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悖论。”吴雅娴毫不留情地指出：“热爱等同于不爱，这不能成立。我热爱表演，无比热爱。”
“这个悖论是你先提出来的。”顾盼亦不落于下风，提醒道：“你说没有正义。相对概念不成立的话，爱与不爱不也是相对的吗？”
这回，顾盼等着的是长久的沉默。
吴雅娴低头沉思良久，而后看向顾盼，面带笑意：“你找我什么事情？”
顾盼松了一口气，监听着的应铮和宋寒也松了一口气。和聪明人打交道很累，但值得欢喜的是这场语言上的交锋暂时告一段落，吴雅娴愿意说些什么了。
“还是关于郑杰的那件事。”顾盼坦诚相告，但是第一个问题却并不是关于郑杰的：“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表演的？据我们所知，雅娴姐这些年基本没有别的喜好，一颗心全在表演上面。”
“高中的时候。表演能让人进入另一个世界，体验另外一个人的一生，感受角色的悲欢离合，享受不同的职业生活，做不同的人。这种感觉太美妙了，仿佛自己活了很多辈子，世界上其他的事情怎么能够和表演相比。”
吴雅娴挚爱演戏，从她此刻说起表演时眼中的闪光就能看出来：“高中的时候参加了戏剧社，就喜欢上了。不过高考的时候公司危机，家里财政出了问题。所以我没有考戏剧学院，而是报考了法学，希望以后能帮家里的忙。”
“那后来为什么又加入了演艺圈？”
“那个时候家里的情况好起来了，两个哥哥足够了。所以我开始演戏，我爸、我哥他们都支持我，让我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可能有点冒昧，但是雅娴姐这些年的男友只有秦思睿和郑杰吗？”顾盼眼神稍微飘了一下，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吴雅娴笑了一下，她本人其实很好相处，业内都是闻名的。
她看向顾盼：“当然不是。前男友还是有很多的，只是他们并不出名而且保密工作比较好，又都不长久，所以大家不知道罢了。这件事要保密哦。”
“不长久是因为？”
“麻烦。当我进组的时候，男朋友还存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不利于我进入角色。”
吴雅娴十分坦诚，但又意外的爽利，这些话很像她能做出来的事情，一个完全的戏痴。
这些基础的事情有利于顾盼更好的判断，了解吴雅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接着她转了话题，提到了郑杰：“郑杰的事情和你有关系吗？”
“我不太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吴雅娴笑笑。
“郑杰的事情哪部分和你有关系呢？”顾盼又问道。
“应该是很小的一部分吧。”吴雅娴依旧笑。
“郑杰的事情是你的一次表演吗？你入戏了。”顾盼依旧不气馁，所谓对话在于一点点的压迫对方的精神，循序渐进。这句话说完，吴雅娴笑得更为开怀了。
“你真有意思。你要是个男的，我追你。”吴雅娴和顾盼聊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换了个坐姿，远远看了眼对面的人工湖：“一个优秀的演员，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进入表演状态。其实，所有人都是时刻处于表演状态。”
“那会很累。”顾盼顺着吴雅娴的目光看去。
“表演是信仰，我的信仰我不会累。但是那些不把表演视为信仰的人在生活中会很累，所以平凡人的生活充满了疲惫。”
“所有人都是平凡的人。”顾盼有种预感，吴雅娴的话会带来突破和证据。
“既然存在平凡，就肯定有不平凡。这是你刚刚的逻辑。”吴雅娴以顾盼的思维来压顾盼，说得让人无法反驳。
“你的意思是你时刻都在表演。”顾盼重新回到刚才的问话。
“但我并不是时刻都能入戏。”吴雅娴承认了这句话。
“那面对郑杰的时候，你入戏了吗？”顾盼紧紧追问。
“入了。我是一个优秀的演员。”吴雅娴说得清楚明白：“但你知道，我在接受审讯的时候没有说一句假话。”
“实话并不代表事实，部分的实话会变成谎言。”顾盼淡淡说道：“郑杰说了所有的事情，我们把你们的口供进行了对比。”
吴雅娴沉默半晌，这个时候才真正确认——面前的这个女警察不仅是来参加聚会，更是掌握了足够的信息，他们对她的怀疑从未消失，只是不知道他们都掌握了什么：“我被绑架了，而且自救成功了。”
“你说的都是事实，但是隐去了部分信息之后，与真相背道而驰。”对于吴雅娴陈述的这句事实，顾盼迅速指出：“这句话和你之前在接待室所说的，风格相似。”
“你想知道什么？”吴雅娴沉下脸色，知道今天肯定不能善了。
但实际上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做什么法律之外的事情。
所以面色不好只是演技被看破后的恼，并没有对这件事感到惧怕。
“当初郑杰的案子后来没有再继续查下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顾盼切入正题。
“因为伤害两位死者的凶手找到了，也伏法了。”吴雅娴略略思考：“而我的绑架案也破了，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还有什么要查的呢？”
“事实上，郑杰最后所说的话是有参考价值的，和你笔录中有出入的部分让你变得十分惹人怀疑。”
吴雅娴即使已经心理防线破了大半。但是顾盼还是没有得到什么有效信息。
“不，注意措辞，我们的笔录没有出入，只是他的可能会多一些细节。”
吴雅娴沉着脸色，但是还是揪出顾盼语言中不合适的地方，她对于所有的指控用词都十分谨慎。
在这种时候，才能感受到这个人在演艺圈数年，能到今天的位置绝对不是一个花瓶。
“但是这些细节很关键。或许，郑杰案背后还有一个操纵的人呢？”顾盼看着吴雅娴。
“但这跟我没关系。”
“最近华阳市发生了一起命案，犯罪嫌疑人是两个人，她们两个人之间有一种特殊的通信渠道。这件事你知道吗？”顾盼提起晁玮案。
“当然不知道。我不关心这些。”
“那么这件事你可能会关心。这两位嫌疑人的通信渠道是一个论坛，有私聊功能，而且网络加密很难查到。”顾盼仔细看着吴雅娴的神色。
“然后呢？”吴雅娴回望，心里隐隐知道了顾盼的底牌是什么。
“这个网站上，我们找到了你的浏览痕迹和留言。”顾盼轻轻说道，“论坛的版主叫做「愿」。”
任何的信息都有消化的时间，尤其是这样的一个信息。钱皓等人辛辛苦苦工作熬通宵，终于找到了通信渠道，而按照应铮所说，将胡小枝、吴雅娴在这个论坛中搜索，同样找到了她们的痕迹，只是时间还不够，目前私聊部分没有办法破解。而且破解的话也是优先林琳和姜娴之间。
吴雅娴低下头，片刻之后抬起：“走吧，我跟你回警局。”
这样利落地配合是顾盼没有想到的。但是联想吴雅娴的性格又觉得很合理，这个人爽利，不愿说的事情怎么都问不出来，她要愿意说，那么事情会简单很多。
吴雅娴和顾盼出去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童亦擦着手往外走，看到了她们两个人忙不迭地打招呼：“聊什么呢聊了这么久？时间刚刚好，来吃饭吧。”
“我们有点事，下回再一起吃吧？”吴雅娴率先开口，笑意盈盈，童亦没答话，瞅着情况不太对，秦老和秦思礼看着这两个人。
“今天真的抱歉，临时有事。老师……”顾盼话还没说就被秦老给打断了。
秦老摆摆手，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旁边的秦思礼拉着妻子坐下，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去吧，丫头。这吃饭多的是机会。”
“我送你们。”秦思睿起身拿车钥匙。
“不用了……”吴雅娴制止住他，她向来说一不二，从来不是假客气，秦思睿就继续坐下，秦老都点头了的事情，他也没必要再问什么。
顾盼朝着秦老一鞠躬又是道歉，这回秦老受下了。
顾盼和吴雅娴出去，秦老和秦思礼相视一叹息，瞧着秦思睿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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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吴雅娴戏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钱皓和赵瑾拿着审讯记录往办公室走，应铮和顾盼在后面和吴雅娴说话。
“今天麻烦了。”顾盼冲着吴雅娴道谢，感谢她的配合。即使她之前那么的不配合，甚至给案子增加了难度，但是对此应铮也毫无办法。
“这本来就应该是我做的。”吴雅娴优雅得体，其实说出来自己一直的秘密，对她来说也是情绪的一种释放。
顾盼和应铮把人往外送了几步：“后续还有事情的话，希望你的继续配合。”
“好……”吴雅娴答应，她拿起手机，接她的人已经在门口，看到吴雅娴离开之后，顾盼和应铮才继续往办公室走。
办公室内，审讯记录大家几乎都看了一遍，啧啧称奇。
“啧啧，惹谁都不要惹女人。”周熙临吓得一哆嗦。
“她刚才说的都是实话吗？”魏阳摸摸脑袋，想起来一句某著名武侠片里的名言：“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谁不想当漂亮的女人呢。”赵瑾悠悠感慨一句，正好看到应铮进来：“应队！”
“林琳和姜娴那边查清楚了吗？”应铮一句话打破众人的气氛，将众人思路拉到了案子当中。
“她们的私聊还没有破解。”钱皓跟着技术那边，保证第一手信息。
“姜娴的报告问过了，没有问题，而且出具报告的那个医生本来就是一个业内有名的医生。姜娴的双重人格报告没有问题，可以肯定，她确实患有这个病症。但是开具报告之后她很久没有去过那个医生那里了。所以近期的情况如何，医生并不能证明。”马骏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意思就是当时究竟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我们不能认定，医生也不能认定？”应铮问道。
“需要临床分析。虽然有主人格副人格区分，但是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区分，需要医生详细观察及分析，身体状况作为辅助因素。这个过程比较复杂，而且结论并不是百分百。”马骏说出医生的观点。
“那就是需要姜娴自己来承认了。”应铮点头，略过这个话题：“数据大模型最快明天，大家今天信息都收集的怎么样了？”
“胡小枝这边比较好收集，其实前期信息挺充分的，我们主要是从论坛中选取胡小枝的部分，看看是不是还有我们遗漏的人。”赵瑾汇报工作。
周熙临接下来说道：“吴雅娴这边还需要导入，她今天说的事情都很重要。”
魏阳又是挠挠头：“吴雅娴今天说的其实已经很明显，我们直接破解「愿」是谁不就好了，数据大模型似乎没用。”
“作为辅助结论，而且「愿」这么好破解，就不会让我们现在这么为难了。”
应铮稍微解释了一下：“所以数据模型还是要做，加上吴雅娴的笔录和……看这个人是不是S。”
顾盼的记忆被应铮含糊了过去，这件事还没有跟刑侦二队的人说。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顾盼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看了之后告诉众人。
“坏消息……”应铮说道。
“吴雅娴的账号登不上论坛了，她失去了权限。”顾盼说完，好消息似乎没有了说的必要，应铮没有再问，而是皱着眉头，这意味着S已经发现了一切，如果不加快速度，S很有可能再度消失。
“好消息呢？”魏阳有些天真地问道。
“好消息是吴雅娴愿意让我们暂时使用她的账号。”顾盼淡淡说出来。魏阳才反应过来只有自己没有猜到好消息是什么。
所有人都看过了笔录，笔录中吴雅娴并没有答应将自己的私人账号给警方使用。
“看来，我们需要抓紧时间了。”应铮看着众人：“明天，数据模型必须出来结果。”
随即，应铮看了眼手表，还没有到下班时间：“请姜娴再来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于甜品一道是没有天分的。双皮奶、布丁根本成功不了，三天了，感觉全是鸡蛋羹。
第97章 、少年游（34）
姜娴来得很快，除了在双重人格的事情上她不算配合，在其他时候都是十分配合的。
似乎是对今天的场景早有预料，姜娴来的时候并不如往日里那么自如，没有带着温柔的笑意，眉眼间有着淡淡的冷意和疏离感。
主要是这个时间太让人遐想。已经快到下班的时候，这个时候把人叫过来想来也不是好事。
“请这边……”赵瑾带着姜娴进来，但是真正审讯的时候还是应铮和顾盼。
宋寒这段时间基本就是耗在刑侦二队了，应铮简单说过一次，大家也就习惯了，把他当成了刑侦二队的一员。
因为爱开玩笑潇洒不羁，宋寒和陈副队相熟的很快，这个时候两个人并排坐着，看着里面的审讯情景。
“姜娴，今天叫你过来还是之前的问题。”顾盼做记录，同时开了这个头。
她知道自己面对姜娴的时候情绪可能不对。所以率先开头并且抛下了所有的私人感情。
其实早早在心里基本已经确定姜娴是凶手，顾盼因为姜娴是自己以前的好朋友而产生的复杂情感在证据一点点展现的时候，慢慢消逝了。世上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难，但这绝不是一个人做错事的理由。
“关于晁玮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顾盼问道。
她的这个问法其实也不对，但是应铮没有做补充，其他人也没有说什么。顾盼的问法还是希望姜娴能够主动说出事实，这样罪名轻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