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对着小圆桌而坐,是第二次离这样近。茶烟袅袅,他隐约闻见了一丝不同于茶香的水果香,水蜜桃味的,带着丝微甜。
长指轻叩了叩木桌,纪忘舟开口:“你朋友的事,我让鑫林问了相薇烟,她交代清楚了。”
姜听玫顿了顿,抬眸看他,桃花眼微垂,本该是多情的一双眼,可眸中清净,不食人间烟火,又薄情得很。
“你想怎么处置,都由你。”他声线很低。
想起陶雨杉,姜听玫眼眶不自觉红了,咬了咬牙,痛恨自己无能:“我还是胆小,我昨晚看见她之后就头疼得厉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欺辱得毫无还手之力,是我没有用。”
放下茶杯,纪忘舟看着她的眼睛,他好像很多次看见她哭。
杏眼微红,眸中尽是倔强。
“不要过分怪自己。”他敲了敲茶杯底,委婉开口告知:“或许你有没有考虑过心理上的障碍?”
“PTSD?”姜听玫垂手握住手腕,咬了咬唇角,承认:“我的确不是什么心理健康的人,我有病。”
“我高中之后就一直有看到某几样特定东西就发抖战栗的毛病,我在书上看见过。”她勉强地笑了笑,“说是心理障碍,创伤后应激反应。”
“所以我不配和任何人一起。”她声音很低,轻轻的,静静地看着他,“我也做好了一个人过完一生的准备。”
纪忘舟看着她眼里盈着的光点,有那么一刻心好像被一种无形的悲伤缠上,隐隐的疼泛开。随即,他移开眼,低低笑,模样慵懒:“那挺好的。”
“我少时也发过誓,一生不会娶妻生子。”指节叩击玻璃声清晰,“我们也算,志同道合。”
姜听玫弯唇轻轻笑,心里已经没什么隐瞒了,“这样很好,纪忘舟,我们以后可以做朋友。”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有点诧异。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和别人说过做朋友这种话了。
端起茶杯饮了口茶,喉结动了动,纪忘舟回:“好啊,姜听玫朋友。”
那通交谈也算开心,姜听玫改变了对他的固有印象,以为是英俊风流的花花公子,没想到是清冷不入人间的修佛之人,没有第一面的高傲,还挺好交流的。
后来他让她自己选择怎么回报相薇烟,姜听玫克制住了那种恐惧,拿着剪刀走近她,剪去了她右侧靠近头皮三厘米的一束长发。
相薇烟恨恨又不甘心地看着她,“姜听玫,这次算你赢了。”
“我没赢,我的人生大都被你们毁了,我也没有那么好的心肠可以以德报怨,我只能说以后不想再看见你们一眼。”
边航站在一旁看她的目光想挽留,道歉,“听玫,高二的时候我给你讲题是真心的,我先招惹你惹你喜欢也是真心的,后来没有帮你是我的错,如果可以,请原谅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弥补你。”他依然在笑,眼尾三条纹和年少时一样。
可姜听玫只觉得满满的讽刺。
所有人都以为是她先喜欢他先追他,一直缠着他。可谁也不知道,故事的开端是他先来招惹她,玩暧昧让不懂感情的她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人。
高二分班结束开学时,是边航故意在楼道撞到她,她怀里抱的书滚落一地,他弯腰帮她捡起,微笑着对她开口说:“你好,我是边航。”
后来同桌,第一次编位置的时候也是他选择坐到她旁边。
她那时懵懂,班上女生都爱看言情小说,而她揪着一本物理学史看得痴迷。
边航便每一期都买科教出版的科学史。她心痒难耐,便向他借,一来二往和他交流也就变多了。
那时候,她化学很差,边航是在旁边看着她的卷子说,“听玫,我是班长,我给你讲吧。”
讲了多久的题呢,她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讲题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恰巧照在他的脸上,眉目被光束亲吻,他声音很温柔,穿着校服的模样很好看。
大概就是那一刻心动。
后来他在借给她的科学史上圈字游戏,整本书圈了六个字,“五,二,一”和“我,爱,你”。
她看见了,以为是他表明心意,便反过来对他更好,可没想到原来那从始至终都是他玩的一个游戏。
他和她哥们说,他要一个月之内追到班上最好看的姑娘。
这个姑娘是很好看,也很死心眼,起初她除了美貌丝毫不起眼,后来她无意被人爆出她爹是暴发户,是靠钱塞进宛城国际。相薇烟看她不顺眼,带头孤立她,在班上欺负她。往她的饭盒里倒拖地水,撕她的课本,往她头发上粘口香糖,在女厕所扇她耳光,让她说自己是婊/子。
甚至后来还造谣她和别人睡过,是个没人要的下三滥,仗着漂亮。
姜听玫曾那么多次向边航投去过求助的目光,可是边航一次也没有帮过她。他只会在她们欺负完她后回来对她说,“听玫,你再忍忍,毕业了就好了。”
“你再忍忍,长大了就好了。”
“你再忍忍,等她们离开就好了。”她忍,她一直在忍,甚至忍到后面相薇烟喜欢边航,她拿着自己的画的星空去和他表白时,反而被相薇烟夺过反手扔到地上泥坑里踩得稀巴烂的时候他也没有说一句话。
在阴冷的下雨天,姜听玫扑跪在过道里,雨天泥泞肮脏,她弯腰去捡那副她画了整一个月的星空水彩画,却被相薇烟一手推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