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送她回去。”
陆庆归点点头,随即走上前搀她,她却用力一推,将他推开几尺远。
张傅初不再说话,也不上前去管,就端端坐在位置上默默看着她走。其余的人见状,不敢多问,只装做看不见。
她不胜酒力,醉的其实已然十分厉害。扶着墙撑着柱,走两步斜一步,头昏沉沉的,好似天光照进了脑袋里,地转风旋。她猛地倚靠在月洞门旁,抬起头来看白茫茫的苍天,烈日骄阳,没有一片多余的云。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那样不矜贵的事,她可干不得。
小梅在外头老远看见她,立刻着急慌忙跑过去。她只允小梅搀扶。陆庆归傻愣着站在她后头。
“太太这是怎么了?醉成这样?先生呢?”小梅问他。
陆庆归一五一十地答:“喝多了,醉得厉害。宴会没结束,先生还在里头。”
却也没答出什么。
“先生让我送太太回去。”
小梅嗯了声,就将太太扶进了陆庆归的车里。
一路上他都想问问题,但那些问题三言两语说不清,只能乖乖地看张太太在后面耍酒疯。
“你放我下来!你凭什么把我送出来!你们陆家,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吗!你把我放下来!我要回去!”
陆庆归说:“是你自己走出来的,不是我让你出来的……”
“放我下去!你有什么资格给我开车!你跟他们,她们,都是一伙的!”
“太太,我……”
陆庆归不知道怎么安抚她,小梅也是一句话不说,只顾拉拽着她防止她真的打到陆庆归。
到了张公馆,小梅将她搀下车,瞬时间公馆内一股脑跑出来许多丫头,张太太却全都不要她们碰。最后仍是小梅扶着进去。
陆庆归刚想随她们一起进门,张太太就发了怒:“你不许进来!”
“好好好,我不进来,我不进来就是了。”
陆庆归后退一步,退到大门以外,眼巴巴瞧她们一群人走进去,小梅很是吃力地扶着她,她却干脆整个人都靠在小梅身上,两个人歪歪扭扭的,其余丫头围成一圈,急地张开双手,就等她俩一并倒下时麻溜接着。
一进到大楼,她便从小梅手上挣脱开,倒在那张偌大的真皮沙发上。张家上下没一个人敢靠近她。
突然间,她发了疯似的爬起来,将面前桌子上的缸瓶瓷碗一并甩了出去。
“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她哭起来。
“是我错了!是我的错……张傅初!你为什么欺负我!”
她将客厅里的呈物摆件能砸的都砸了个遍,挂在墙上的相框字画也不放过。碎瓷片跟玻璃渣混在一团,七分八裂的纸画,满地狼藉。
“都欺负我!贱人!白曼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给我难看!冯义围!你又算是什么东西!卑鄙小人、假仁假义、虚伪龌龊!”
“你们一个一个,都是口是心非!欺骗!抢夺!你们都是混蛋!张傅初!你就是个混蛋!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跟着他们,那样的无耻之徒,你跟他们一起欺负我!”
“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这就是你要给我的生活,富贵荣华……无忧无虑……这就是你说的爱……”
她抽抽噎噎,止不住的饮泣。因为是一边哭嚎一边说话,吐字含糊不清,不知所云。最后她哭累了,也喊累了,就不顾一切倒在地下,身上许多地方都被尖利的玻璃渣和碎瓷片刮伤。
下人们躲在外头,许多话都听得不真切,只知道她骂了许多人,甚至骂了张先生,一个个都吓得不敢吭声。
陆庆归一直都没有走,他站在门外,一纵修长的孤影,上海的秋末冬初,就连繁华一世的张公馆,盛夏翠绿茵红的门外,如今也分外萧条。里头的动静他只能奄奄听得一丁点,但他知道她一定是发了很大的怒。
他不知道下次再见她,她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打扮,穿的是什么颜色款式的旗袍。也许她天生会伪装,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就连忧伤也要用怒意去掩盖。
她怒斥他不要进门,大概是不想让他看见她的样子。可是陆庆归好奇,她不想让他看到的样子,该会是什么样子。
☆、迷烟
陆鸿华的这场宴会设得尤其失败,不但气得自己女儿一天没吃饭,还惹了张太太不高兴,整场下来局面上一片窘态,后来还没等太阳落山就寥寥结了尾,宾客们也都一一散场。
张傅初一回到家,便瞧出异常,客厅大堂里的东西不是少了就是换了,下人们个个低头走路,不敢闹出半分动静,也不敢抬起头看他。
他找来小梅,指了指四围,道