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那一天?宋枯荣觉得他太傻太天真,居然打算娶一个寡妇。想想,他今年才二十三岁,二十三岁能当得好爹么?她笑了,摇摇头:
“不说这些了。”她摸摸肚子:“把他生下来,就是我的心愿。”
陆庆归笑着,深情款款地注视她此时的样子。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总有一日,他要还她一个名正言顺,还她一个百年之好。
“陪着你把他生下来,就是我的心愿。”
她笑得像个新嫁娘。笑着笑着又忽然想起了别的事:
“噢,对了,你来,跟他们怎么交代的?”
“有事。”
“你真会敷衍。”
他哼声:“我去求了我那闲得没事干的姐姐姐夫帮忙,他们倒乐意的很。你尽管放心,多则也就是少赚些钱的事。实在不行,我就让我大哥回去。”
“你大哥?”
“嗯,他在香港。”他起身坐到她身边:“对了,到了香港,住我那,我那没人。”
“我……”
宋枯荣犹豫不定,她怎敢冒然住进陆家的房子里,万一被人知道了,一切不就原形毕露了。
“不行。”
“不行?你真打算去住他们张家的房子?上海随便派来个人,你怎么办?”
“那你们陆家……”
“有我在,你还不放心么?”
陆庆归敢保证陆家不会私自来人打扰他,也敢保证即使他们知道了些什么也不敢乱说一个字。包括他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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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码头,陆庆归就领着她去往陆家在香港的房子。
陆庆归两手提着行李,虽没了闲手拉她,却偏嚷嚷着要她挽着他的胳膊。两个人只像对平常夫妻,走在繁华的街道上。香港比上海还要美,陆家的豪宅坐落在半山腰,像半条围在山腰上的象牙项链。爬上一座青翠茂林的山头,野花清香四溢,隔岸就是一片淡蓝色的海湾。
来时的路上就不巧碰见了熟人。但好在是陆庆归在香港的熟人,并不认得上海的张太太。
宫玲是陆见川邻居王太太家的丫头,梳着麻花辫,穿着碧绿色花裙,手里拎了个白条篮子,刚从菜市买完东西回去。迎面就撞上了这二位。
“哟,这不是三少爷么?”宫玲虽是跟他打招呼,两只眼却直勾勾打量着他手边的宋枯荣。
“噢,宫玲啊,这么巧。”
陆庆归已然有些局促,被这丫头撞见了,就等同是被陆见川撞见了。
“三少爷这是?从上海赶来的?”她瞧他手上拎着许多行李。
宋枯荣插不上话,她倒是想看看陆庆归编谎话的功夫有没有见长。
“噢,对呀,我来度假。”
宫玲眨巴着眼睛:“度度…度假?这……还没到夏天呢。”
“提前了嘛,你还有事吧,快回去吧,别让王太太等着急了。”
“这是……三少奶奶?不对啊,也没听陆先生说您娶妻了呀……哦……不会又是从哪骗来的姑娘吧?”
宫玲心直口快,陆庆归又一向不跟她们丫头摆架子,所以说起话来实在没什么规矩。
“去去去!怎么跟你三少爷说话呢!管这么多,小心我跟王太太告你的状!”
“是是是!奴婢多嘴了!走啦!”
等她走远了,宋枯荣才嘀嘀咕咕起来。
“一天天的就知道骗人,也不知道骗我了没……”
她故意吐字不清,声音又极小,陆庆归只迷迷糊糊听到了一点点话语声。他嗯了一声,意在问她说了什么,她又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不再说话。
陆庆归用胳膊肘拐了拐她:
“嘀咕什么呢?说。”
她闷闷不乐:“在我跟前说的好听,怎么,别人一问你就闭口不提啦?今天是当成被你骗过来的小姑娘,明天遇见你哪个狐朋狗友,是不是就要被当成是你买回来的娼妓了?”
“别胡说!”陆庆归一本严肃地斥备她。
他知道她还是很在乎名分之说,即使她做了很多看起来不在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