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汗液黏糊难忍,乔司月拿起睡衣走进浴室,哪成想热水器彻底报废,她洗了足足五分钟的冷水澡,结束时牙关都在打颤。
初夏洗冷水澡的下场是,当天夜里烧到三十九度八。
病来如山倒,乔司月被苏蓉带到镇上最近的一家诊所挂了三瓶吊水,又回家躺了好几天,气色才有所好转。
中途被方惠珍念叨过好多次,大意是说她没有公主命,倒被养出一身公主病,娇气到不行。
说这些话时,方惠珍的音量没有收,乔司月在大老远外就能听到,唯一庆幸的是方惠珍用的南城方言,语言间的屏障成了乔司月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哪怕那会应该感到羞耻的人不是她。
苏蓉对家用电器不甚了解,想等乔崇文出差回来后一起去城里买新的,所以这些天乔司月只能用烧开的热水混着冷水,潦草擦一遍身体。
苏蓉也觉得这样麻烦,便给她一些零用钱,让她去附近的澡堂。
傍晚,乔司月找到苏蓉说的地址,店面不大,里头电视机声音开得很响。前台是个矮胖的中年妇女,瓜子壳铺了一桌。
乔司月上前问:“你好,请问这里怎么收费的?”
“泡澡五块钱,淋浴充钱后按时计费,”女人眼皮子都懒得掀,开门见山地问:“泡澡还是淋浴?”
“淋浴。”
她这才抬头看她眼,沾着椒盐的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张卡,“押金十块,想充多少钱?”
乔司月犹豫几秒,问:“洗一次澡大概要多少?”
“五分钟的话,就几毛钱,往上叠加。”
“先充一块。”乔司月把十元纸币推过去,又从兜里翻出两枚五毛钱的硬币。
隐约听见一声嗤笑,她抬起头,女人已经把脸别过去。
乔司月在柜台上抽了张纸,包住热水卡,用力攥在手心。
澡堂的环境实在算不上好,白色瓷砖缝隙里嵌进去很深的泥垢,女浴室门口贴着一张白纸,纸张受了潮,依稀辨认出上面用红色记号笔写的“男士止步”,各色的劣质塑料拖鞋横七竖八地堆放在一起。
乔司月挑出相对干净的一双穿上,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的防滑垫,拉开门帘,热气迎面扑来。
正中央是泡澡区,北面淋浴花洒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中间没有隔板,甚至没有帘子这种遮挡物,所有赤|裸的肉|体就这样暴露在朦胧的白雾中。
乔司月太阳穴突地一跳,随即涌上来浓重的生理性厌恶。
她几乎是跑着出去的,地面湿滑,短短二十米的距离,差点滑倒两次。
好不容易逃出去,隔壁男浴室传来不大不小的动静,不一会,是两道有着天壤之别的音色,像在争执。
乔司月脚步一顿,终于听清了里头的争吵声,没忍住朝那走了几步。
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其中一道很像半小时前在路上遇到、好心给她指路的女生。
苏悦柠之前路过几次澡堂,但从来没进去过,加上门口的男女标识已经被水汽糊成一团,一不留神就走错了地方。
她一向心大,倒也没觉得多尴尬,说声“抱歉”转身就走,谁知道被她看去半截身子的大老爷们不乐意了,一副被人□□的模样,非要找她讨个说法,实际上是看她年纪小,想趁此机会敲竹杠。
苏悦柠又气又急,“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德行,浑身上下有什么值得我偷窥的。”
话音落下的同时,空气里冷不丁响起一道附和。
那声嗯轻飘飘的,苏悦柠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她把头别过去,女生站在木质储物柜投射的阴影里,眉目寡淡得像素描画,嘴唇也没什么气血,看上去弱不经风的。
“你没什么好看的。”罩着一副柔柔弱弱的小身板,说出来的话倒是夹枪带棍的,“看你还不如去菜市场买几斤新鲜瘦肉,至少不腻。”
听她这么说,一时间苏悦柠忘记了害怕,眼神变得大胆些,顺着她的话头往中年男人身上瞧去,腰间白晃晃的游泳圈,扑哧一下笑出声,嘴上又开始装腔作势,“还真是,一身肥膘就出来晃荡,我看明港的镇容迟早被你这种辣眼睛而不自知的丑逼男败坏。”
乔司月想着以打击男人自尊心的方式,转移对方注意力,把女生从他手里带出来,哪知道这女生这么虎,一张嘴跟弹珠一样叭叭个没完,在试死的边缘疯狂蹦哒。
眼见男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乔司月忍受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飞快跑上前,抄起一旁的拖鞋往他身上砸,随即拉住苏悦柠的手就往外跑。
两人在花坛旁停下,苏悦柠弯腰粗粗喘气,平缓呼吸后,一脸好奇地问:“你刚才不怕的吗?”
“怕的。”乔司月看着她,认真补充道,“刚才被你的尖叫声吓到了。”
用正儿八经的腔调说的,以至于苏悦柠分不出对方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但她没放在心上,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状,“欸我叫苏悦柠,悦耳的悦,柠檬的柠,你叫什么?”
她手背上的皮肤白而细腻,指节细瘦,乔司月停顿一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细语地接过她抛来的问题,“乔司月,月亮的月。”
“真巧了,我们名字里都带yue,不是缘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