，头发滴着水，而他的肩膀似乎在颤抖，不停的耸动着。
丰阳是在抽泣，他双手捏了捏甄立的腰，还没等甄立发觉，他已经松开了手，手指捏紧了甄立的衣服。
他今天的心情很糟，没有第一次见到亲生母亲的狂喜，只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而只有眼前这个女孩，才是自己现在真正想抓住的那个人。
两人没再说话，只有一阵阵的雷声，和恼人的雨声，似乎掩盖了其他不和谐的声音。
很久之后，雨渐渐停了，甄立收起了伞，丰阳也松开了手，两人这才分开，甄立坐了下来，看着丰阳。
丰阳感受到她的目光，眨了眨眼睛，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转过身去，甄立不合时机的笑了一下：“怎么了，这时不好意思了？”
丰阳嘴角抽了抽，回过身来看她的衣服，刚刚他贴着的部位湿了一块，甄立也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咦了一声，又抬头看看他的脸，丰阳已经别过脸去。
甄立嘟哝道：“是雨水吧？”她心里却想，难道是泪水？
甄立站了起来，问：“雨停了，现在回去吗？”
她没问丰阳今天为了什么如此，夜已经深了，该是各人回各家的时候，可是眼前，丰阳明显的不想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